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行洋一心为儿子抱打不平，至于之后要怎样，他未曾想过。即便是棋坛泰斗，涉及到儿女私情时，也有促手无策的时候。他被问得顿住了，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起码……过段时间吧，等小亮平复一点之后你再……”
“分手是他提出的，分手之后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谈恋爱还得看他的意思？”进藤光发出一阵冷笑，“老师不觉得这个要求太自私了吗。”
塔矢行洋毕竟护短，听到他这样形容自己的儿子，即便明白要求过分了，还是被怒火覆盖了过去，“小亮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进藤光一挑眉，笑道：“总之即使是他，也管不了一个分手了的前男友。我这么说也许会惹老师生气，不过事实是，他管不了，老师更管不了。”
塔矢行洋哪想过进藤光会是这种态度。在他的印象里，这小子虽然没有小亮那么儒雅恭顺，可总算是个懂礼貌有规矩的青年。从没在长辈面前失礼过，对围棋界的前辈一直谦逊的人，怎么突然这副态度……
等塔矢行洋回过神来的时候，进藤光已经告辞离开了。大堂里忽然传来了欢声笑语，声音大得连休息室也听得见。
塔矢行洋缓缓地落座，看着雪白的墙壁出神。他在想，小亮感受到的痛苦，到底是谁带来的。进藤光说得没错，自己的要求又自私又过分。那谁要为小亮的痛苦负责？是作为爸爸的他？可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为了小亮和进藤两个年轻人的未来，为了棋坛的未来，他们怎么可以……
这份解不开的纠结让他深深地皱眉，比围棋更难解的，是现实中的问题。
双人围棋比赛战到了日落西沉，总算到了尾声。颁奖嘉宾把奖项送出去之后，收拾的工作都交由了志愿者处理。
塔矢亮把工作交代完，跟参赛选手一一握手交谈，少不了跟粉丝们签名合影，等能空出身来的时候已经累得剩下了苦笑。
他抬起头，看见两个眼熟的志愿者在忙碌地收拾着座椅，于是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瓶麦茶，安安静静地走到两人身后，笑道：“已经很晚了，收拾完这些就回家吧。”
女孩子回头，看到塔矢亮微歪着脑袋，长发垂在肩上，整个人柔和而优雅，风度翩翩地微笑。她们脸一红，四肢紧张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来，先喝点东西休息一下。”
“谢、谢谢。”俩女孩互相看了一眼，急忙接过麦茶，在塔矢亮的注视下拧开瓶盖。其中长发女孩因为心动而喝得太过仓皇，呛得咳了出来，这份丑态偏偏暴露在喜欢的人面前，害她羞得脸色通红，连看也不敢看塔矢亮一眼。
塔矢亮心领神会地淡淡一笑，从西装里拿出了手帕递了过去，关心道：“没事吧？”
长发女孩颤着手接过手帕，在嘴角边轻轻印了印水迹。一股清淡的木屑香钻进了鼻腔，那是青年男子特有的味道。意识到塔矢亮身上正是这股香味的时候，她的心脏跳得飞快，脑袋垂得更低了，喉咙一紧，细若蚊虫的声音显得格外娇羞，“没、没事。”
塔矢亮笑着抬眼看了四周一圈，“这里都交由你们两个收拾了？
“是的。”
“难怪没见到其他志愿者，辛苦你们了。”
长发女孩连忙摆手，“不辛苦的。能见到崇拜的老师……们，真的很开心。”
塔矢亮温和地笑着，轻声问道：“刚才我让你们到塔矢名人老师的休息室前，你们去了吗？”
“啊，去了。”想到在休息室外被老师责骂的场景，长发女孩子依然心有余悸，喃喃道：“但是名人老师没有回去，一直在休息室里面啊。”
“是吗？那是我搞错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这又不是老师的错。”
塔矢亮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女孩，问道：“对了。刚才听你说想认识进藤棋士，已经联系上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喊他过来……”
“不不不，不用。”对上塔矢亮的眼神，不知道为何有种深不可测的目眩感，“老师们那么忙。”
“该不会是已经搭过话了？”塔矢亮笑道。
女孩默默地点头，手指互相搓着，“就如塔矢老师说的那样，进藤老师来了休息室前，那时候就已经说过话了。”
塔矢亮微笑的嘴角拉得更开了，“是吧，进藤会经过那里的。”
“只是……”
“只是？”
“没想到名人老师在里面，我们……被他教训了一顿。”
塔矢亮弯下腰，和两个女孩子平视，“对不起，这是我没想到的。家父身体不太舒服，我以为演讲结束就已经回家了。是我的疏忽，家父对你们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在这里代替他向你们郑重道歉。”
