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环震了一下。
【帮我弄到这个人的资料。】
下面是一张明显来自监控俯拍视角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短发墨镜,指尖白晃晃的什么东西,转得糊成一团,看不清。
安回叼着筷子,腾出手回复:
【晚上回去弄,我在吃饭。】
【几点?】
叹了口气,安回放下筷子,挪开碗,在前面空出块地方,摊开电脑。
【算了,我现在帮你。】
见他吃了一半突然开始工作,陆哲问:“怎么了?”
“周文静让我帮她查资料。”他有些无奈,“感觉现在变成她们俩的资料库了。”
听到后面一句话,陆哲忽然也笑了笑:“那你挺有用。”
“第一次知道?”
安回一边敲字一边抬眼瞄他的表情,揶揄道:“怎么,难过了,觉得自己不行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了。”
陆哲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要我说,你也别研究什么驻月空间站了,管什么人类移民,至少三代内都没有影的事。跟我混,工资高得多。”
“你,智能机器人?和我专业偏差太多。”
“什么你专业我专业,说得好像我跟你不是一个专业。现在出来混谁还看专业。”
陆哲没问“不看专业看什么”这种蠢话,只是摇头。
“别不信,不出二十年,智能机器人绝对是最热门的产业,尤其是居家型,现在开始打基础,到时候你就是行业龙头。”
说是打基础,安回家里给他投了一大笔钱,资金不亚于市面上的中大型项目,几乎是让他当作终身事业在规划并实行。好在他很乐意接受家里帮他铺设的这条康庄大道。
陆哲说:“我进去了也是做技术岗位,干再久,龙头不龙头也和我没关系。”
“傻不傻,我给你股份啊。”
陆哲这回笑了:“谢了,我可担不起。”
安回恨铁不成钢地“啧”了声。
怕他多想,陆哲解释:“有多大力气扛多大事,我父母家族都是普通工人,如果我跟你创业,中途有任何周折,我提供不了任何帮助。还是专心科研比较适合我。”
“行呗,你自己开心就行。”安回整理好资料,按下发送,说,“你休息几天?去看过徐知夏了吗?”
“明天去。”
“什么意思,我还提醒你了是吧?”
“吃你的饭。”
陆哲和徐知夏通完话,找到她住的房子。
徐知夏说她一个月没回过家,可能有点脏乱,让他别介意。
“你跟房东说声,我帮你收拾。”
“哦不用,房东说她今天下午有空的话帮我理一下。”
陆哲提着几盒营养品上楼,没有电梯,他一层层往上爬,在二楼停了停。
这里种了很多花,分布有致,喜阴凉的往里,喜阳的靠外,室内有植物灯,阳台铺满层层叠叠的常春藤和攀爬花枝,一路往上往下延伸,整个楼层除了5楼,几乎都爬满了花。
徐知夏住在这里也许心情很不错,他想。
经过三楼的时候又不这么想了。
四楼显然是住人的地方,空间朝里做了压缩,用墙壁做了单独房间,通往房门的地方有走廊,走廊右手边是靠外的一大片玻璃窗,走道里也摆了几盆花,看起来快死的样子。
他把东西放在门口,找了个应该是盛水的勺,去灌水浇花。
经过一株茂盛的盆栽月季,冷不丁看到个人,吓了他一跳。
那是个很高大的男人,背靠着墙壁,一身黑,雕塑般的侧脸,差不多隐在月季后面,隔着宽松的休闲衫也能看出他身上的训练痕迹。
“是……房东?”陆哲和他打招呼,手里还端着水,“你好,我是徐知夏的朋友。”
男人没有立刻搭话,只是看着他给花浇水。
陆哲能够看出他是一个谨慎少言的人,于是笑了笑:“徐知夏说你很照顾她。谢谢。”
“陆哲?”男人问。
“她和你提起过我?”很明显的,陆哲变得高兴一些,将那盆花浇完,“晚上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没有。”稍显冷漠的语气。
陆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只是在回答前一个问题。
“好吧。那要一起吃饭吗?”
“吃饭?”像是没听清一般,男人重复问道,“一起?”
陆哲开始觉得他奇怪了。
好在他很快走了,没打招呼,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和陆哲擦着肩离开了,像路过一团空气,像楼梯间偶遇外卖员。
陆哲一盆盆浇完了花,徐知夏回来了,由人扶着上了楼。
“该死,今天早上爬楼梯把腿用坏了。”徐知夏朝陆哲抱怨,“我请了假,明天去医院看看。”
陆哲:“是该注意点,明天我陪你去?”
徐知夏和同事挥手道别,转身打开房间门。
“不用,你休假少,不回家待几天么?”
“有20天假。”
“这么多。”
开了门,走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还说帮我弄卫生呢,又骗人。”
徐知夏将沙发上的外套拎开:“你坐吧,咱就不出去吃了,我点外卖。”
徐知夏的房间其实很大,毕竟一层都是她的,有客厅有卧室有书房厨房,但是看起来徐知夏只用上了客厅和卫生间两块地方。
客厅靠中间的地方摆着一个较长三人的沙发和茶几,靠里的地方有一张床。沙发和床上都放了枕头和被子,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她睡觉的地方。
其他什么都没有,仿佛这里真的只是用来睡个觉。这样的生活习惯和他记忆中的徐知夏差别很大。
陆哲去帮她把衣服挂上,才回头说:“我刚才遇到他了,以为他帮你打扫过了。”
“是嘛。”徐知夏扫视一圈,确信道,“不应该啊,没进来过。”
她见陆哲还站着,招呼他:“坐呗。要喝水自己倒。”
陆哲看着那唯一的沙发,上面还有枕头和毛毯:“你睡这?”
