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预赛结束一周后，张晓棠从理九班教室里叫走了五个人。

“恭喜你们全都晋级物理竞赛初赛啦～”同时出现在办公室里的还有四个来自隔壁理十的学生，张晓棠带他们走到自己桌前，给他们发了各自的准考证：

“初赛时间是下个星期六，需要你们在八点半之前到梦泽十中。我们学校带队的是高三的傅琴老师，你们有事可以找她。当然，打我电话也是可以的～”

听罢张晓棠的叮嘱，施淮雨安静地点了点头。

理九五人里想当然包括了全班综合成绩最强的魏语潇和蒋长健，他和魏语潇关系尚可，却总觉得蒋长健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敌意。

不过他没管蒋长健那上不得台面的针对眼神。因为在初赛地点正式公布后，胚胎省队群里就炸开了锅。

以郭旭为首的男生们纷纷刷起了“婷姐求带”，徐婷则兴致极高地在群里张罗了起来：

「Tracy：那必须的！大家都来了，咱不得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Tracy：等考完实验，婷姐带你们在十中周围好好逛！」

少年人兴奋的表情包在群里刷了一屏又一屏，施淮雨也跟着附和，发了几个Q版小鲨鱼出去。熄屏时他好像看见安静许久的吴庆在群里冒了泡，但也没太在意。

一周的学习时间很快过去。9月17号一早，施淮雨按学校要求穿上校服运动服的外套，在苏娴和施安之的陪伴下前往梦泽十中的物竞考点。

这是施淮雨第一次参加全国规模的考试，考场周围不少景象都让他倍感新奇。

夏末秋初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身着五花八门校服的考生在树下聚成一群又一群，七嘴八舌聊着可能出现的知识点。

时有挂着“xx学校专车”横幅的大巴在人行道旁缓缓停下，打开车门放出一群叽叽喳喳的兴奋学生。

当然，言信并没有安排这样的接送。苏娴在离校门不远的地方停下自家轿车，让施淮雨自己带着笔袋过去。

“加油啊小雨，你就是这里最棒的竞赛生！”

在他拉开车门走下去时，苏娴在他身后大声喊道。施淮雨转过头回以妈妈一个自信的笑，又看到施安之朝他竖起两根大拇指。

十中大门上的LED显示屏滚动播放着“华国第36届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全国初赛梦泽市第十中学考点”的字样，门前人行道上挤满来自各个学校的考生。

“角动量”、“尺缩”、“微分”几个名词偶尔在嘈杂人声中脱颖而出，这是临时抱佛脚的高三考生们在紧急复习重要概念。

此时学校挂钟刚走过八点，胚胎省队群的聊天框里却已热闹至极。不少成员已通过学校门口的证件检查走进考点，聚在一起兴奋地招呼起来：

「Tracy：快来快来！我在进门最中间，峋哥@张峋宇也跟我在一起！」

「Tracy：我们胚胎省队先来一起拍张合照吧，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出征！」

「黄橙橙橙：智齿！头回参加初赛，仪式感必须拉满！」

「黄橙橙橙：我跟廖神已经到了，你们快点哈！」

看着下面紧接着的一大排进度汇报，施淮雨抬头望望面前依序进场的短队，突然有点局促起来。

这里全是一伙自己不认识的外校学生。他并不是李河那样社牛无比的性子，遇到这种情况不由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施淮雨踉跄一步勉强站稳，回过头就见熟悉的冲锋衣衣角从眼前略过。

他的同班同学蒋长健用充满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随后大步走进了十中校园。

高二理九班有两大尖子，更厉害的那个是魏语潇，其次便是这位留着小胡子的蒋长健。这蒋长健据说是个超级无敌装x男，但施淮雨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招惹自己。

莫名其妙的针对让施淮雨感到迷惑，却也给他带来了启发——因为蒋长健那一撞让他不小心离开胚胎省队群，回到了微信主页面见到一个人的头像和备注。

他于是点进和“草莓小孟”的聊天框，给对方发去了消息：

「Rain-S：你到了吗？」

「Rain-S：我想跟你一起进去」

坐在神风专用大巴上的孟景桥听到手机振动解开锁屏，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弯起了眉眼——若不是沈一灼今天没来，他保准又要被好兄弟怒骂恋爱脑。

「AAA-梦泽草莓小孟：快了，我们校车已经拐进来了」

「Rain-S：我在学校大门口」

「AAA-梦泽草莓小孟：嗯，那你等我一下」

施淮雨回过来一句“好的”，孟景桥于是退出聊天界面，将目光移向窗外的人间烟火。

一群穿紫色校服的学生正围在一个老师旁叽叽喳喳，那老师安抚地拍了拍每个人的肩，鼓励他们初赛加油。

神风专用大巴极为缓慢地转过一个拐角，来到梦泽十中巍然耸立的大门前。前一辆大巴刚放飞一群绿油油的小鸟，孟景桥在一片深绿中捕捉到一抹白色，那是抱着笔袋安静站立的施淮雨。

等了许久还不见孟景桥出现，施淮雨紧接着发去一个“到了吗”。随后一声“同桌”好巧不巧传入他耳内，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

