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阁中的暖风熏得薛子翛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先前同行的兄长已经留宿,徒留她一人。她有些后悔没有带侍女一同出门,只不过这念头也仅仅一闪而过就作罢了。毕竟,这个地方着实不适合梧桐、泠雨前来。
薛子翛拒绝了秦淮阁小厮替她准备马车的好意,打算一个人走走,反正有墨雨隐在暗处,她一点也不害怕。
自古美人膝是多少英雄冢,虽说她不是英雄,可在外人看来,她还是那个薛家少主,吹吹风清醒一下,很有必要。
夜已深,薛子翛独自一人走在回府的路上,四下无人,一片寂静,唯有风声呼啸而过。
“真是有些可笑,当时陆远道还情真意切的要娶林晚晚,结果转头就从妻变成了侧室。定亲不过数月,居然就上了青楼,看他那轻车熟路的样子,想必也没少来。”薛子翛慢悠悠走着,自言自语。
“不过,倒是没想到陆远道为了家主之位都想出让林晚晚做侧室的法子了,居然还是被家族放弃,改为培养陆长安了,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先前一直深情着,非林晚晚不娶呢。至少,林家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后。如今,啧啧。”薛子翛撇嘴,薛子翛无语。
风声中夹杂着些许细微的声响传入薛子翛的耳朵,她整个人瞬间警惕起来,外松内紧,侧耳倾听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
薛子翛一面加快脚步朝着薛府的方向走去,一面提高警惕以免被误伤。这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若是真卷进了什么案件中,那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薛子翛有些后悔独自一人踏着夜色回府,只不过这后悔的念头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罢了。毕竟,若是不回府,难道和薛子炀他们一样,留宿秦淮阁吗?
正想着,薛子翛余光中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她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就在那一扫而过的瞬间,她却感觉那个身影,有些眼熟。
这头的薛子翛按捺下自己心中的好奇,低着头越走越快,恨不得将自己隐入黑暗中。另一头的裴钰就没那么好运了,那个踏着夜色逃窜的人,不是他又是谁。
此事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犹记得,林府赏花宴那日裴钰趁着林府中人多眼杂,去查探了地形,结果却因为陆远道和林晚晚的原因,林府那几日气氛格外凝重,裴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忍了许久都没有动手,只是夜夜都会去林府走一遭。
直到陆远道与父母、族老达成一致,上门提亲,这件事才算结束。
这也是为什么裴钰会知道,陆、林两家之间婚约具体内容的原因。
可正是因为陆家临时变卦,从先前说好的“唯晚晚不娶”变成了“先聘为侧室,待生下孩子再扶为平妻”,巨大的落差让林风啸和林晚晚心生怨怼。一连数日林风啸外出迟迟不归,林晚晚又闭门不出,反倒给了裴钰动手的机会。
于是,第二日的街头便开始流传林府失窃,以及徒留牡丹的流言。
而裴钰再探林府,是因为第一次动手时,在林府暗格内,发现了一块与师父裴鸣曾经从不离身的玉佩极为相似的玉佩。
当日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乱了计划,没能仔细查看。今日裴钰趁着秦淮阁大办寻芳宴,吸引人流,便打算趁机再去一次林府。
没想到,林府居然早有防备,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那“侠盗”自投罗网。
看着林府院中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裴钰,对林风啸的安排一无所知,就这么一头扎了进去。
大概是林风啸吩咐了,要活捉留活口,那些暗卫们并未下死手。这才给了裴钰破开众人的围追堵截,从林府脱身的机会。只不过,那些人依旧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站住!别跑!”
“你当我傻呀,你说不跑就不跑。”裴钰一边运着轻功在房檐上极速奔跑,跃上一丈开外的另一处房檐,趁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
“你……”身后的黑衣人被挑衅到,一下子拉进了与裴钰的距离。
“这么快!”裴钰一脸严肃,不再言语。他看起来像是无头苍蝇般在黑夜中四处乱窜,可是仔细看去,他正是沿着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的院子转悠。
若是弄出些动静,引来护卫,冲在前头的他可以脱身,身后的追兵想来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可惜,事与愿违,整个京城仿佛都已经陷入沉睡中,无论他向何处前行,都没能打破夜晚的寂静。
体力在不断下降,裴钰心中着急了三分,有些慌不择路朝一个方向掠去。前方,好像有烛光?
裴钰落入院中,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身后的黑衣人如他所想一般,跟着他前后脚落入这院子。
他朝着烛火摇曳的房间小跑了几步,忽然耳朵一动,迅速将自己隐入黑暗。
“什么人,深更半夜擅闯我薛府后院!”一声厉喝恍如平地惊雷,划破这寂静的黑夜。
那黑衣人还来不及作何反应,一柄寒光森森的宝剑破开漆黑的夜幕已经迎头劈下!
