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让山路变得泥泞难行。章遥砍下一截树枝递给沈知意作手杖,自己则走在前面探路。改道向西已经两天,虽然绕了远路,但确实避开了厉天行的追兵。
"前面应该有个村子。"沈知意查看地图,"今晚或许能找到个像样的住处。"
章遥点头。沈知意肩上的伤已经好转不少,但连日的奔波还是让她清瘦了许多。章遥暗自决定,到了村子无论如何要找个地方让她好好休息一晚。
转过一个山坳,远处果然出现几缕炊烟。就在两人准备加快脚步时,章遥突然伸手拦住沈知意:"有人。"
路旁的树丛中传来窸窣声响,一个中年男子踉跄着走出来,似乎受了伤。他穿着考究的绸缎长衫,此刻却沾满泥污,右臂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救...救命..."男子看到两人,如见救星般扑过来,"有山贼...我的商队..."
章遥警惕地挡在沈知意前面,短剑已经悄然出鞘三寸:"站住!什么人?"
男子停下脚步,痛苦地捂着伤口:"在下莫怀远,丝绸商人。商队遭山贼袭击,只有我一人逃出来..."他脸色苍白,看起来随时会晕倒。
沈知意拉了拉章遥的衣袖,低声道:"他伤得不轻。"
这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一个受伤的商人,未免太过巧合。但若真是遇难者,见死不救又有违道义。
"我们送你去前面的村子。"章遥问道,"能走吗?"
莫怀远连连道谢,勉强跟上两人的步伐。一路上,他絮絮叨叨讲述自己的"遭遇"——从江南来的丝绸商人,准备去北境做生意,不料遇到山贼。
"两位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莫怀远突然问道,眼睛却沈知意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探亲。"章遥简短回答。
"这兵荒马乱的,两个姑娘家独自赶路太危险了。"莫怀远摇头叹息,"不如结伴同行?在下虽然受伤,但还有些拳脚功夫,可以互相照应。"
。普通商人怎会"有些拳脚功夫"?章遥却没有拒绝。
"也好。"章遥最终答应,想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就一起到下一个镇子。"
沈知意略显惊讶地看了章遥一眼,但很快会意,配合地点头。
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三人找到村长,用几枚铜钱换来一间闲置的茅屋过夜。莫怀远主动提出去村里买些吃食,离开了茅屋。
"你觉得他有问题?"沈知意立刻低声问。
章遥点头:"伤口是真的,但其他都是装的。我怀疑他是..."
"探子?"沈知意接口。
"或者更糟。"章遥想起赵三娘的警告,"'无面'擅长易容。"
沈知意脸色微变:"那我们为什么不甩掉他?"
"与其让他在暗处,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章遥检查着短剑,"今晚别睡太死,我来守夜。"
莫怀远不久后回来,带着些干粮和一只烤鸡。三人围坐在火塘边用餐,莫怀远殷勤地将鸡腿分给两位女子。
"姑娘怎么称呼?"他问沈知意。
"我姓林,这是家姐。"沈知意随口编了个假名。
"林姑娘气质不凡,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莫怀远微笑道,"倒像是...官宦世家的小姐。"
章遥手中的短剑微微一动。这人试探得太明显了!
沈知意不慌不忙:"莫先生过奖了。家父确实中过举人,在县衙当过几年师爷。"
莫怀远点点头,没再追问,但眼中闪过一丝章遥捕捉到的精光。
夜深人静,莫怀远在屋角打起了呼噜。章遥盘腿坐在门边,短剑横于膝上。沈知意靠墙假寐,手却一直按在藏锦囊的位置。
约莫三更时分,章遥突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她立刻屏住呼吸,同时轻轻踢醒沈知意——迷烟!
沈知意会意,悄悄取出一块湿布捂住口鼻。章遥则假装中招,缓缓歪倒在地上。
片刻后,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月光下,"莫怀远"的脸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和善的商人,而是一张苍白如纸、毫无表情的面孔,连眉毛都没有,活像戴了张人皮面具。
"无面!"章遥心中确定,但依然装作昏迷不醒。
无面走到沈知意身边,伸手探向她胸口——显然是要找那个锦囊。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沈知意衣襟的瞬间,章遥如闪电般跃起,短剑直刺无面后心!
"铛!"
无面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个侧身避开致命一击,反手一挥,几点寒星射向章遥。章遥旋身闪避,仍有一枚暗器擦过手臂,顿时一阵剧痛——暗器上有毒!
