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平静的一天，又透着些不寻常。酒店上下莫名渲染着一种诡异气氛，知情的不知情的员工都感受到了。

周方圆去Jayden办公室找他谈事，听到他在和客房部行政管家Henry通电话：“嗯，那间房先设置成OOS不卖吧。等工程部有空再去看看…好！”

“这是怎么了？刚才看见Karen她们神神叨叨的，都在下载佛像图做手机屏幕说是要辟邪？”

Jayden向大办公室看了一眼，关上了自己小隔间的门，“昨晚客人投诉1824房闹鬼。”

周方圆早上来上班时，在邮件里看到昨天夜班的Logbook了，“但那case里写的电视自动开了，电动窗帘也自动开了，客人声称听到走廊外面有小朋友吵闹的声音，可监控中心的视频里走廊什么都没有。Jayden哥你不觉得这只是偶然吗？电视和电动窗帘可能都发生了故障，客人听到的声音也多半只是他的心理作用。”

Jayden本来也赞同她的看法，但经过上午听说的事后他改变了主意，他边在电脑上调出记录边神秘地说：“Karen她们翻了酒店的历史Logbook，巧的就是1824房四年前的昨晚死过人！”

“什么？！”周方圆惊到了，心里慌得紧。

“你看，这是那晚的case记录。”Jayden把电脑屏幕向周方圆的方向转过来。

周方圆仔细阅读：四年前同一夜，1824房入住一对夫妻，21点隔壁1823房投诉1824房吵架声音太大，值班经理上楼沟通处理后，1824房安静下来。23点1824房男客人打电话到呼叫中心叫120，声称妻子晕倒了。值班经理再次上楼发现女客人已经倒在地上没有呼吸，与男客人一起边做心肺复苏边等救护车，但医生到来后当场宣布已经死亡。警察带走男客人，房间封锁两日取证后解封。”

Jayden见她读完，接着说：“怎么就这么巧，在四年后同一时间闹鬼？更可怕的是这case记录里没写的信息！本来交给警方后，事情与酒店再无干系所以没有必要记录了，但是Karen她在这家酒店工作的时间比我们久，她清楚记得警察来取证的时候说女客人是被毒死的，而且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了！”

周方圆一身寒意撺上背脊，“你的意思是，走廊上听到的小朋友声音是……”

Jayden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周方圆打了个冷颤，“佛像图有吗？传给我，我也要用！”

第二日周方圆上的是值班经理的中班，15:00到23:30，因为值班经理Tracy生宝宝休产假，所以前厅部的几个部门经理就得顶上值班经理的班。

一整个班次相当轻松，值班经理的电话只响过三次，其中两次还是烟感报警误判这种不需要她过多处理的事。几人在前台站着聊天，其中一人问：“你信不信有鬼啊？”

“你是说不愿意upsell的小气鬼，还是花心的客人出鬼（轨）？”

大家被周方圆故作轻松的玩笑逗得直乐。

眼瞅着23点到了快要下班，前台妹妹和她开着玩笑说：“Coco姐，你今天这个班舒舒服服值完了。”

“喂！闭嘴！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话！”周方圆连忙捂住了前台妹妹的嘴，“你不知道有魔咒吗？只要一开口说这个班轻松结束，它就结束不了！”

前台妹妹见她反应这么大，觉得好笑，“哈哈哈哈，你们这两天都魔怔了是吧！”

下一秒的电话声，让她们同时愣住了，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Guest Service Manager Coco Speaking。”

“Coco姐，这里是呼叫中心，1823房的住客打电话说隔壁1824房电视声音太大了，可是我们在系统里看到1824房被锁定OOS，是空房没人住！我给值班工程师打电话了，他说在39层修空调，一会儿再过去修理。”

周方圆交代呼叫中心先安抚好1823房的客人，“告诉他明儿我们送一份水果给他致歉，我现在去1824房看看电视机什么情况。”

前台妹妹彻底信了她说的魔咒，她们也都听过1824房昨晚的事，担心地问着：“要不，喊个行李员陪你一起上去看看？”