“有时候躺床上睡不着,就换个地方。”徐知夏坐着拿开毯子放到腿上,有点烦恼的样子,“有时候很吵。”
“频繁中断睡眠会导致睡眠障碍。”陆哲说,“换个地方住。”
“这里离单位近。”
徐知夏将点餐界面投到他身边:“看看吃什么?”
两个人并肩坐着点菜,你来我往商量了将近20分钟,才把菜点好。陆哲忽然觉得这个空旷的房间其实也相当温馨。
吃饭的时候,陆哲又聊到了房东。他有点在意。
徐知夏只说房东人很好很热心,喜欢做饭给她吃。
“单身么?”
“……啊?”徐知夏咬着筷子思考,“应该,算单身吧。”
老公就躺在楼上,确实算单身。
“哦。”陆哲慢慢说,“听起来很会做饭,好吃吗?”
“发挥不稳定。”实话说,有时候会怀疑房东的老公就是被她毒死的。
“做得不好你也吃吗?”陆哲语速更慢了,“你真善良。”
……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徐知夏问:“你今天不舒服吗?”
陆哲刚想否认。
徐知夏又说:“要不要明天和我一起去医院,顺便看看?”
陆哲:“是的,我有点发烧。”
陆哲以为徐知夏会留他住宿,但没有。
“我生病了。”
“马路对面就有酒店,我把位置发给你。”
“好吧。”
出门之前他又挣扎了一次:“你有两个卧室,三张床。”
“都是我的。”
“好吧。”
一觉起来,徐知夏发现腿没那么疼了,但比昨天爬楼前还是疼一点。
陆哲说他还在发烧。
她猜陆哲可能比她严重,于是先带他去了内科门诊化验,然后才去骨科。
最后两个人都没什么事,医生让他们多喝热水不要熬夜。
天气不太好,出门的时候云就很阴,到了快中午,外面一下子黑下来,接近黄昏的暗度。
快到徐知夏住处的时候,那些低矮的云已经全部变黑,厚重云层里有遥远的雷声传下来。
“鬼天气,一到夏天就乱七八糟。”徐知夏拨着被狂风吹到脸上的头发,吐槽,“其他时候又冷得要死。”
陆哲看了眼楼梯,绕到前面半蹲下:“我背你上去吧。”
“哦。”没什么好客气的,徐知夏趴上去,环住他的肩颈,“谢了哥,等我腿好了也背你。”
这话把陆哲逗笑了:“那我最近得少吃点。”
“瞧不起谁,你这样的我可以单手抱。”
“我也觉得。”
楼梯很暗,徐知夏伸手去按灯,没够到,陆哲说:“没事,看得清。”
其实不太看得清,外面黑得彻底,一层层雷声由远而近滚过来,风吹得到处都响。
“今天要下很大的雨。”陆哲说,声音低缓,在这样的黑暗里,有点温柔。
大概是爬了几层楼的关系,陆哲身体变得热了些,徐知夏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脖子上传来的热气。
一颗心忽然没有缘由地跳了下。
“哎,陆哲。”她紧了紧手臂,身体往上蹭了点,“你现在是在追我吗?还是朋友?”
身下的人似乎愣神了,连脚步都停了停,她听到了一阵心跳,不知道是因为爬楼梯,还是因为听到她的问题。
“我……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不要我觉得,我问的是你。”徐知夏环住他的脖子,两只手臂上下交叠,手刚好停在他的颊边,无聊似的随手揉了揉那只耳垂。她感觉冰凉的指尖渐渐热起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
陆哲认真听着她的话,一脚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来到走廊,玻璃窗外树影疯狂地摇动,远处天边有一晃一晃的白光,那是闪电。
猝不及防一道猛烈白光爆闪在右手边,可能有闪电砸在了附近树木楼房或者更近的地方。
极端剧烈的白光只闪耀了那么短暂一秒,却照得整道走廊如同暴露在闪光灯下,一瞬间让所有东西都从黑暗里跳出来。邪恶得如同照相馆里喜欢搞偷袭的雪亮快门。
徐知夏看到前方门口竟然站着一个人。一身黑完全融入黑暗的一个人,只有在那样剧烈的强光下才显出身形。
她不知道该不该恨自己眼睛这么好,因为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她都看清了他的脸。
徐知夏第一次发现,这个人左眼下竟然有一颗泪痣。
大概他平日里气场太强,个子太高,眉眼又过于深邃,让人不太敢抬着头凝视过久。以一个普通同事的视角,很难去注意这样一颗,小小的,象征着脆弱的泪痣。
她恍然认出了这是谁。
闪电白光过后就是黑云里轰隆不绝的炸雷,连窗户都震得嗡嗡作响,随即大雨砰砰砸过来。
雨声中。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