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逸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回道：“是之后。段老将军本应镇守王都，解决魔族退兵留下的一应伤情，突然圣旨一下，以冲喜为名，替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定下亲，次日段家举家离开王都，直到最近婚期将近，才重新踏入王都。”
“段家所有人都回来了？”
“那倒没有，只有两位长辈带着段小公子，还有一位同族副将，便是我同你说的我那位长辈。”
顾玥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这关系网，有些太混乱了点。
“等一等，殿下与段家是？”
谢尘逸草草一句带过：“那位副将是我母亲认下的义兄，并无血缘关系。”
“那段芜泽呢？他也是段家人？”
“算，但也不算，段芜泽幼年就从族谱上被除了名。”
难不成还真是她想的那种情况，宗族之中容不下异类就索性除名赶出家门。
见她表情凝重，谢尘逸紧跟着解释：“并不是顾姑娘想的那样。段芜泽幼年开灵，算出来自己与段家路数不通，或给段家带来杀生之祸，自己主动提出让家里将他除名。”
这还真是天赋异禀，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人，怎么感觉倒是跟顾泽挺像。
原本他们应该就在山野旧居修炼，避世而生，隐匿于不为人知的黑暗之中。
但是偏偏顾泽这个人就低调不起来，小时候说他给自己算了一卦，说他未来的老婆会在他平步青云之后出现，于是带着她出去闯荡。
一步一步给自己的送到了警察局里。
老婆是出现了，只希望是他当初算到的那个样子吧。
自湖心岛回去后，叶小可在门口徘徊了不知道多久，一见她人便将她拽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
“怎么样怎么样？是沐函吗？”
她不敢将真实情况告知，就怕现在的情况让叶小可失望。
又害怕她在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来，干脆模棱两可地回道：“今天谢轻舟身边那个影卫又来了，我担心暴露给那边，所以彼此说话都收着，我会再去探的，放心。”
“那你觉得她像沐函吗？”
“像…吧？我不太确定，如果我们都是因为金陵桥上的招魂阵来的，最近这段时间也没听说穆家那位有出过事，反而是五年前，就算我们过来有时差，她这个时间跨度未免有些太大了些。”
“那倒也是。”叶小可脑子一根筋，注意点被她拐到这个方向上来，便不再纠结穆涵的身份。
总是这么瞒着她，老实说她真的有点于心不忍，但是就穆涵那个态度，如果让叶小可知道了，还不知道又要伤心多久。
“我会再找机会见一见穆涵，到时候告诉你。”
入夜后，夜深人静之时，顾玥将窗门紧闭，桌面上的东西都被她挪到一旁。
割破手指，用鲜血在桌面上画下阵法，将穆涵今日用过的茶杯放在正中间。
掐诀起阵，周围所有景物开始模糊扭曲，最后化作粉末一点点消失。
继而面前迷雾笼罩之处开始渐渐消散，出现一处从未见过的屋子。
除了屋子以及她坐着的桌椅外，只剩下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和那处让人无法忽视的斜月，挂在那里既突兀又显得诡异。
屋内有人推门而出，疑惑地看着这一切。
见幻境已成，她起身冲对面喊道：“沐函。”
穆涵环顾四周，小心翼翼一步步朝她来走来。
“凌三小姐？”
居然还在装。
“这里是我设下的幻境，除了你我再无旁人，你可以不信，但你应该知道我没必要骗你。”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
穆涵一直紧绷着的身子松垮下来，扶额笑地凄凉：“顾玥啊顾玥啊，你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为什么永远处处都要压我一头。”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甚至都不知道这话是从何处得来的。
“你看你，一直都是这么冷静，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你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着其他人，好玩吗？”
这样的沐函让她有些陌生。
“我不是……”
“是，你当然是！”穆涵突然吼出声来，横眉竖目盯着她：“你有一个好哥哥顾泽，给你安顿好一切，你跟着后面混就好了，你哪里懂我们这些人，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有多难！”
她莫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刚要掐诀，穆涵突然后退，指着她：“就连在这个世界里，你也还是要压我一头。我好不容易当上一个富家小姐，你却成了一个修道者。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轮到你顾玥一个人的头上。”
