千读文学

繁体版 简体版
千读文学 > 师妹她不是剑灵 > 第8章 绯雨残花

第8章 绯雨残花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污的泥,稠的血,腥的涎。

类獒的黑毛巨兽吭哧吭哧吐着紫舌,兴奋地伸爪在烂泥淤积的洼地刨来刨去。

“你找出这么条腌臜畜牲是作贱谁?!”

鼻塌嘴歪的头颅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环颅一周的血洞无一不昭示着是哪条蠢物所为。

若非近日大国师告假去西境,看他不……

只是瘦骨嶙峋的妖仆不再似往日,一遭打骂就浑身战栗、露出软弱可欺的神色。

苏明稹眼珠转了转,放缓语气,端的几分缱绻柔情,“算了,我的好阿茕奴,还不替我将身子接回……”

“我听过你们东庭的一句典故,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阿茕奴黑而尖的枣红脸眼窝深陷,淬满黯然神伤。

“你觉得我面貌粗鄙又钟情于你,扇一巴掌再赏一颗甜枣,就是天大的恩赐?”

茅草编织的鞋履即将迈进泥洼,失魂落魄戛然而止,缺唇尖齿的妖修嗤笑出声。

“可认真想想,你暴虐,荒淫,朝秦暮楚,恶迹昭著,我能喜欢你什么呢?”

逢场作戏至此谢幕,阿茕奴收回脚,“我说七皇子殿下,你未免也太过高看自己。”

你们……东庭?大国师豢养的妖仆都锁在皇陵晾鹰场,可也是生于东庭的妖修,苏明稹的瞳孔陡然紧缩。

“你不是阿茕奴?!她人呢?!”

“蠢货,错了,我当然是阿茕奴。”

兔妖身躯渐渐拔高,“不过我还有一个名号,极北魔域夜翎将军座下副使,朝天吼。”

褪去伪饰,魔族女修双睛红映,银丝赤练缠臂,颜容更甚雪点胭脂。

“走吧,将军有命,随我去一个地方。”

她略显嫌恶地看向被强劲魔息震晕的昔日凡人皇子,“苏明稹呀苏明稹,你这颗脑袋,拿来垫脚都嫌脏呀……”

一抬袖,一人一头颅,化作两道银光向天际掠去。

……

“化神境魔修,还是魔将夜翎的手下!”

枯黄杂草在微风吹动下发出沙沙声响,荆棘丛后,徐渺渺喉口发干,咽了口口水。

“哥,还跟么?”

极北魔域能称作魔将的几位,动辄都是血统纯正的千年大魔,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夜翎却并不包含在内。

她是唯一一位不知来历就被魔尊藏夜扶为魔将的魔修,因她三百岁骨龄就已达炼虚初境的强劲修为,魔域至今无人敢对此置喙。

也有传言说夜翎乃魔尊之女,当然这谣言很快被推翻,藏夜深辜痴男怨女无数,子女多的连自己都记不全,但若真是魔尊血脉,认也便认了,左右无关紧要。

深青劲装的剑修凉道,“怕了?”

相貌凉薄之人的挑衅向来格外激发斗志,师兄徐晏更是个中翘楚,徐渺渺登时涌起豪情万丈。

“好笑!身为未来苍玄第一刀修,我徐渺渺生下来就不知怕字怎么写!”

徐晏淡淡打断,“你不妨说说哪位仁兄文曲星再世,生来就能提笔撰字?”

“……哥你别打岔!总之我绝无未战先怯的可能!虽说你我修为一个金丹大圆满、一个金丹初境,与方才那魔修隔着不可逾越的元婴、化神两个大境界……”

“但我相信只要心向大道,用一颗满腔赤诚的碧血丹心,总、总能……”

总能慷慨就义?胜算渺茫到自己也编不下去的程度,徐渺渺欲哭无泪,加起来都不够人喝一壶的,分明是自寻死路!

听懂她的未尽之意,徐晏嘴角弯出极浅的满意弧度,看来徐小五上回同那魔修佘蚺交手吃的亏没白吃。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倘若所有正道都蠢成这样,苍玄的未来一眼望不到头。

“还算有自知之明,记住了,莽撞行事前须先想清后果,明知山有虎——”

哈?什么东西?偏向虎山行?

