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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芝麻薄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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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我们来自五湖四海,相聚在南开,南开不是各位学习的终点,而是你们学习的另一起点。诸君,我希望你们思考,我为何而来此,为何而读书。”

“今中国社会所需人才不单单是能力上的拔高,还应具有的是公德的深厚,故而南开的校训需要各位理解‘允公允能’。中国并不缺少有才华的人,但其才能越高所担责任越重。有才华者,丢下责任,是轻松自在的,是幸福快乐的,所展现的是一朵鲜花,美丽引人。而有才华者,背上责任,是负重前行的,是奔波不息的,是一块砖石,朴素无华。同学们,我们在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大厦将倾,独木难支,鲜花又有何用呢?唯有砖石之能,得以重铸高楼。杜甫曾说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理解这广厦并不单单指房子,更多的是指向庇护,对天下百姓的庇护,对破碎山河的庇护。我办南开之目的,便是培养一批砖石,既可用于祖国的长城,又可用于人民的小屋。”

“诸君是否会因为自己生于这样一个年代而感到怅然,生于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生于这样一个愁绪成河的年代。我回到祖国辗转各地,驾着骡车筹集办学的资金,各处的消息新闻都在催着我的骡车快些奔跑,快些奔跑。我同逃难的人坐在黄河边,我看着他们枯黄的脸,奄奄一息的挣扎。我分尽了我所有的吃食,可分到食物的人怎么就这样少。我不忍再看,驾着骡车离开,在夜里和黄河带着泥沙的风里悲痛,我为何生于如此忧患。”

“同学们是否记得民国八年的五月初四,那是我望见中国青年的热烈的情怀的日子,也是我坚定所做,改变所想的日子。我明白自己生于这个时代的意义,我不再因为这个时代诸多苦难加身而悲痛万分。我知晓有四万万同胞与我一起,越难越开,我也明白,青年的力量无穷无尽,我需将热烈捧与手掌,托它超前。我开始欣喜自己生于现在,生在这个中国青年自强不息的时代。同学们,‘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时局瞬息万变,望同学们用尽力气向前,跟上这场洪流,而非溺毙于此。故而南开的校训需要各位理解‘日新月异’,中国青年要做到与时俱进,不可再重蹈覆辙。我望诸位有爱国爱群之公德,有为公而牺牲之精神,带着最为崇高的我为祖国而奉献的目标去学习,去奋斗,在南开去创造些什么,而非一味模仿,那是没有意义的。”

“诸君,不要畏惧荆棘丛生,且去开拓荒野;不要畏惧严寒风雪,且去为人抱薪;不要畏惧欺辱威胁,且去为心而争。我是一名中国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我爱我的祖国,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她如何模样,我都将毫无顾忌奔向她。我为祖国而学习读书,我将奉献我的知识,我的才能,我的公德,我的所有给她。”

“渤海之滨,白河之津;汲汲骎骎,月异日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将与诸君一同相信,相信我们会在同一条道路上,相信中国青年的精神在此生生不息!”

张伯苓说完朝台下鞠躬,同学们给予他的是最为热烈经久不息的掌声,希望用掌声回应他们的校长,告知他,自己明白自己来此的意义与学习的意义。

荆长云的手鼓着掌,眼睛追随着张伯苓的步伐,直到张伯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不断的思考张伯苓所说的话,直到鼓掌渐渐平息。他偷偷的看了一眼齐尘月,发现他也在思考着什么。

荆长云凑到他边上,压着声音在他的耳边问道:“齐先生,我们会一直在同一条路上的,对吗?”

齐尘月拉开了一点距离,摇摇头低声回应他:“阿云,没有人会走一模一样的路。”

荆长云听完他的话,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放在膝盖上的手背,盯着若隐若现的血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不过就算同道殊途,我们也会殊途同归的。”

“齐先生从何得知?”荆长云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他。

“我觉得这样。”齐尘月把目光从台上转移到齐尘月的眼睛里,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不对吗?”

“齐先生说的都对。”荆长云忽而笑了,笑意打散了齐尘月在他眼里的映像,却把这映像聚在心头。

开学典礼结束后,齐尘月带着荆长云与张伯苓先生见面。

“伯苓先生好。”齐尘月朝张伯苓鞠躬行礼,然后接过荆长云递来的点心,双手递过去,“给伯苓先生带了些点心,来讨伯苓先生一杯茶喝。”

“多谢齐小司令喽,这位小同志是?”张伯苓也双手接过点心,看向齐尘月身后的荆长云。

齐尘月朝张伯苓说道:“是荆隆昌先生的儿子,叫荆长云。昨天想到今天能见您,高兴了很久呢。”

他转头看向荆长云,拂拂他的手臂缓解他的紧张,笑着说:“阿云,来同张先生打个招呼。”

“张先生好,我是荆长云,不嫌弃的话喊我长云就好。”荆长云走到和齐尘月并肩,朝张伯苓鞠躬问好,动作紧张的同手同脚。

张伯苓笑着扶他的肩膀:“好孩子,不紧张。”

张伯苓扶起荆长云后,又看向齐尘月,举了举手中的点心:“走,咱们呐,逛逛学校,喝茶去。”

