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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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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李昭宁急匆匆地就换上常服往裴府上去。

上朝之前,裴砚将郭小凡带走,关在了裴府里,故而今日早朝差点迟到。但他一个边缘人,迟到也没有人惦记,只是方明昱抓着不放,李昭宁没有办法,罚了裴砚七天的俸禄,方明昱才罢休。

思忖间,李昭宁看到角门开了,管家笑吟吟地道:“姑娘,大郎君吩咐我在此等您,请随我来。”

李昭宁点点头,随着管家走到前厅,看到两个侍女倒了茶来:“姑娘,大郎君说还有些事要忙,烦请姑娘等等。”

李昭宁心里惦记着郭小凡,面上不动声色,待管家走后,便径直去了裴砚书房——她来过,记得大概的路,而据她的猜测,裴砚会把郭小凡关在那里。

因为李昭宁上次来救裴子游,府中上下基本都记得她,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待她推开书房门时,却只看到房内的书架、书案,一方小桌和几个凳子并一架屏风。

料想郭小凡大概是被放在了屏风后面,李昭宁便蹑手蹑脚地进了屋,轻轻带上门,便稳着脚步声慢慢往屏风后走去。

她走到屏风前便顿住脚,从侧面探头一望——

空空如也。

这里是一方小桌,桌上摆着一沓厚厚的、写满字的纸,桌下一只小凳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李昭宁正要回头,余光却瞥见了纸页上的一个名字:清疏。

清疏是李昭宁在姚州时很喜欢的一个话本作者,她的文章言简意赅,总是能用最浅显的文字表达最浓烈、真挚的情意。

但清疏也因其《梅花扇》一书中的影射而激怒陈崔,三年前便销声匿迹,据说陈崔将她抓住,千里迢迢献给了某喜欢她的作品的某位大官……

而现在那书案上的,明显是作者的手稿,裴砚怎么会有?

裴砚素来是个不爱看话本的,他收集这些,是要做什么?

李昭宁本来转过去的身子又转回来,走到桌前,拿起那些纸页一点点看。

上面的几张都是清疏的手稿,墨团和涂改画了满纸,甚至还用蝇头小楷写着作者的碎碎念,看得李昭宁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但往下,便是裴砚的笔迹了。

那是一张简易的地图,黑色的线画出街道和重要的建筑,有些地方用红色的墨迹圈出,却不知道是什么。

这些街道歪歪扭扭,绝不是方正工整、南北通透的长安地图。

虽然她不知道裴砚和清疏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前日在赌场,裴砚为了那本清疏的《梅花扇》而去参与打擂,而现在他的书房里又有这么多清疏的东西……

隐隐地,李昭宁猜到了裴砚要做什么。

他要救清疏。

而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昭宁立刻放下东西,从屏风后跳出来,看着门口的裴砚,背着手缓缓走过去,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以为你把郭小凡关在这里了呢。”

裴砚看到李昭宁从屏风后走出时,眉间神色一凛,不像平时那般淡漠,而是带着些许紧张和探寻,将目光射向李昭宁。

“他在柴房,”裴砚道,“怎么不等我?”

李昭宁笑笑:“方明昱不是说已经搜到赃款了吗,我着急……”她尴尬地咳了两声,“那……我们去柴房问话?”

裴砚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不合适:“我让人把他带过来吧,他早上就醒了。”

不一会儿,两个五大三粗的侍从架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走了进来。

裴砚挥了挥手,两个人便将少年按在了一张椅子上,原本绑着双手的绳子解开,重新绑在了扶手上,而双脚则绑在了凳子的踏板上。

而少年丝毫没有挣扎,甚至主动将脚抬起来,方便侍从脚后方绕过绳子。

他的顺从和配合落在堂上两人的眼里,两人竟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少年看到堂上的两人,一双黑亮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眨了眨眼,道:“你们……是官府吗?”

李昭宁正在书案前坐着,闻言跟一旁立着的裴砚对视一眼。

李昭宁:我们是吗?

裴砚:当然是,陛下是最大的官。

李昭宁这才看向下方的少年,点了点头,“嗯。”

少年又问:“是要问盛香坊一案?”