徐渺渺只觉摸不着头脑,前言不搭后语,都表示认同了怎么还要以身涉险?

徐晏背影深沉,“不去明知山。”

徐渺渺:“……”

胡乱篡改俚语真的好么?!

魔修所去方向正与东方既明口中残花道所处方位重叠,徐晏眉宇凛冽又生,命途这东西看似玄妙,实则不过是他人的蓄意筹谋。

前辈指点迷津,魔修刻意引导,他一介小人物何德何能值得他人如此?

若是以蚓投鱼针对太荒岛而来……

所有不利于师门的蠹弊,他都会一一拔除 ,但在此之前,寒蝉七年破土,蛰伏盛夏,藏华当春。

至于勘破邪魔阵法,他可没这份拯救疾苦的能耐,先赎回他那位切磋时喜好移山平海,五百日前砸了西南妙法宗一座偏殿的大师兄才是要紧事。

大师兄究竟是哪根筋失了智,十万上品灵石的宫殿说砸就砸,剑疯子浑身牛劲没处使,不知多替师父犁几亩地。

掂了掂腰间解下的乾坤袋,徐晏顶腮面露不虞,整日成袋成袋朝外洒灵石,枉他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辛苦攒。

于是连带对徐渺渺也没好气。

“走吧,你的刀虽没锻成,但赎金赚够了,你那位大师兄,可是五百日前砸了一座宫殿,至今还留在西南妙法宗待人赎回。”

平白糟师兄冷眼,按理说徐渺渺是必回怼一番的,但话中又提到了欠下巨款一贫如洗的大师兄,只好偷偷撇嘴。

嘁,说的好像不是你大师兄似的。

当然此番腹诽只埋肚中,大师兄捅的篓子她可赔不起,更何况自己背的债也全仰仗她这位英明神武的三师兄!

“大师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徐渺渺大献殷勤,“我和他可不一样,哥我跟你天下第一好!”

当然徐晏的回应只有冷酷且不假思索的一声:“滚。”

“哥,你理理我——”

少女拖长声线,一路上聒噪把戏不间断,誓要不达目的不罢休、将债主哄好似的。

所以当花雨犹千百蝶翼蹁跹轻拂过肩时,徐晏只当身后作怪,头也不回。

“徐小五,桃树三年开花,生机来之不易,岂容你如此摧折?”

“不是啊哥!这种枯木逢春的仙人把戏华而不实,我哪有这份闲心和闲钱?我也正想问呢,这花雨既不是你我所为,那初秋时节山上哪来这么多桃花——”

“这么多桃花——”

“桃花——”

极静的山谷中荡起回音阵阵,落英愈发稠密,分明是满天满地的晴空美景,被几近将人吞没的诡谲绯雨,硬是衬得鬼气森森。

不对,周遭太静了——

徐晏果断一手拉过徐渺渺,另一手飞速召出剑匣中灵剑。

“孤月,去西南妙法……”

又一场落花如雨,空寂无人的山间重归幽静。

红消香断处,残破界碑孤伫,上书残花道三字,依稀辨得血迹斑斑。

……

东庭京华城某处松柳泉石之畔,有这样一间上刻芳草甸的雅致茶室,若说是茶室,却堆积着各类甲骨、竹木、绢帛制成的书册。

摆放不算齐整,无一例外的是无论古籍还是普通书册都保存完好。

“原来残花道不只是通过栖瑕山崖栈道才能进入的幻境,而是桃花能及处皆可入境。”

茶室正中二人手谈一局未了,东方既明走上前去,朝其中羽衣霞冠之人恭敬行礼。

“道君,苍龙宿容璟与荧惑星徐晏已入生死局,接下来——”

端衡道君淡笑不语,对面一头乌黑绢丝长发凌乱散落地席,斜倚着几案的慵懒男子眼皮稍掀,抬手指向东方既明手中紧握的青绿画轴。

“小东方,接下来不正是你无声诗上写的这句卜辞:苍龙宿误斩房日兔,剑修碎首不化骨,彭志另择荧惑星?”