真的是要疯了，她握紧双拳，如果面前站着的是齐澜在这里口出狂言，她必然让他粘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可那是她自小认识到大的朋友，她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你说够了吗？”
“没有！五年了，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让人作呕的自己，你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让我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不堪回首？原来她们相处的那些时光，在她眼里就是这般看待的。
起初她只觉得或许沐函这个样子是另有隐情，饶是现在，她也不想去分析了，同样开始发火吼着：“你觉得叶小可和言卿也不重要？你知不知道你玩失踪的这些日子，她们两个疯了一样在找你！”
甚至可能是因为这样，她们两个才被卷进这场风波里。
然而穆涵根本不在乎，甚至对比嗤之以鼻：“所以呢？我就该心胸宽广一点，因为别人自作主张的好意来审判我自己？你还要这么高高在上的……”
实在是停不下去，一道惊雷引下劈在她们中间，她现在急需转换一下注意力，不然她真的想对穆涵动手。
穆涵被惊到跌坐在地上，闷声开口：“我出生在普通家庭，成绩普通，学业普通，做些普通的工作，普普通通地活着。可现在，我是襄垣首富独女，我要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为了那点臭钱就给人当牛做马。”
穆涵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她也从来不知道她已经被压抑到这种地步。
“我不像你。”
再次扯回之前的话题，她终是忍不住了，厉声道：“所以你不过是羡慕我？那我让你看看你羡慕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
四周开始变成一片树林模样，暗处里的幽魂影影绰绰。
画符将她之前抓捕的那些灵体的模样幻化出来，游游荡荡飘在四周。
什么断头鬼，缺胳膊少腿，缺心少肺都已经是小儿科，还有那些面目狰狞，手拿骨锤齿链的恶鬼，一个挨着一个自穆涵面前飘过。
“呦，什么时候御灵师这么落魄了，找这么个小姑娘来抓我们两个？”
“女娃娃，你看你长得还没我的锤子高，我这一锤下去，能给你砸个稀巴烂，哈哈哈哈。”
有一血爪将那两个幻象撕裂，凑到穆涵面前，爪尖自她脸庞划过。
湿答答的黑发之下，是没有五官的细长脸庞，却有声音传来：“为什么我的四郎没有来，说好的他来会来接我，为什么，几百年了，为什么他还没有来！”
声音愈发尖锐刺耳，在她的血爪伸向穆涵的天灵盖时，顾玥抬手，所有灵体幻境骤然消失。
这些不过是她重现过往经历捏造出来的幻象，自然不会伤到人。
只是她看穆涵脸色惨白，多一刻钟都要被吓晕厥过去。
她还有话没有说完，自然不能让穆涵就这么晕过去。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
相比较穆涵从游刃有余变到如今大惊失色毫无形象跌坐在地上，顾玥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初始。
“这就是我20多年来，没日没夜就要经历的生活，你现在看到了，既然你觉得我那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生活让你那样耿耿于怀，不如我们换换，你来当这个狗屁御灵师。”
“不，不可能。”穆涵头发已经散乱，发饰随着她大力摇头已然坠落：“我们在现代，现代怎么可能有鬼，你骗我。你肯定是拿现在的仙术来蒙骗我。”
“呵，穆涵，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为什么我和顾泽都是警局，因为我们专门在暗处解决这些神神鬼鬼，在你们抱怨生活过于普通的时候，我们何尝不想当个普通人，不用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里。”
她接着说道：“这些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们，对，是我的不是。我不想把你们拖到这个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世界里来。”
可能冲击太大，穆涵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她叹了口气，感觉这会说什么她可能都听不进去了。
半蹲在穆涵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尽量说得简洁一点：“穆桦景正在合作的那个人，可能会让你们整个穆家都跟着一起遭殃。其他的我不再与你计较，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但是你现在的家，你现在的身份你总该保住吧。”
不等穆涵回答，四周开始惊现闪电，幻境在外力作用下，已然到了崩塌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