张伯苓带着他们一路经过木斋图书馆,思源堂……

路过木斋图书馆——这个刚建成几年的图书馆时,张伯苓纵使看了许多许多遍,依旧会停下来,看着这栋大楼,清明的眼里带着满足与快乐。

他们一路走到校长办公室,张伯苓先生

拿来三个简单款式的瓷杯,荆长云和齐尘月帮他泡茶水。

张伯苓打开点心,发现是芝麻煎饼,顿时笑出声来:“齐小司令有心了,我啊,就贪这嘴,近日里戒烟,更是嘴馋咯。”

“伯苓先生喊我尘月就是了,我是投机取巧,请教了杨伯伯才知道的。”齐尘月连忙摆摆手笑着说。

“我同杨将军很久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张伯苓想到这叹了口气,摇摇头,“如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着实有些让人唏嘘。”

“杨伯伯与您都在各自为国贡献,见或不见,心里都能存有对方,也就不让人觉得遗憾了。”齐尘月笑着宽慰他,“古人不是说嘛,‘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张伯苓拍腿笑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没想到年纪上来了,一下子看不通透了。我的目光还是聚在年轻人身上才好,哈哈哈。说起来,我倒是有个问题想看看你们的看法。”

齐尘月捏起一块芝麻薄饼递给张伯苓:“先生说说看,只是别怪我读书少,说的不好。”

张伯苓接过他的芝麻薄饼,故意开玩笑:“说的不满意,就罚你少吃一块薄饼。”

齐尘月笑着朝张伯苓假作揖:“多谢先生体恤,我们俩定然好好答。”

“之前有一个问题在文学上备受争议,咱们就在这闲来聊聊。你们觉得文学有没有阶级性呢?我认识的一位姓梁的朋友觉得文学是没有阶级性的,但我另一位姓周的朋友却觉得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张伯苓讲完,咬了一口芝麻薄饼,慢条斯理的呡了口热茶,“梁先生呢觉得文学是美好的,是所有人追求真善美的反映,对于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周先生呢却觉得文学是工具,是武器,对不同的人是不同的。”

荆长云静静的想了一会儿,发现齐尘月和张伯苓都看着他,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开口道:“我觉得文学没有阶级性,以读书为例,在读书上大家都是从头开始,付出了多少努力就会得到多少知识,这和阶级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文学是每个人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它所表现的是人们对这个世界的感情,是人们对自己奋斗努力的肯定。”

“说的不错,尘月怎么看呢。”张伯苓笑着对荆长云点点头。

齐尘月对荆长云的想法意料之中,他笑着摇摇头:“我觉得是有的。阿云觉得在读书这件事情上大家付出了多少努力就会得到多少知识,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一名经济富裕的家庭的孩子与一名贫困拮据的家庭的孩子,他们接触到的资源是非常不同的,事实上有些贫困的孩子,付出终生的努力,都不一定能够到达一些富裕孩子的起点。而文学表达情感,可以表达爱意,憎恶,批判等等,文学是可以有攻击性的。不同的人,所经历的也不同,那表达的也有所不同,所以并非是一样的。”

“我认同家庭的富足对人的影响,也认同文学表达的区别。”荆长云认真的听完齐尘月的话,觉得有些不恰当,于是辩驳道,“可是倘若怀抱有这样消极的想法,怨怼世道,不关注自身的奋斗,那不才是真的荒芜吗?而且,齐先生只能说到文学有所区别,并不能表达文学有阶级划分。而且齐先生说的文学表达爱意,憎恶之类的,我并不觉得那是攻击性,我觉得那是展示,是展示自己的内心。”

齐尘月撑着手看他讲完,垂眼露出一个笑容,也递给他一块薄饼。

张伯苓听着他们俩的争辩,不住的点头,转眼将一块薄饼吃完。他看着齐尘月的动作,喝了口热茶:“尘月,这是赞同长云的想法?”

荆长云刚接过,啃了一口饼,听到这话,呆呆的抬头看着齐尘月,嘴里的饼都忘了嚼。

“当然不,我瞧他说的辛苦,给他捏一块。”齐尘月移开眼睛,看向张伯苓,却打趣着身后的人,然后正了正神色,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在表达上,生于不同阶级的人,如刚才所提到的,所经历的事情不同,看世界的眼光不同。因此要创作的话,其表达是有阶级区别的,但不是好坏优劣,只是区别。”

张伯苓笑着朝他点点头,齐尘月也回以微笑,转头看向荆长云,然后开口道:“当然文学也可以作为工具武器,给予人心灵的攻击。爱意也是攻击,憎恶也是攻击。只是一颗不具体的子弹,砰的一下,击中你的心脏,大脑。”齐尘月说到这,拿手指点了点愣愣吃饼的荆长云的脑袋和胸口,扬起嘴角,弯了弯那双眼。

“至于刚刚说到的努力不可跨越阶级的消极情绪,也并非是真正的消极。我觉得周先生是想告诉我们这世道是吃人的,但周先生更想表达的是,更清楚的了解它,才能更好的撕开它,对不对?”

荆长云看着齐尘月盛满笑意的眼,一遍又一遍的思索齐尘月的话,只觉得不是被他的文字击中,而是从他眼底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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