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团学习进行到第五天时，黄诚终于忍不住，在下课后找上了徐婷。
那时徐婷刚一把解下扎头发的皮筋，拎起挎包打算离开。黄诚却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出声喊住了她：
“婷姐，等等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徐婷疑惑回头。背着书包的黄诚于是朝他走来：
“婷姐，你知道吴庆这几天到底去哪了吗？”
徐婷早就猜到他想问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跟他并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关系。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但他根本不回我消息。”
听到这里黄诚面露疑惑，却也不得不选择相信——毕竟他们其他人都不认识吴庆，他来询问也只是想尽到一个群主应尽的职责罢了。他于是朝徐婷点头致意：
“好吧，那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再见。”
目送黄诚离开书店，徐婷不由叹了口气。
她刚才那番话听上去像是在推卸责任，却的的确确是事实。
其实从小学起，徐婷就觉得自己特别奇怪。她不喜欢和同龄女生聚在一起聊天，倒是爱跟男生混着打球跑步，一度被人评价为“假小子”。
虽然身边也有过关系不错的同性朋友，但在先后经历小升初和中考后，徐婷身边就基本只剩下异性兄弟了。
有不少人觉得她这样不成样子，在十中甚至有刻薄男生骂她是“汉子茶”，但徐婷不在意。
反正她又不喜欢那群兄弟里的任何人，心里坦坦荡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怎么看她，对她又有什么影响呢？
但她心里没鬼，不代表别人心里没鬼。进入高中后她就发现，老有些人在起哄她和她最好的发小朋友吴庆。
一开始她还不甚在意，毕竟这样的事她遇的也不少。结果就在前几天物竞集训结束后，另一个当事人竟直接跟她表白了。
当时听到好朋友一番心声的徐婷脑子一炸，看着面前男生的脸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庆眼巴巴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腼腆的脸上满是忐忑，皮肤已经红到快要滴血。
在心里反复打了好久草稿，徐婷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
“吴庆，我不知道我们的友情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这样。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一直当好朋友，我都基本把你当作亲人了。你……你是在开玩笑吗？要不回去再想想？”
徐婷给他递了台阶，吴庆却显然不想顺着台阶下去。他不知抓到了哪个奇奇怪怪的关注点，猛然上前一步逼近到徐婷眼前，眼中闪烁起兴奋的光芒：
“你把我当亲人吗？徐婷，我是真喜欢你。网上都说爱情到最后会变成亲情，既然你已经把我当成亲人了，那可不可以跟我试一试？”
徐婷：？？？
他在说什么东西啊！
眼见对方突然靠得极近，徐婷立刻觉得不大舒服，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
看到她的闪躲，吴庆再次变得失落起来。面前人毕竟是她最好的朋友，徐婷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出言安慰道：
“我对你确实没有谈恋爱方面的想法，但同时我也真的很珍惜这段友情，跟你当好朋友让我觉得特别安心。
“我不想破坏掉一段这么好的友情，你可能对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先不要着急，回去想想再做决定，好吗？”
徐婷的五官本身就比较有攻击性，认真说事时自带一种不容置喙的说服力。吴庆双唇翕张似乎还想争辩什么，却最终没能再说出话，只好低着头悻悻走了。
看着好朋友逐渐远去的背影，徐婷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虽常常打扮得像个不良少女，却从没有恋爱经验，甚至都没喜欢过身边哪一个人。
不过她有个室友是恋爱脑，放假前刚失恋天天在宿舍里痛哭，最后闹得十中全年级都知道了她和她前男友的狗血大瓜。
有这层认知在，徐婷对吴庆的告白感到非常恐惧。吴庆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最好朋友，她害怕因为这件事失去他。
想着给吴庆一点缓冲时间，她这几天都没找他输出废话。不想抱团学习消息一出，吴庆就立马再次找了上来；来就来了，上完两天他还直接失踪，弄得全班人摸不着头脑。
