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可拉着她离正厅走的远了些,才低声开口道:“如果那位穆小姐真的是沐函,这不正好是个机会,我们三个人单独见面吗?”
也难为她忍到现在才说这些。
只不过这个是谢尘逸的地盘,周遭看不到的护卫多了去了,声音再小最后也不免落入谢尘逸耳中。
“你也说是如果,那万一不是呢?”
叶小可急得跳脚:“是不是见一面不就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去穆宅。”
她拦住叶小可,赶紧解释:“这件事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也知道现在我们身后有谢轻舟虎视眈眈,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如果让他发现向来不睦,且毫无联系的凌可薇和穆涵突然见面,你觉得谢轻舟那样的人,他会不调查?”
“且于情于理,如果她不是沐函,我们没必要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如果她是,我们更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叶小可自然明白,可是正是有谢轻舟在,她才更加心慌:“有谢轻舟在,穆家现在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说不准哪天……”
后面的结果,她说不下去。
说不准穆家会落得个同望江楼一样的下场。
“所以想要保全所有人,只能……”
顾玥话没说完,被叶小可立刻捂嘴打断:“在这个封建朝代里杀皇子,你疯了。”
现在听起来倒是她更疯一点。
“我什么都没说,你在这脑补什么?”
确实让她误打误撞碰到了真相,只不过她想杀的皇子。
是谢尘逸。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叶小可忽地喊道:“你哪里知道分寸了,你算算你才来这里几天,受了多少伤,就算你不是普通人,哪有这么糟蹋自己身体的。”
大脑“嗡”的一声,她隐瞒了这么久,居然都是白费力气。
“你……都知道了?”
她害怕叶小可怪她隐瞒,害怕她知道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份后,对她另眼相看。
原以为自己无需介怀这些,却在被人捅破那层窗户纸后,才惊觉自己只是一个怯懦的胆小鬼。
“我又不是傻子,你不愿意说我就当作不知道。”
“对不起,我……”
叶小可双手捏着她的脸颊,强迫她与她直视,一字一句语气极为坚定:“你不需要道歉。顾玥你听好了,你是我叶小可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你……”
麻痹感自指尖一点一点吞噬全身,鼻尖一酸,眼泪也控制不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是真的的受不住一点煽情。
“所以这次见面我也要去,你可别指望丢下我。”
“啊,啊?”
这转变来的猝不及防,逼得她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其实她也知道,叶小可比她更受不了这种煽情的氛围,无非是转移话题掩饰一下自己的不好意思罢了。
但不论她是有意无意提起,唯独这个她不能答应。
“我们都走了,那芸娘怎么办?”
果不其然,提起蓝芸,叶小可便开始犹豫了起来。
她再趁热打铁劝道:“且不说谢轻舟会不会钻空子将芸娘带走。她现在病情反复不定,还需要人照看着,你放心让其他人照顾?”
“那,好吧。”
叶小可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放弃了想要跟去的念头。
“你放心,一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会找机会大家见一面的。”
堂内,陈管家将顾玥与叶小可在外的对话原封不动转告给谢尘逸。
“无情多有情,她装得一副冷漠算计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肠软。凌二小姐恐怕会成为她致命的软肋。”
陈管家心有忧虑:“我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那顾姑娘乃修道者,现在是在殿下麾下效力不错,但是……”
“你以为如何?”
“如果她有心想反,我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就像十年前那样。与这样的人联手,我实在难以心安。”
与虎谋皮,自要思量好是否有驾驭虎的能力。
“你可知数千年来,多得是以忧虑功高盖主后被残害的忠良之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后切莫再让我听到这些闲话。”
有谢尘逸这番话,自是已经表明了态度。
“给宫内的消息送过去了吗?”
“已经安排咱们的人上奏,宫内正筹备喜事,可以借机让殿下回去。”
谢尘逸一愣,这才想起段将军府小公子与他那小妹妹自幼定亲,婚事正是定在了下月。
难怪赤羽营会离开边关,班师回朝。
“段明承副将是否同行?”
“是,段小公子已经提前入宫,段老将军与夫人只带了两位副将,大约百人队伍,预计五日后路过襄垣,会在城外怀远军营休整。”
顾玥说的没错,是该早做准备了。
“给段副将去信一封,就说我身体抱恙,听闻段副将途径襄垣,想与亲人一叙。”
当年他娘亲成婚前,无山外踏青时遭遇山匪,庆幸有段副将带兵巡守路过救下,此后便认下了这位义兄。
只是他从未见过,只有在他生辰时,会收到一个署名他娘亲名字的礼物送来。
段副将自他娘亲离世后,便随段老将军驻守边关,这一去,已有二十余年。
希望这次,他能看在情分上应邀前来。
“准我回宫的圣旨一出,即刻找人去将传令官截停,把消息透露给谢轻舟。”
谢尘逸看着桌上那一摞账本契书,犹豫不定:“留下几间主要的铺子,其余的尽快倒手卖了吧,再多给点遣散银两。”
“还是照旧过给凌少爷吗?需不需要提前同凌少爷说一声。”
“暂且不了,待我走后,你留下把这些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
“是。”
“对了,齐澜今日去哪了?”