“不用不用，真的……”女孩子们被塔矢亮的诚意打动，“是我们的错，我们说了不该说的话。”
“嗯？是说了想认识进藤棋士之类的吗？”塔矢亮料事如神地猜中了，随即体贴地为两人开解围，“这也很正常啊，进藤棋士很帅气，是不是？想认识他是人之常情。你们这么可爱，进藤棋士也会喜欢你们的。”
女孩子们被塔矢亮的话羞得无地自容，内心欢喜得不得了，只好轻咬着下唇极力掩饰过去。长发女孩鼓起勇气，打算主动一次，“那、那个……请问我可以要塔矢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这是在干什么？”一把声音突兀地在三人之间炸开，“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你们怎么停下手了？”
三人同时看向声音的来处，只见进藤光微蹙眉心，脸上不太高兴地盯着塔矢亮，“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塔矢棋士。”
塔矢亮苦笑着看向身旁的女孩，“是我找她们搭话的，和她们没有关系。你别那么凶。”
进藤光瞄了俩女孩子一眼，察觉是刚才在休息室前被塔矢行洋教训的两人。他先是一愣，眯起眼睛看向塔矢亮，“刚才看你们三人在说着什么，难道是活动前就认识的？”
长发女孩子红着脸否定道：“不是，今天第一次见塔矢老师。”
进藤光哦了一声，脸上警惕的神情随之一变，“打扰你们说话了，我有些事想找塔矢棋士商量，不知道方不方便？”
两女孩子很识趣，忙点头道：“不敢打扰两位老师。”
进藤光朝她们温和一笑，下巴往会场角落一摆，示意塔矢亮跟上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会场后门，那里是酒店摆放物资的仓库，平时甚少有人经过。
待站定之后，进藤光才说道：“你倒是空闲，大家忙得要死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勾搭女孩子。”
塔矢亮失笑地靠在墙壁上，“她们想认识的是你，不是在休息室前就搭过话了吗?别在我面前装无辜。”
进藤光猛地转过头来，“休息室前的事，是你安排的吧？”
塔矢亮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地笑道：“你把我想得太神了吧？”
进藤光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于是换了个话题，“你爸爸刚才教训了我一顿。”
“他以前挺看重你的，现在你成了他眼中钉了？”
进藤光点了点头，“他说你还喜欢我。”
塔矢亮脸上肌肉一僵，“你想说什么？”
“他说你还喜欢我，所以我不可以这么快另结新欢。这样会害你伤心，是这样吗？”
塔矢亮定定地看了对方一阵，不置可否地：“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进藤光说：“名人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还喜欢我……其实我是知道的，你怎么会喜欢我以外的人。”
这份笃定的自信展露在进藤光的脸上，闪着迷人的亮光，让塔矢亮的心脏狠狠跳了两下，他慌张地移开视线，一说话才发觉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紧张得有点发抖，只好糊弄过去，“……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进藤光哈哈一笑，转过身来，挡住了走廊外来往的人群，把塔矢亮遮挡在身下，低声问道：“你利用了我和那两个女孩，是不是？故意让她们出现在休息室前面。你知道她们参加活动的目的就是认识你和我。你故意让名人老师生气，让他心疼，好让他答应我们在一起。是不是？你喜欢我喜欢到这个地步了？不是要做孝子的吗？怎么故意惹名人老师生气了？”
进藤光的每一个问题都让塔矢亮的心脏失速地跳跃，被看透后的窘迫，喜欢得无以复加的内心，一切一切都被剖开，完完整整地袒露在对方的面前。
塔矢亮只觉脸上火辣地燃烧起来，他的高傲不容他给于这些问题一个肯定的答案，只能无棱两可地推开身前的进藤光，“别胡说八道。”
进藤光低沉地笑，笑声在塔矢亮的耳边传达到心田里，惹得后背战栗起来。
“既然你做到这一步了，我可不能白费了你的苦心，你听过将计就计这个词吧？”进藤光一把抓住塔矢亮后脑的长发，让他与自己面对面地对视，“我可告诉你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顾。”
进藤光的眼里透着皎洁的光芒，看得塔矢亮一阵心悸，“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很聪明吗？”进藤光笑道：“得学会读懂对手下的每一步棋啊，塔矢六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