周方圆其实也有点怕，她看了一眼礼宾台。所有人都出去忙了，只剩一个礼宾主管在接电话，便硬着头皮说：“没事，我去拔了电视插头就下来。”

从电梯出来到最尾部的1824房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狭窄的走廊，因为节能设置，夜间楼层的灯光会在22:30自动调节为最低档。整个走廊几盏顶灯发出微弱的黄光，使得墙角的应急疏散通道指示牌的绿光更明显了，这一半黄一半绿的光线交织，显得走廊阴森森的。

客人大多休息了，走过去半点声音都听不到，包括自己的脚步声。即便是高跟鞋，在吸音地毯上走过也像没穿鞋一样安静，这令周方圆总觉得自己后面有人她也听不到，所以一步三回头地往前，心脏紧张得要跳出来一样。

快到1824房门口的时候，她就听到了电视机的声音，的确像1823房投诉的一样，那电视里不断循环着开机后自动播放的品牌宣传片音乐。没有住人的房间，电视机却像昨晚一样自动打开了，欢快的音乐声在此刻令人心里发毛，她心想电动窗帘说不定也开了，而且一会儿她也许就能听见有小孩吵闹的声音！

周方圆在口袋里捞着□□开门，她莫名地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敲敲门？万一里面真的有“人”也说不定？

鬼使神差地，她遵循住房程序按响了门铃，当然不会有回应，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时，她心中的恐惧也成倍增加。

终于，扭开了房门。这是一间套房，房间里没有取电卡，所有的光源全是熄灭的，唯有一台卧室里的电视机在孤零零地循环宣传片。

她将大门卡住，保持打开的状态，让微弱的光透进房间。她看到窗帘依旧是关着的，所以房间里即便有走廊的光，也还是暗。

在这片昏暗里，电视机呱噪的音乐声和她内心一样的嘈杂。周方圆穿过客厅，往卧室电视机的方向走过去，把电视往上用力一台，勾着手臂低下头找到插头的地方，使劲一拔，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她吸了口气，吸完不禁又屏住呼吸，因为她发现，房间更安静后也更黑更显诡异了。失去了电视机的光源，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现在静得连一声呼吸都变得吓人，诺大的屋内只有她一个人，也许还有别的东西，但她看不见，她感觉自己现在身处于一个荒芜的深山里。

镇定下来，镇定下来！周方圆给自己打着气，摸索着手边的家具，想往外走。突然滋滋滋地声音响起，她警醒着四处看，发现电动窗帘在划动，一瞬间周方圆的内心开始咆哮，鸡皮疙瘩猛然冒出！

她慌乱着挪动脚步，想跑出去，猛然撞到一个身体，她头皮发麻，害怕极了，“啊！”地一声喊了出来，那身体展开双臂，将她圈进怀里，轻声说了一句：“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周方圆还在恐慌里沉浸着，思考能力也急速下降，她以为自己撞到鬼了，不知道是杀人犯男客人还是被毒死的女客人，整个人不断地发抖。

那个声音又响起：“别怕！是我！”

是谁？周方圆在两声轻声中恢复思考，她发现怀里的温度是热的，那就不可能是鬼了？是活人？这声音很像…乔泽川。

“乔总？”

“嗯。”

脑神经瞬间松了，在乔泽川均匀的呼吸声带动下，周方圆的一颗心也跟着平静下来。她逐渐冷静，意识到自己的脸正贴着乔泽川的心口，尝试着抽出身来。

乔泽川感受到了，将她圈得更紧：“别动，就给我两分钟。”

周方圆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听起来是一个很简单的请求，她好像也可以在这两分钟里面让自己的悬了半天的心好好安抚一下。

乔泽川喃喃地说：“两分钟后我就放开。”

不知道是谁在倒计时，反正周方圆好像听到了，可能是自己在倒计时，她心里有一个沙漏，上面的沙子一点一滴地在减少。一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变化，它被一个剧烈的心跳所感染，不再是害怕而是躁动。她觉得这样的姿势过于界限不清，去享受这种暧昧似乎有些不地道、不公平。