离开书店前，徐婷最后回头看了看那摞属于吴庆的书。几天无人使用的教材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看上去安静而落寞。
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很久，她终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出一口气，随后抬腿向店外走去。
少年人的心事从来不只有兵荒马乱的暗恋，很多时候，友情也会给人带来莫大的烦恼。
书店外的城市街道上洒满阳光，看上去暖洋洋的。长发披散的少女走到阳光下，希望它可以短暂驱散她心中的大片阴霾。
***
吴庆的消失在抱团学习班里引起了短时间的轩然大波，却又很快变得除徐婷外无人在意。
在某个张峋宇有事没来的上午，刚做完一组题目的廖凌海无聊地抬起头来。见周围人都一副蔫蔫的样子，这位言信学霸提议道：
“做那么久了，要不我们斗斗题玩吧？”
他们很多人今天磕的刚好是高考里难度最大的磁场问题，闻言立刻打起了精神。刷竞赛真题刷到痛苦的胡沛立刻表示赞成，后又很快补了一句：
“要斗的话给林生和孟景桥禁赛，有他俩在这游戏没法玩！”
想到先前集训时在高一班流传甚广的某个故事，众人很快同意了胡沛的提议。抛除林生和孟景桥后在场的刚好剩下十六人，他们于是采用了类似体育比赛的方式层层打下去。
套上一个有趣的壳子后，刷竞赛题瞬间变得有趣起来。一组组学生拿着题目奋力厮杀，加上两个高二学生有意无意的放水，施淮雨和徐婷最后成了决赛双方。
在场众人对这一结果并无意外，因为他们在吕振国小测试中就常年争抢班级第二——其实同样水平的还有个张昊，只是这家伙得罪了抱团学习班太多人，因此没人想要提他。
教材和教辅书页翻动的声音响遍安静的书店，碳素笔鼻尖不断摩擦着草稿纸，像古代战场上刀剑摩擦的声音。
这场激烈的角逐持续了很久才落下帷幕。最终施淮雨一不小心踩中题干中的一个坑，以几分之差将冠军之位拱手让给了徐婷。
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斗题的施淮雨心情愉快，立马关上书对徐婷笑道：
“好吧，婷姐厉害，咱们愿赌服输。”
按照先前说好的规则，斗题后八名要请前八名一人一杯奶茶。而在他们奇奇怪怪的讨论下，在决赛中不慎落败的第二名成了最大冤种，要肩负起亲手把奶茶买回来的责任。
位列前八的同学兴致勃勃报起了自己喜欢喝的口味，这时第十名的李河忽然举起手，突兀地冲施淮雨喊了一声：
“施淮雨，帮我也带一杯呗，我自己出钱！”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最容易被群体效应影响。李河一开口，另外七名不算靠前的同学也纷纷报了起来。
施淮雨手中于是莫名其妙多了一窝奶茶记录，对着这群不厚道的家伙笑骂起来：
“喂，你们靠不靠谱啊，怎么变成第二名帮全班代购了！”
那个最后一名的一中同学脸上丝毫不见沮丧。几天抱团下来大家都混熟了，他于是直接贱兮兮地直接对施淮雨道：
“施同学你最好了！就帮下忙呗！”
类似的声音迅速充满整片空间。斗题到这里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竞争意味，反而演变成朋友间的趣味游戏。
施淮雨毕竟没有真的生气。他低头看了看备忘录里满满的奶茶名，无可奈何妥协道：
“好吧好吧，我去。今天讹我的人我全部记下了啊，等下回你们谁拿到这个位置，我可得好好宰他一回。”
***
由于担心施淮雨一人拎不下那么多奶茶，孟景桥最终陪着他一起走出了文延书店。夏日温柔的风轻拂过两人面颊，带来清爽舒心的触感。
离书店不远的地方恰巧有家岭云省特色奶茶，施淮雨和孟景桥一同走到那处，朝服务员报了一大串口味。
服务员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着是个趁放假溜出来打暑期工的大学生。她看看面前两人又看看长长的订单道：
“好的同学，总共是162.8元。你们想用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吧”。
施淮雨切换软件扫了柜台电脑上粘贴的二维码，完成付款后将支付记录扔进胚胎省队群。随后他也没熄屏，转过头同身边人商量道：
“他们一个袋子装四杯，到时候你拿两袋我拿两袋，怎么样？”
孟景桥点点头答应。随后他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忍不住问施淮雨：
“你这是给我起了个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问题的施淮雨下意识一愣，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随后他拿起手机，被上面的呈现出的画面彻底钉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在退出胚胎省队群后误触了什么，但他现在看到的，真真切切是是自己和孟景桥的聊天界面。他们说话的内容没什么不正常，聊天框最上面却赫然挂着四个大字：
「草莓小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