“谁问这个了!说得高深,不就是残花道幻境中容璟受三十六苦雨阵影响,误杀邻家女郎,意志薄弱时又被徐晏所杀,他体内那枚未来由天命之人斩杀的彭志,也趁机钻入徐晏身躯么?”

东方既明愁容满面。

“我是想问三十六苦雨阵究竟从何而来,又由谁设在残花道中?为何我查遍苍玄也未找到有关它的任何内容?”

慵懒男子噙着玩味笑意,摇头唏嘘。

“苍玄四洲西有蛮荒,南有极渊,这些险恶之处的来历无人知晓,苍玄四洲之外,有关幽冥界的消息同样寥寥无几,你查不出三十六苦雨阵,才是意料之内的事吧?”

围绕在东方既明身边的挫败云翳重重,端衡道君手起棋落,“樽前客,你何必再唬他?”

棋局如行军,博弈间又失一城,苍玄大陆东庭唯二的无我相大乘境修士,博古楼楼主樽前客捏着黑子举棋不定。

“好吧。”

“其实苍玄大陆西境封印着数万亘古妖兽的蛮荒中曾有翼族大妖逃出,这些翼族每位都有着足以引起苍玄恐慌的实力,且极善大隐于市藏匿修为,连道君本人的扶乩之术都对此束手无策。”

“我曾与其中一位修为偏低的燕妖交过手,并在它羽翼处打入一枚追踪符,而三十六苦雨阵,便是此妖多年来修成的一种邪阵。”

“以三世孤苦之人为引,苦雨过境处连亘万里,十二日为一重,一重激怒憎,二重引贪忧,待三十六日满,则可随意夺取阵中凡人魂魄。”

柳暗花明,樽前客找到突破口,黑子势如破竹。

“不过此等邪阵最终总会被勘破,若苍龙宿与荧惑星都堪不破,待他们身死道消后,天道既定命途自会另择妖星。”

东方既明迟疑道,“可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个人,道君劫身丢失后星盘紊乱,昔日黯淡的房日兔,已升入金乌陨落后重新运转的星轨中,脱胎换骨成为众未名星中的一员,不再受妖星牵引,换句话说,那位阿玥姑娘,并未如期踏入残花道幻境。”

黑白棋子纵横斜列,狼烟四起,阵云开合 ,端衡道君攻防有序,以静制动。

“道非恒道,名非恒名,世事白云苍狗,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我等干涉下也未入死局,这是她的造化,且随她去吧。”

且说回姜岱玥,她此时所在的武胜镇三面环山,又含宽城平野,据说是个青山苍苍丹水泱泱的好地界。

当日她并未径直去往京华城,而是游历在平阳镇周边毗邻的小镇中。

一声惊雷,大如铜钱的雨点砸落。

初来乍到所谓的福泽宝地就遇见银河倒泄,白蒙蒙的雨幕中泥污四溅,她绕到街口人迹罕至的老墙旁,选择迈入了一家标价低廉的面馆。

账房正恹恹拨弄算盘,跑堂挪到她面前,也不擦桌,“茶水两文一碗,吃什么?”

“素浇头棋子面,不要茶水。”

点着最低廉的面,连茶水都吃不起,跑堂捞起三枚铜板啐声穷鬼,登登几步掀开布帘钻入后厨,许久后才端出碗品相难看的素面。

看她隐有张口之势,他抢先道,“原先的肆厨死了,纳不到新,爱吃不吃!”

“原来如此。”慢条斯理擦桌的姜岱玥做恍然大悟状,“那可否给我双竹筷?”

“……”

跑堂忙取来竹筷递向她,怪事,今日难得有客,他为何总爱与人呛声?

素面俨然绵坨,姜岱玥不做计较,挑起一箸细细咀嚼,随即看了看暮色低垂的天际。

时间还算充裕,应该赶得上亥时定昏前回赁居的别风客舍。

唯一的客人离开后,跑堂咋舌地看向干净碗底,他今日手艺这么好?不能吧?

但客人又笑眼莞尔,莫非他真有所长进?

跑堂面带怀疑地重新煮出一碗,端给翻来覆去拨弄算珠的账房,对方吃得面不改色,他眼中萌出期许。

却见账房扔下不离手的算盘,扼住喉咙神色巨变,“投毒就投毒,糟蹋面做什么!”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