好像只剩最后几粒沙子了，周方圆开口：“只做朋友不行吗？”

“做过的朋友？”

这人怎么回事，周方圆还确信他穿着西服呢！衣冠楚楚的开什么黄腔？再说那又不是真的做，她立刻反驳：“那次不算吧！”

乔泽川没有再与她继续就此争论，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在心中叹过了好几次气。他低声说道：“我做不到了，圆圆。你那天回来找我，我就做不了朋友了，我有了贪念。”

周方圆没有说话，主动回去的人是她，事实如此。是她一手害得乔泽川越陷越深，所有的狡辩都只会苍白无力。

“我爱你。”乔泽川说，他憋不住了才说的，他憋了好久，一天就很久，三天、十天、三年就更久。

怀里的女人回答：“会淡忘的。”

周方圆在听到“我爱你”时心跳变得又重又响，可自己离乔泽川衣服贴衣服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他一定会听到或者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她害怕他知道。

所以，“会淡忘的”是对两个人说的。

乔泽川胸口涌起一股酸胀。

淡忘？不会的，他早就试过了。

淡忘周方圆这件事只会失败。爱上她就和人饿了要吃饭是一样的，人饿了不能不吃饭，他爱上周方圆也淡忘不了。

两分钟可能已经到了，乔泽川感觉周方圆又动了两下，他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周方圆的头发，冰冰滑滑的和绸缎一样。从小没干过粗重的活，连健身都带着手套，乔泽川的一双手养的足够细嫩了，但和周方圆发丝的触感比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很粗糙，在轻轻滑过的时候心中撩起一股痒意。

周方圆忽然说了句很破坏气氛的话：“你抱就抱，别摸我头行不行？”

乔泽川的手很听话地离开她的头顶，以为她有什么禁忌，问道：“为什么？”

“会油！”

“是因为这个才剪短头发的吗？”

周方圆没回答。

乔泽川又问：“你不喜欢洗头发？”

“没有，我不喜欢的是吹头！”

猝然听到这么鲜活的抱怨，乔泽川笑了。

两人松开的时候，周方圆的几缕头发因为静电还在往他身上吸，像是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似的。

乔泽川走到门口处，在口袋里拿出一张房卡插在取电处，房间里亮了起来。所有的灯整齐通电的瞬间，传来“啪”的一声响，像是在提醒着梦该醒了，他们必须切换到现实模式。

他把客厅的电视机电源也顺便拔掉，走到墙边再试着按了两次电动窗帘的开关。

周方圆问：“您怎么来1824房了？”

“在群里看到了。”酒店有一个客诉群组，酒店各部门负责人和呼叫中心在里面，只要接到客人投诉，就在群里分享出来。这样值班经理去处理的时候，各部门的经理也会同时看到，顺便给予工作上的配合。乔泽川就是在群里看到了1823房投诉空房1824的电视机太吵，然后周方圆回复了一句：“收到，现在去处理。”

所以他忍不住来看看。

“您觉得，是不是闹鬼啊？”

“不是，巧合而已。”乔泽川淡淡地回答，让周方圆感觉心里有底多了。

“你先下楼吧，快下班了。房间交给工程部来处理。”

“好，拜拜！”

“圆圆。”乔泽川又叫住了她，“路上小心。”

周方圆有一种感觉，他本来要说的，可能不是简单的一句“路上小心”，她好像知道，也听过那句话。那句话他今晚就说过了。

——

次日云多多还在睡觉，乔泽川就打了房间内线电话吵醒他，“过来！”

乔泽川总是很抗拒进他的房间，总觉得里面会冒出来一个女人，所以他每次都会喊云多多来自己的房间。

云多多很听话的出现在5701房时，一双眼还在半睁半闭状态，一进门看到沙发便窝上去趴着。

“你上次染头发的店远吗？”

“很近！”云多多清醒了，“这就对了，男人就是要多捯饬捯饬自己，女人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