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了东方大戏院到回到司令府，齐尘月一句话都没有和荆长云说，当然，荆长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跟在齐尘月后面，像个闷葫芦似的。
日头开始见短，回到司令府时，夕阳已经西斜，恰好赵习源来送要看的文件，齐尘月朝赵习源招手，一同上了二楼的书房，只留下荆长云一个人在楼下呆愣的望着他们的身影。
赵习源感觉氛围有些不大对，但又不敢回头看楼下的荆长云，也不敢喊他跟上来，直到走进书房关上门才问道：“司令，老大，这是怎么了？长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齐尘月从他手上拿过一份文书，抬眼瞧他一眼，懒散的语气里带着无奈，低头翻看那份文书：“倒不如说是我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了。脸色说黑就黑，脸子说甩就甩。”
“呦，他还敢朝您甩脸子？不对啊，我都没见过他朝谁甩过脸子。”赵习源有点想笑但马上压下笑意，煞有其事的说道，“可刚在楼下，我瞧他都要哭了，看起来委屈的不行呢。”
齐尘月拿起笔在文书上圈画：“这里格式不对，赵副官是打算为自己争取文书书写培训机会是吧。这儿还有个错别字，看来不仅是争取培训，是争取回校重造啊。拿回去改。”说罢把文书往旁边一挪，推向赵习源。
赵习源放下其他的文件，拿起那份文书，明明没有错处，看看文书又看看齐尘月，校对两三遍开口道：“司令，这没错啊。”
“再多一句嘴，下一份文书也要跟着出错了。”齐尘月头也不抬，一边浏览计划书内容一边不咸不淡的回他，“东西放下就回去，还是说你闲得很，准备留下多干些活。”
“得令，我马上就走。”赵习源拿好那份勾画的文书，眯着眼露出一个假笑，耸耸肩，退两步准备离开。
齐尘月想到什么交代要走的赵习源：“去和陈姨说一声，晚饭不用准备我的，我今天吃了很多点心，实在没胃口。”
赵习源点点头应了一声好，齐尘月又补一句：“交代一声叫他们没什么事情别来打扰我。”
赵习源一手夹着文书，行了个军礼，语气乍一听非常严肃：“保证完成任务。”
“滚蛋。”齐尘月将计划书里的一些不好的地方做上批注，差一点就打算抬头翻个白眼。
赵习源刚合上书房门，就感觉一道目光直愣愣的锁着他，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荆长云。果不其然看他站在楼梯口望着自己，一脸苦相。
赵习源健步如飞，三两下就走下楼，故意别开荆长云看他的目光，扯着嗓子又不敢太大声喊陈姨：“陈姨，陈姨。”
“怎么啦，赵副官。”陈姨一边把手放围裙上擦，一边迈着碎步噔噔噔出来。
“哎呀，司令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很生气，气的没胃口吃饭。”赵习源知道荆长云的目光追着自己，故意露出一副头疼的样子，还啧了一声，“说今天就不用准备他的晚饭了，他吃不下。”
“那要不要我弄点小吃给司令哟，不然晚上我不在，他要饿的啦。”陈姨叹了口气，“不吃东西怎么行。”
“别麻烦了，陈姨，司令今天晚上很多事要处理，今天特意腾出来一天，活可不会凭空没了。”赵习源把“特意”两个字故意说慢了一点，说完把手里的文件换了一边夹在腋下，摊着手一脸无奈，“昨儿个没补完，今天晚上还得加班，说没什么事别打扰他，所以还是算了吧。”
“好的，我知道了，赵副官。”陈姨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只得应完叹了口气，继续回厨房忙活。
赵习源和陈姨说完，一回头发现荆长云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皱着眉头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他起了个坏心思，压下险些扬起的嘴角：“长云，今天去学校怎么样啊？司令昨个儿还说你没在国内的大学学习过，也许会想去看看，特意腾了一天出来呢。”
荆长云听到这，抿着嘴没有说话，皱着眉头刚想要开口，就听见赵习源又接着自己的话低声道：“说起来，是谁惹司令生气啊？又是为啥子？”
荆长云知道赵习源是故意的，他肯定知道是自己做了什么，故意将这些话都说给自己听。
“赵哥，是我的错。是我惹齐先生生气了，他都不理我了。”荆长云耷拉着脑袋，语气带着几分哀求，“怎么办，赵哥你帮帮我。”
赵习源故作惊讶：“啊，是你啊。你干了什么惹司令不开心了。”
“是这样的，我心情不好，那个戏的结尾不太好，让我觉得很难过，我没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荆长云当然不会说自己是看齐尘月和别人接触心里不舒服，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把原因归咎于戏上，“后来没走出来，齐先生揽我的时候，我反射性的躲开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赵习源猜了个前因后果，当然是他认为的前因后果，然后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放心，司令一会儿就消气了，不会怪你的。”
