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服务站结完班已经晚上六点了，结了工钱，三千五。
还算不错了。
抬头看看天，温度很低，冷的不愿意出手。
ICH一群人走了以后她就心不在焉。
对着妖魔的绿泡泡对话框，看着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聊天记录的界面，她不免心里一酸。
收拾了东西，路边招了辆出租车，一路回了出租屋。
到家的时候，郎心香已经做了一桌子的年夜饭，崔壮坐在餐桌边玩玩具。
她丢掉包，去卫生间洗了把手，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老人在房间里极力压低声音的嘶吵。
“我说了，你不待见你侄子侄女，更是对你阿姐疾言厉色，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崔笑盈一顿。
是和施岚的对话。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郎心香直当点了句：“我和你爸是生是死你都甭管了，过好你的富贵日子吧。”
说着就气哄哄的挂了电话。
崔笑盈赶紧收拾，去了客厅。
郎心香出来，抬眼看到她，下即抿笑：“回来了笑盈。”
“嗯嗯。”
郎心香面色有点差，慌忙去厨房拿碗筷：“那快开饭吧。”
崔笑盈看着她，默默地，又嗯了一声。
外婆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她这么些年也尝不出差别，晚饭吃吃笑笑，外面放着烟花，崔笑盈一句没开口多问。
吃完饭她去洗了碗，从厨房出来，郎心香不知道从什么花袄子里拿出来一沓被尿素袋绳捆绑的红钞票。
厚厚的，应该不少钱。
郎心香塞到她手里，笑着说：“笑盈，这里是一万一，一万给你当学费，还有一千是给你和阿壮的压岁钱。”
崔笑盈马上塞回去，老人一绕又给她扯回来，又笑：“拿着。”
崔笑盈只得默默松了力气，拿住了钱。
郎心香笑了笑，惺惺的回头往沙发上一坐：“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年你在你姨妈吃不好睡不好，是外婆对不住你。”
崔笑盈捏着钞票，走到郎心香面前：“外婆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郎心香瞳眸闪了闪，又晦涩下去，沉了口气，看到外面闪烁的烟火，掀眼对她说：“笑盈，以往每一年，你在你姨妈那里都不受待见吗？”
崔笑盈被问倒了。
以往都不太好的。
姨妈本来也不喜欢她们，加上自己也有儿女，很多好事情多半都是轮不到她和崔壮的。
崔笑盈的确不喜欢施岚，但是她希望郎心香和女儿能够少点矛盾。
索性抬眼：“也，还好。”
郎心香静了几秒，大概率是知道崔笑盈在小事化了的。
“笑盈。”
外面烟火齐天。
“外婆，”郎心香的眸子像深冬的水，柔里带刺：“想你找到一个一生都喜欢的人。”
崔笑盈没说话。
“我的意思是，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大胆去争取，懂吗？”
崔笑盈：“外婆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
郎心香的声音浓浓的，裹着新年炮声。
“岁月神偷，”
“外婆唯恐，照顾不好你。”
-
送郎心香去卧室休息，把压岁钱压进枕头下，她一个人回到客厅，找一处随便一坐。
新年夜，家乡通俗，要一夜掌灯迎接新岁。
崔笑盈打开手机，一排群全是红包，她随便一点，抢了0.01。
“……”
又打开一个群，快速抢了一个，一开。
0.02。
“…………”
不抢了，去他喵的破红包。
有点郁闷。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22：15，宋聪慧在三人群里各种摇人，搓麻将打牌，徐州还真出去跟她约了，群里疯狂艾特她。
【聪慧女人：你当和尚去了你，麻将也不搓牌也不打的。】
【Laugh：烦着呢，没时间。】
【徐州：崔爷今年跟我男神住一起之后就一直没时间。】
【聪慧女人：那可不没时间吗，心思全在男人身上。】
崔笑盈：“……”
崔笑盈从群聊界面撤出来，看到置顶的那个人，盯了几秒。
他到底怎么能做到这么无情的？？
她就这么一点魅力都没有吗？
崔笑盈不自觉又想到靳瑞白天在服务站说的话，心里又起了一片怜惜，然而看着妖魔死动静没有的对话框，她又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思来想去，在客厅来回走了十圈，抓耳挠腮盘乱头发把自己玩成麻花，又拿牙开了一瓶罐头之后，她终于镇定下来。
不行，她要去找他！
外面的风很大，烟火之后是隐隐约约的人声，有点喧闹，从公园传过来的。
崔笑盈没揽到出租车，年三十，基本都回家过年了。
她徒步从徽大走回月湖景，足足走了二十分钟，到了时候麻溜的跑上楼。
在门口，深呼吸，鼓足勇气敲了门。
一下，没应。
两下，还没应。
崔笑盈忍不了了，左右张望了一下，逼仄的楼道什么也没有，索性，她从身上摸索下来公交卡，对着门缝捣来捣去。
最终，捣开了。
崔笑盈一脸震惊。
她甚至在这一刻都觉得妖魔把门的安全系统做的这么低真的是为了今天这场入室抢劫的爱情。
门里面黑漆漆的，崔笑盈微微推开门，刚步子全部迈进去，门颤巍巍的关上，蹑手蹑脚正当贼呢，客厅灯突然亮了。
紧接着，一声不太愉快的问候：“你进门都喜欢偷偷摸摸的么？”
崔笑盈一顿，机械式的扭头。
谢嘉容穿着一身黑猫的休闲一体式睡衣，碎发耷拉在眼皮上，脸有点红，唇抿着，眼睛藏在细发里，有点看不清。
崔笑盈有点尴尬，回起身站直摸了摸头，从乱七八糟的话术里反复横跳之后，她终于挥手：“Hi，晚上好。”
谢嘉容：“……”
男人状态不太好，转身就要往里屋走：“有事直说。”
崔笑盈琢磨了两下，抬步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闻面的桂花香味，似乎，她还闻到了酒精香。
难道，他喝酒了？
谢嘉容走了几步，停下来，一回头，她正巧站在身后。