陈管家支支吾吾,抓耳挠腮地说着:“去,去戏院了。今早齐公子问我襄垣哪里说书先生讲得好,然后就走了。”
“由着他去吧。”
这习惯还真是没变。
戏说百态,短短几柱香的功夫就能观他人一生。
凡人一生虽不过短短数十载,怨憎会,爱别离,却与齐澜生来无关。
他只能依靠这些模仿凡人,学习如何待人。
可学来的七情六欲,如何算得上真心。
他应该有几年不怎么去听书了,如今再起,看来是当真对顾玥上心。
屋内陈设从未变过,却突然感觉空荡荡了些,离别在即,不由得感到不舍。
他到现在还在怀疑,与顾玥的谋划是否真的合适。
可他只活这一辈子,也想任性一把。
与穆涵约在次日午后,湖心小筑相见。
翠屏湖内有一处湖心岛,岛上有一栋二层小楼,只能自湖边划船行至。
楼内四面并非砖墙,而是有薄纱围绕,微风吹起,坐在楼内能看到岛上绿柳如烟,在薄纱飘动下若隐若现。
且小楼距离湖边少说有几里开外,算得上是极为隐蔽,谈起话来也不用担心有外人听到。
说来也是巧,谢尘逸最早买下这块地时,那时这里只是一块撂荒的地皮,小楼饱经风霜,岛边都是已经枯萎的莲叶,和散落四处的渔网。
后来他将这里打理了许久,有时跟着三两好友过来品茶赏月,倒也是风雅之极。
“来了。”
远远看到有人划舟前来,顾玥站在廊边提醒谢尘逸一声后,便燃起隐气符躲在屋檐上盯着对面的动静。
船上有一女子带着白纱斗笠慢慢走近,或许正是看不清容颜才让她不由自主地胡乱猜测着,心跳如击鼓雷鸣,吵的她静不下心来。
真的会是沐函吗...
脚步声自楼下轻声靠近。
谢尘逸即使听到声音也未曾朝那望一眼,直到穆涵越过层层薄纱出现在他视线里,听得那声音中难免透露出些许诧异:“陈老板?”
那日回信时,他并未提及是由自己代为见面,言语间还是模仿者凌二小姐的口吻,也怪不得她会奇怪。
只是他倒是从未在正式场合甚至私下与穆小姐有过照面,她居然能一下认出他来,还真是不简单。
谢尘逸抬手示意:“久闻穆小姐雅名,今日有幸一见,请。”
穆涵也不扭捏,将斗笠放置在一边,端坐对面,一举一动甚至一颦一蹙都无可挑剔。
“陈老板过誉了,该是我有幸见到陈老板才是。”
说着,拿起酒壶替自己满杯后端起:“于情于理,还是要敬陈老板一杯,感谢对家兄这些年来的照顾。”
这说话口吻和气势倒是让谢尘逸不自觉想起初遇顾玥那日,这两人倒是有些许相似,看似无害实则寸步不让,犹如荆棘加身让人无法接近看透。
穆涵既然未开口,谢尘逸也不提起今日正事,随意聊着:“这几日诸事繁忙,倒是无暇去望江楼坐坐,这突然得知闭楼,还真是让人有些惋惜。”
穆涵莞尔一笑,应对自如:“能得陈老板如此厚爱,我替家兄先行谢过。只是真是不巧了,二哥这几日身体抱养,恐怕一时半会这望江楼是开不起来了。”
“哦?可严重?”谢尘逸满脸讶异之色,说话都急切了些:“需要我介绍位大夫去看看吗?”
这话方才说完,突然又摇头自嘲般笑了笑:“看我这关心则乱,穆小姐乃是行医圣手,哪里需要我这外人多此一举。”
穆涵眉心跳了又跳,还是稳住心神答复道:“不过是心病罢了,我怎好班门弄斧。”
这说着,眼眶就红了些,说话都微微颤着:“能有陈老板这般惦记,我这做妹妹的真的都比之不及。只是恐怕要辜负了陈老板一番好意,二哥他这几日谁都不愿见。”
那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也难为谢尘逸不怎么与女子相处,这么来一出,突然乱了阵脚。
“穆小姐切莫太过伤心,都会好的。”
明明是他们来设下这场鸿门宴,此刻却被穆涵掌控了局势。
顾玥都不需要看到穆涵真面目,单单就这句话便认定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