"不愧是宫重暗卫。"无面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与之前判若两人,"可惜,你护不住她。"
章遥不答,短剑化作一片寒光攻向无面。两人在狭小的茅屋内激斗,剑光与暗器交织。沈知意趁机躲到角落,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赵三娘给她的毒粉。
无面武功奇高,章遥渐渐落了下风。一个不慎,她被无面一掌击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喷出一口鲜血。
"小心!"沈知意惊呼。
无面不再理会重伤的章遥,转向沈知意:"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沈知意背靠墙壁,看似无路可逃,却突然扬手撒出毒粉!无面猝不及防,虽然及时闭气,仍有少量粉末沾到脸上。他的皮肤立刻开始溃烂,发出"嗤嗤"的声响。
"贱人!"无面怒吼,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被腐蚀得狰狞可怖的真容,"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他扑向沈知意,却在半路被一道身影拦住——章遥不知何时又站了起来,短剑刺入无面肩膀。无面吃痛,铁爪般的五指掐住章遥咽喉,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先解决你,再慢慢折磨她!"无面狞笑着举起染血的铁爪。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闪过,无面惨叫一声后退数步——他的手腕上插着一枚铜钱,深可见骨!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欺负女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柳无尘!
说书人依旧一袭青衫,手中折扇轻摇,仿佛只是路过看热闹的闲人。但章遥注意到他的眼神冰冷如刀,与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判若两人。
"柳无尘!"无面咬牙切齿,"这事与你无关!"
"巧了,我这人就爱管闲事。"柳无尘缓步走进屋内,挡在章遥和沈知意前面,"尤其是老朋友的事。"
无面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雇主出的价码,你付不起。"
"我不需要付。"柳无尘微笑,"我只需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两人已战作一团。柳无尘的武功竟比章遥想象的还要高强,一把折扇在他手中如同神兵利器,与无面的铁爪相击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趁两人激战,沈知意连忙扶起章遥:"你怎么样?"
章遥想回答,却咳出一口黑血——无面暗器上的毒发作了。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柳无尘一扇划破无面胸口,后者负伤逃走的背影...
"章遥!章遥!"沈知意的呼唤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章遥艰难地睁开眼。她躺在一张简陋但干净的床上,胸口和手臂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屋内飘着药香,窗外鸟鸣啾啾,似乎是个安宁的清晨。
"你醒了!"沈知意立刻出现在她视线里,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别动,伤口会裂开的。"
章遥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沈知意连忙扶她喝了几口水。
"三天了...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沈知意的声音颤抖,"柳先生说再不清醒就可能..."
"锦囊...安全?"章遥嘶哑地问。
沈知意点头,将章遥的手紧紧握住:"安全。"
柳无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哟,我们的女英雄醒了。"他走进屋内,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眼中带着真诚的欣慰,"毒已经解了,再休养几天就能上路。"
"无面..."章遥想坐起来。
"跑了。"柳无尘按住她,"不过挨了我一记'断魂扇',短期内掀不起风浪。"他转向沈知意,"沈姑娘,能去煎药吗?我和姑娘说几句话。"
沈知意犹豫地看了章遥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离开。
柳无尘等沈知意走远,脸色突然变得严肃:"情况比我想象的糟。无面亲自出手,说明幕后那人已经急了。"
"是谁?"章遥问。
"还不确定,但范围很小。"柳无尘低声道,"能调动'影子'的人,朝中不超过三个。"
"影子"是比暗卫司更隐秘的组织,直接听命于皇帝,负责处理最敏感的任务。如果"影子"都出动了...
"皇上知道吗?"她忍不住问。
柳无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正是问题所在。理论上,只有皇上能调动'影子'..."
章遥脸色变了:"你怀疑..."
"我什么都不怀疑。"柳无尘打断她,"只是陈述事实。"他站起身,"好好养伤。等你能上路了,直接去北境已经不安全了,我另有安排。"
柳无尘离开后,沈知意端着药碗回来。她小心翼翼地喂章遥喝药。
"你不必如此内疚"章遥止住了她。
沈知意的手顿了一下:"因为你为我挡了那一爪。"
"那是我的职责。"
"这是我愿意的"沈知意直视章遥的眼睛。
章遥无言以对。
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章遥突然觉得,这漫长的逃亡之路,似乎很像小时候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