“你到底干什么？”
崔笑盈双手背在身后，绕着他看了一圈，最后落在他泛红的脸颊边，问：“你喝酒了？”
谢嘉容没精神：“一点点。”
崔笑盈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
见人没什么正经事，谢嘉容不想跟她耗时间：“不为个事就赶紧回去吧，晚上不安全。”
说着转身就要走，崔笑盈手臂一伸把他拉住，男人一滞身，小姑娘双手一环扣住他的脖颈往下一拉，对着他的唇吻上去：“为了亲你。”
谢嘉容果不其然的完全僵住了。
崔笑盈不打算放过他，吻上他的唇，磨了磨，从妖魔身上窥得甜香的酒精味，她神经有点紧张，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贴磨了一会，男人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崔笑盈微微松开，然后缓慢掀眼，看他：“谢嘉容。”
男人身体绷得很紧，唇抿着，似乎看不出比她亲他之前多出来的情绪。
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一样。
“你就，”崔笑盈红了眼：“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男人的神色有些倦，许是饮了酒精神不佳，抬手把她环在脖子的手臂拿下来，敛眸收眼，淡淡的说了句：“你回去吧。”
说完就要走。
崔笑盈一个伸手把他手扯住。
“谢嘉容，如果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如果我能和你一起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她握住他发烫的手心，又问：“你也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谢嘉容掀起蛊红的眼，嗓音是被温酒泡过之后的沉：“什么秘密？”
崔笑盈拉着他的手，鼓起勇气道：“你身上为什么总有桂花香水味，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宋婶婶，你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要跟妹妹一起住，为什么逢年过节不回家，”
“为什么…”小姑娘直视他：“今天也不回家。”
今天，大年三十，这栋房子里，静的貌似只有他一个人。
男人的表情静的波澜不惊，听她说完后，又兀自往里走：“这是我的事。”
崔笑盈不妥协，扯着他不让他动身，随后一踮脚抱住他，死死抱住，眼泪汪汪掉出来：“你在我这里可以是你自己，你不用变成任何人…你是最好的谢嘉容…”
第二句出口时，男人的眸子里闪烁过转瞬即逝的低落，漫长时间里，他都没有说话。
崔笑盈抱着他哭，视线被泪水模糊，鼻尖绕着桂花香，客厅墙上挂着ICH的照片，还有非遗烧箔画上绕着小灯。
他在的地方，非遗在的地方。
崔笑盈泣不成声，男人微微撤身，拉开距离。
她哭花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从她的眼睛上挪到眼尾，然后滑到两颊晶莹剔透的泪珠上，抬手，抚住，抹掉。
“你很好，别浪费光阴。”
崔笑盈眼眶里的泪水一落而下，伴随着他最后一句话翻滚进死海：“回去吧。”
说完他彻底绕过她进了房间，徒留崔笑盈站在原地。
没过两秒，她一攥拳头，兀自出声：“你怎么能这么拒绝我…”
男人一顿步。
“我讨厌你…”
他心里一刺。
“我讨厌你谢嘉容…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我祝你孤独终老祝你断子绝孙…”她一抹眼泪，哐哐下诅咒：“祝你祖下三代儿子都找不到女朋友，找到了也有外遇然后分手……”
“……”
除了抽噎声，他最后只听见一声“砰”的关门声，再也没别的。
外面灯火连天，谢嘉容没进房间，又退出来，看着紧闭式的家门，他慢步走过去，开了门，下了楼梯。
第一个楼道缓脚处，他伸手打开窗户。
从这里看，能看到从这栋楼出去的所有人。
索性他还是捕捉到了崔笑盈，没走两步，找了棵树蹲下来，哇哇哭。
谢嘉容手指蜷了蜷，心里莫名地刺，旋即拿出手机，给一人发了消息。
两分钟后，崔笑盈起身往小区外面走，很快到四角，他看不到她了。
小姑娘晕乎乎的出了小区，一辆黑色轿车在边上打转。
里面的男人扫了扫她，问：“你就是谢嘉容女朋友？”
崔笑盈一怔，停住步，一抹眼泪，转身：“你是谁啊？”
“我？”宁述怀叼着烟，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穿着工作服：“我谢嘉容他爸爸。”
“……”
“那你们可真的一点也不像。”
宁述怀看着她，半天，嗤笑出来。
崔笑盈没兴趣跟他扯，徒步继续往前走，出租车慢慢在边上晃悠：“我说小妹妹，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谢嘉容？每年喜欢他的人排队都能塞满整个月湖景。”
“哎呦，被他拒绝是正常的，无所谓啊，这世界上这么多好男人，”宁述怀说着，笑了：“比如我。”
崔笑盈：“……”
她有点怒，又止步说：“我看你跟他一样都不像什么好东西。”
“……”
崔笑盈不打算理他了，径直加速走。
宁述怀丝毫不在意，开着车很快跟上她：“怎么着？这大晚上你一个人走回家？”
“那又怎么样。”
“上车吧，谢嘉容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接你。”
崔笑盈面无表情：“谁要他找人接。”
宁述怀咬着烟笑：“哎呦，你是我见过的谢嘉容小迷妹里面最有骨气的，行，是个狠人，哥哥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崔笑盈忍不了了：“你要是再跟着我，我现在就报警让你年三十回不了家。”
“……”宁述怀愣了：“不是，你搞没搞错？是谢嘉容拒绝了你，你朝我发什么火啊？”
“你不是他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