神风中学校服外套的胸膛以上部分是深蓝色，左肩上还印着几道漂亮的白色风纹，一路延伸到那画着三个圈的白色校徽下；胸/部以下则是一片干净的白，搭上那条蓝底白条的校裤，呈现出校园小说里最经典的蓝白配。

大抵是有些“衣靠人装”的因素在吧，先前在集训营看张昊穿这件校服时，施淮雨内心没有任何触动。可在这身蓝白出现在孟景桥身上的今天，他却莫名觉得这套打扮变得无比顺眼。

不时有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打到孟景桥身上，跃动的光斑在那件蓝白色的校服上跳动，显示出蓬勃的青春活力。

身量颀长的神风少年走到施淮雨身旁，见对方眼神发散，疑惑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施淮雨这才回过神，匆忙看向孟景桥道：

“啊，你来了。我们快进去吧。”

***

学校门口的安检十分迅速，施淮雨和孟景桥很快便一前一后进了校园。徐婷等人站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他们肩并肩走过去，却看到一场非常令他们喜闻乐见的闹剧。

“喂！说你呢！穿这个言信的衣服到处跑什么，敢不敢跟你从神风来的爷爷比比！”

一道熟悉的讨打声音飘进施淮雨耳内，他朝生源方向转过头，发现那高高壮壮的张昊不知怎么缠上了蒋长健，此时正追着他大声挑衅。

“妈呀，小/婊/子我不认识你啊，滚滚滚……”

这个极度肮脏的辱/女词是蒋长健的口头禅。他边裹着自己身上的冲锋衣努力躲开张昊，边满脸嫌弃地持续念叨着。

见到这样的场景，黄诚走到施淮雨身边：“这家伙有点眼熟，是不是你们理九的人？”

“对，不过我不大喜欢他。”

“我也听说过一点他干的事恶心。这张昊怎么离谱到随便见个人就追着下战书啊……诶等等，你说他们这样算不算狗咬狗？”

听到这个极为恰当的比喻，施淮雨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

王阵宇和李河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来目光。听着张昊嚣张跋扈的大喊大叫，王阵宇评价道：

“他还没放弃针对言信呢。别说言信的学生，现在连我都能轻轻松松秒掉他。”

一向最咋咋呼呼的李河听到这话却一反常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先别把话说太死喽。考前把状态定好，才能保证狠狠打制肿这个这个傻/逼的脸。”

王阵宇点点头，像是听进了李河的话。

考场楼层尚未开放，十中教学楼一楼的区域便显得格外热闹。傅琴和张峋宇先后抓着施淮雨拍了俩大合照，随后一番加油打气，讲各自的学生送进考场去了。

见言信学生悉数离开，傅琴看了看身边的青年男老师，问道：

“这位老师，能问一下您来自哪所学校吗？”

听到这句话张峋宇转过头，看清了这位言信带队老师的外貌。

这是个看上去约莫四十岁的女老师，个子不算高，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搭配一头短发显得和蔼而又可爱。

“啊，我不是在高中任教的老师。我是市物理学会的，今天参赛的有我的学生，我过来看看。”

“您说的是我们言信那几个孩子吗？”

“有几个是。从你们言信来的孩子，资质都很好啊。”

***

有预赛这重关卡在，考试铃声重新响起时，教室内留存学生的比例比先前多了太多太多。

监考老师宣布考试结束后，施淮雨走出考场和胚胎省队众人碰面，他们于是一起溜达到了校门前。

“哇啊太难了，这可比预赛难多了……”

今年全国初赛的题目难度格外高。李河一考完就烦躁地抓起了头发，把一头黑发硬生生揉成了鸡窝。

云凯三人组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他们身旁。胡沛听到这句话，语气有点傲娇地评价道：

“预赛是岭云自己出题，难度不被初赛吊打才怪。”

有过在文延书店天天吵题的经历，李河跟王阵宇对这家伙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都已有所了解，因此没直接怼他。王阵宇道：

“的确难，但林学长教的办法是真有用。峋哥勾出来那几个模块的题我都做出来了，希望能把那个张昊按在地上摩擦！”

提到张昊，胚胎省队众人又口头讨伐了他一番。这时黄诚看了看头顶一轮烈日，开口提议道：

“下午两点就要回来考实验，大家要不要在附近找家馆子一起吃中午饭？”

施淮雨“嗯”一声表示赞同，一旁的孟景桥亦无异议。在东道主徐婷的提议下，几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去十中对面那家过桥米线店解决午饭。

将走之时，徐婷突然觉得有道目光在注视自己。她极为警觉地扭过头去，却只在人群中捕捉到一片淡蓝色的衣角。

那衣角有些熟悉，让她看到后不由觉得心头一慌。但四周人实在太多，她没能看清衣角的主人是不是她所想那位。

“婷姐，干嘛呢！走啦！”

十中大门缓缓开启，郭旭的声音再度响起。徐婷混乱的思绪这才回笼，说了声抱歉就小跑两步追上了众人。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方才那片一闪而过的衣角，给她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