李昭宁有些意外地稍稍后仰,他似乎是有备而来。她盯着少年脸上的伤疤,心中缓缓浮上些不安。

她还未点头,少年就又开口:

“就是莺莺姐姐放的高利贷。她说要给她的夫君捐官,让我们都问她借钱,一开始只有一分利,到后来越借越多,利钱也越来越贵。

“直到……”少年面露悲伤之色,似乎刚才的平静只是压在薄薄冰面下的假象,似乎被回忆的重量压得缓缓低下头,“直到我们都还不起钱,莺莺姐姐就让我们签卖身契,去黑煤窑。可是我们都知道,只有男子才能去煤窑,女子都……被送进了青楼。”

……

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昭宁紧紧捏着桌沿,肩膀随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牙齿无意识间紧紧咬着自下唇,咬到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不可能。

她紧紧盯着椅子上的少年,而少年似有所感,缓缓抬头。

一双黑眸仍旧清澈明亮,只是眉头紧紧地皱着,似澄澈小溪中飘了一片枯叶一般,不复之前的清透。

似乎是知道李昭宁不信,郭小凡比她平静得多:“就是这样的,官女郎不信,可以去问那些上吊的哥哥姐姐们的家人。”

郭小凡的从容或多或少地将李昭宁心中震惊和愤慨压下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重回清明,并未被郭小凡牵着鼻子走,而是轻轻启唇:

“那你又是为何活了下来?”

“那具替你死去的尸体,是从何而来?”

郭小凡一愣,随即眼睛向上翻了翻,似乎在用力回忆,随即开口,语气松快而流利:

“我不想死,我就从黑市买了个替死鬼,跟他互换身份,我就能用他的身份活下去。”

“黑市?”李昭宁眨了眨眼,“哪里的黑市?”

郭小凡却看了看周围,并不回答她,而是质问道:“这里不是官府衙门,你们到底是谁?!”

不待李昭宁反应,郭小凡迅速挣扎起来,但手脚上的麻绳捆得极紧,根本没有挣脱的机会。

李昭宁递给裴砚一个提防他逃走的眼神,裴砚却轻松地笑笑,示意她放心。

而就在两人眼神交流的瞬间,郭小凡扯着嗓子叫嚷起来:“来人呐!!杀人啦!!私设公堂、逼供画押,草菅人命啦!!!”

门边瞬间探出两个侍卫打扮模样的头来,又被裴砚挥退。

两人一坐一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郭小凡叫嚷吵闹,神情淡然,无动于衷。

等他终于嚷够了,李昭宁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吗,黑市在哪?”

郭小凡大概是力气用尽了,像个被戳破的馕一般,颓然靠在那儿,并不抬头看李昭宁,也再没有多的话。

对峙片刻,裴砚便让人将郭小凡带了出去,叮嘱严加看管,又回到书房内来。

见裴砚进门,李昭宁才道:“郭小凡不是线索……”

裴砚欣然一笑,接上她的话,“是送上来的诱饵。”

李昭宁猛地抬头,看向裴砚,却发现他目光中的了然和笃定,遂随着他一笑,歪着头:“他今日种种举措都是幕后的人教他这么做的,甚至连最后的沉默都是为了勾起我们的好奇心,而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隐瞒真相。”

“是,”裴砚的手松松地搭在书案上,指尖一下一下轻轻点着桌面,“不轻易说出的事情,才足够有可信度。”

李昭宁点点头,但旋即又有些焦躁:“但明日就要结案了,如果再查不出真相,那莺莺……”

裴砚笑问:“他刚才不开口,是因为我们不是官府的衙门,若到了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地方……”

李昭宁眼神一亮,“你说的是长安府衙?……”她瞳孔微微放大,思绪继续飞远,继而猛地抬头看向裴砚,“或者说,紫宸殿?!”

裴砚点头,轻笑启唇:“在哪里都可以,就看你想要闹多大。”

李昭宁脑袋一歪,唇角勾起。

“闹事自然是动静却大越好——最好闹得满朝皆惊,不仅无法结案,还要治方明昱一个擅专失察之罪。”

裴砚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李昭宁瞥了一眼裴砚,“你好像很期盼你的同僚遇难啊……”

同在陈崔手下做事,裴砚跟方明昱竟然有如此大的隔阂,况且两人似乎并无交集,而且裴砚又是个淡漠的性子……

李昭宁颇为鄙夷地摇了摇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裴砚并未承接李昭宁眼中的嫌弃之色,反而是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灼灼。

李昭宁将他眸中热意尽收眼底,但也终究只是举重若轻地笑了笑。

念及郭小凡,她的神色不免又沉重了几分:“若明日让郭小凡进紫宸殿,还不知道他会闹出多大的烂摊子……”

裴砚看着李昭宁双手捧住脸,静静地坐在书案上。日光穿过书架,斜斜地落在她的睫毛上,如黑羽一般轻轻颤动。

他看着她认真的神态,嘴唇张阖几下,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闹多大都无所谓——

纵使天地倾覆,你是最安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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