荆长云显然是不信的，但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自己琢磨着怎么办。
“买灌汤包能让司令不生气了吗？”
“不太能。”
“那跪下磕头呢？”
“倒也不必。”
“那怎么办？赵哥，帮帮我，求你。”
“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你知道原因，我呢，就不多说了，先走了，太太等我吃饭嘿嘿。”
赵习源抬脚离开又回身把怀里的文书拍到荆长云怀里：“长云，重新抄一遍。赵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荆长云看着匆忙接住的文书，明白赵习源想让他以送文书的方式打开豁口，顿时非常感谢他。当然，他并不觉得是赵习源不想重写，于是把活丢给他。
荆长云捏着文书和赵习源告别，快步走进厨房跟陈姨说自己也不用吃晚饭了，还没等陈姨回应，就跑回自己的房间誊抄文书。
刚抄完两段，就听到有人敲门。荆长云连忙站起来，准备开门，手心又出了点汗，他有些紧张，想着会不会是齐尘月来了，一边想着说辞一边不敢耽搁，打开门却发现是陈姨。
陈姨已经拎着布袋子准备回家了，见荆长云一开门就对自己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心底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说：“荆副官，我包了些饺子在厨房，晚上司令要是饿了，你可以做点给他吃，我就回去了啊。”
“好的好的，谢谢，陈姨你路上小心。”荆长云泄了气，转身合上门又继续抄着满是字的文书，一走神抄错了又要重写，只好打起精神专心誊抄。
书房里，齐尘月正检查核对军队财政报告，以及新兵征召。
看了太久，这边满脑子的数字让他头疼。他觉得眼睛也不舒服，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到窗边吹风。
抬手看表发现已经快九点了，忙的时候没有感觉，等空下来时到觉得有些饿了。脑子一放空就有个身影自动钻进来，下午荆长云躲开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害怕和厌恶，那个眼神里的情绪擦都擦不去。
害怕什么呢？害怕我吗？可明明前一天又那么亲近。那又在害怕什么？厌恶什么呢？我？凭什么厌恶我，我又没干什么？谁稀的揽他，小兔崽子真麻烦。想到这，又不免有些无奈，和小孩闹什么脾气呢。没有他的话，哪有你齐尘月在这生他的气。
“啧，真麻烦。”齐尘月喝了口水，嘴上说着麻烦，心里还是想着，找个话头缓和一下吧，说不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看他刚刚那么紧张着急的样子，这害怕讨厌也不会落在我头上。
门口传来敲门声，他知道来人是谁，喊门外的人进来。
荆长云听到应允，一手端着个托盘，一手夹着文书，进来带上了门。看齐尘月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便把托盘上那一碟饺子放在齐尘月面前的小桌上摆好，不敢对上齐尘月看他的目光：“齐先生，陈姨交代我给你做些饺子，怕你晚上会饿。”
“坐吧。”齐尘月用眼神示意他坐在对面，然后夹起一个饺子，荠菜猪肉的，想来是陈姨昨天做的。
荆长云低着头想着该怎么开口道歉，就听见齐尘月的声音传来。
“阿云，你今天送关小姐下楼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她是不是说了什么？”
荆长云抬头愣愣的看着齐尘月帮他找推脱的理由，编好的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为什么突然心情那么不好？”
荆长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怕问问题的人等急了，匆忙的说道：“对不起，齐先生。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我只是那时候脑子混乱了，我只是看着戏的结尾有些难过。”
他说到这，才敢抬眼对上齐尘月看他的目光：“齐先生，月落可以重生吗？”
齐尘月朝对面的人招招手，示意他靠过来，对面的呆鹅不明所以，靠过来额头却挨了不重的一筷子。
“难过什么啊，那是话本子。况且他们俩最后好好的在一块儿，你替他俩难过什么。”
荆长云知道齐尘月已经不同他生气了，他准备的各种说辞，也没派上用场，但所幸结果是好的，刚开口想再说点什么，肚子却是太过争气，抢了他的话茬，咕咕叫起来。
齐尘月掩着嘴笑道：“晚饭没吃吗？干什么去了。”
“抄文书去了，我那时候…不饿。”
“那煮饺子不知道自己先吃饱？”
“我想快点找你，齐先生，不想你不理我。”
“这是什么理由，还能拦你吃饭？”
荆长云想说些什么辩驳，一个饺子已经塞到他嘴里，拿着筷子的人叫他别多嘴。然后又夹起一个塞自己嘴里，荆长云看着筷尖，耳根有些发红，别过头吃完那个饺子，又看过来，没有半点下午的愁苦样，朝齐尘月再讨要一个饺子：“齐先生，再来一个。”
齐尘月无奈的露出一个笑容，又给他塞了一个饺子，得了便宜还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