“阁下,我……”黑衣人张嘴,可对方的剑来势汹汹,根本不想听他的辩解。情急之下,黑衣人只能就地一滚,堪堪避开。
来人见一击不中,反手一剑直朝黑衣人命门刺去。变招之快,令他避无可避。
“噗嗤”一声,长剑直直刺穿了黑衣人的肩胛骨。
“滚!”那人一把将长剑抽出,狠狠一脚印上黑衣人的胸膛,将他踹得倒飞出去数米远。黑衣人翻身从地上站起,甚至来不及擦去唇边的血迹,捂着自己的肩膀快速退去。
院子又恢复了寂静,方才出手之人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隐入黑暗,守在主子窗外。
裴钰心惊不已,没想到这家的后院居然还有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对,那人刚才说,薛府?!”裴钰忽然反应过来,心脏狠狠一跳,鬼使神差般,他朝着那还亮着微弱烛光的房间走去,顺着窗缝朝里瞧。
一看之下,整个人愣在了原地,黑暗中的脸颊和耳朵也变得通红。
房内之人不是薛子翛又是何人!
屋子里的薛子翛看起来像是刚刚沐浴过后,乌发披散在身后,梧桐手中拿着一块帕子正在小心地擦拭她的长发。也不知是因为沐浴时的水汽还是别的什么,薛子翛的脸颊看起来红扑扑的,带着温和的笑意,好像在和梧桐说着什么,引得梧桐也笑了起来。
整个人也没有平日里裴钰所见到的那么规整,配上朦胧的烛光,看起来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扑通、扑通”,黑暗中有什么声音响起。
裴钰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胸膛,原来是他的心跳声。
“我这是,怎么了?”裴钰有些不解,感受着指尖下方猛烈跳动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反问自己。无人能够回答他,唯有夜晚的凉风拂过他的发尾。
“我可真是、真是疯了。”裴钰踉跄着转身离去。
翌日,秦淮阁。
“陆远道,陆远道你给我出来!”林晚晚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口的丫头,一边大声叫唤,一边往里走。
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秦淮阁的宁静,众多尚在温柔乡中沉醉的恩客们齐齐被惊醒,胡乱地套上衣服。
“姑娘,你不能进去啊,姑娘……”
“滚开!本姑娘有的是钱,不许拦我。”林晚晚从衣襟中摸出一沓银票,往空中扔去。银票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整个一楼大堂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林晚晚趁机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提着裙摆就向二楼跑去。她见到一扇门就将它推开,入内张望着大喊:“陆远道,你给我出来。”
“啊!”
“乒铃乓啷。”
“滚,哪里来的疯婆子!”
“大爷,吓坏奴家了。”
“美人儿,让我看看哪里吓到了……”
林晚晚每推开一扇门,都会有各种不同的声音传来。她从刚开始的羞耻逐渐开始变得麻木,置若罔闻,一心只想找到陆远道所在何处。
“妈妈,这……就让林小姐这般胡闹?”侍女在牡丹耳边轻声问道。
“随她去吧,到时候记得将毁损的物件列一份清单上交到林府老爷手上。”牡丹站在三楼的一个角落,冷眼旁观着林晚晚的所为。
二楼的房间一间一间减少,林晚晚的心中甚至都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也许陆远道并没有上这秦淮阁,是她轻信了坊间流言;悲的是,若他真的这这秦淮阁中,她已经闹到这般地步了,他甚至还不愿意露面?
林晚晚不知道抱着何种心态踏上了三楼,走到一间房门前,正欲抬手推门。
“吱呀”,房门从里面打开,陆远道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林晚晚面前。
“远道哥哥,你……”林晚晚瞬间就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欲落不落。
“胡闹。”陆远道冷着脸斥责她,说着头也不回,擦着林晚晚的肩走了出去。
林晚晚转过身,狠狠咬着嘴唇,看着陆远道的背影。可是,陆远道始终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都是你这个贱人!”林晚晚气冲冲地踏进云裳的房间,只见云裳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雪白的脖颈上染着几处暧昧的红痕,正懒洋洋地坐在铜镜前,由着丫鬟替她梳头,“狐狸精,都怪你勾引远道哥哥。”说着,林晚晚抬起手,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赏云裳一个耳光似的。
云裳的眼神落在铜镜中的林晚晚脸上,嗤笑一声:“林姑娘,陆公子又不是我绑着来的,你何苦为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