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层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两位律师，秘书Lucy从机场接完乔泽川回来就看到了这样的阵仗，她悄悄挪到Jessica身边，“Jessica姐，谢谢你帮我给他们准备了茶水。怎么这次来了俩律师？”

“别提了，左边那个何律师是H集□□来的，右边那个袁律师是汉泰地产派来的，俩人过来一露身份就有些不对付，坐那一小时了愣是不说一句话。”Jessica小声和Lucy在门口说话，生怕走进去沾染半分诡异的气息。

“业主代表还是不过来？”

“乔总正在接业主代表的电话，对了他刚让我转告你先下班回家，他说你儿子还小就别跟着我们在这熬夜开会了。这边有我们在呢！”

Lucy十分感动，他的这位新老板，忙成这样了还像往常一样，总记着自己不能加班太晚的事。走之前把录音笔交给Jessica，“开着录音就行，会议记录我明天来了对照录音去补。”

“哪位先说？”乔泽川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左右手两边就是两位律师，Erik和Jessica坐在其次的位置上。

何律师和袁律师看了看彼此，都没先开口，都想先探探对方的底。

“两位，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抛下申城的大会回来，不是陪你们在这打坐的。”乔泽川语气并不客气，让原本冰冷的气氛又添了寒意。

H集团的何律师先开口了：“乔总，集团这边的意思是贵酒店员工Ivy没发现异常要开除，酒店发声明说明是正常预订，也一直配合警方调查，并且公布录音。”

汉泰地产的袁律师接着说：“对于贵集团的做法，我们业主方不同意。业主要求在网友牵连到汉泰地产之前，必须冷处理，找公关公司删帖，联系杜夫人删博。那位员工建议开除处理，免得日后还有麻烦。”

“两位的意思我明白了，何律师想保护H集团品牌，袁律师想保护汉泰地产品牌，散会吧。”乔泽川一句话说出来，大家都诧异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开会只花了两分钟就结束？

Erik沉不住气，他问道：“乔总，这就散会吗？咱还没商量出办法呢！”

乔泽川倒是没在乎律师们的面子：“两位律师都不是能做主的人，只是带着上面的立场而已，留下来是给大家去吵架耗时间吗？已经这么晚了，网友都睡了，不如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上午八点半再开会。Jessica，你给他们安排房间。”

何律师急了，“乔总，您不能走，这事拖不得，咱们现在务必尽快处理！”

乔泽川露出手机屏幕，“董事长来电，我能走了吗？”

袁律师看到屏幕上「乔显峰」三个字，福至心灵地说：“请便。”

“爸！”乔泽川抛下几个人往电梯方向走，准备回房间自己缕缕清楚。他早就知道父亲会打电话来过问，所以特别把通讯录里面「父亲」二字改成了他的大名，借此给自己一个脱身的契机。

电话那头的乔显峰很淡定，“事情我都知道了，需要我开口吗？”

“让您那律师少说话就行。”

乔显峰笑了笑，他从来没有觉得酒店这场小危机是件多大的事，他在乎的在别处：“唐泉周末来家里，你回来一趟。”

“回来干嘛？”

“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干什么？”

“你说呢！”乔显峰语气变得冷淡，他不喜欢明知故问的推脱。

“您怎么不让大哥去？”乔泽川不服气，“我在这个家里的作用就只有联姻是吗？”

电话那头的乔显峰没说话，低气压让乔泽川已经感受到了父亲有多生气。可他心里也觉得堵，不死心地追问：“是吗？爸！”

这声“爸”令他们的关系纠正回到正确的轨道。乔显峰习惯了将所有人看作下属一样，包括两个亲生儿子，长久以来的高高在上令他失去了亲人间的温情。

感觉到乔显峰的沉默，乔泽川叹了口气，“爸，人与人之间如果靠培养感情就能相爱的话，那我换谁都可以结婚了？”感情可以培养是一个伪命题，乔泽川在见到周方圆的时候就明白了，爱情之所以让人抓心挠肝，死去活来，是因为两个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注定了。

乔显峰却不这么认为，他相信事在人为，这是他多年来的行为准则，他也信利益交换能驱使人：“你拒绝我，我怎么帮你？”

“如果是有条件的话，您别帮了。我自己处理吧！”

乔泽川走到房间门口，对面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一盏台灯映着办公桌前的背影有些冷清。他敲了敲门，“等我？”

这扇门从来不敞着，之所以今天敞开了，周方圆一定在等。

他没猜错。周方圆立刻跑来他面前，仰着头急切地询问：“乔总，Ivy她？”

乔泽川知道她想说的话，她总是这样，明明没有得到过很多爱，却很会给别人爱。

他安抚道：“我都知道，你别急。Ivy是无辜的，舆论也不是她造成，酒店只是杜夫人操控大众情绪对杜先生施压的一个工具而已。”

周方圆就知道乔泽川是个明白人，“那舆论这边要怎么办？听说有律师过来了？”

“来了两位律师，都不值得信任。他们的顾虑多为了自己所在的品牌，所以害怕舆论。其实问题的关键在杜夫人，而不是骂酒店的群众。所以我会找个值得信任的第三方律师。”

周方圆忙说：“我认识靠谱的律师！”

他警觉地一怔，目光变得微妙，问道：“你朋友？”

“我闺蜜。”

乔泽川眉头松了，“能加班吗？这事儿不能拖。”他不是没有别的律师，但他信周方圆，这么谨慎的人说靠谱就一定靠谱。

“我现在就喊她来！”

行政酒廊早就到点关门了，田晓禾被周方圆喊来之后，两人被乔泽川请进了他的房间。

乔泽川背着给她们倒水的时候，田晓禾眯着一双眼问周方圆，“我知道这人是谁！”

周方圆怕田晓禾多想，压着声音回答：“就是我领导！”

“刚才一打招呼我就听出来了，三年前有个帮你接电话的人，是他吗？”

周方圆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一两句话的声音居然被田晓禾记到现在，她点点头。

田晓禾开门见山：“乔总，事情我已经在路上和圆圆了解过了。您有什么意见？”

乔泽川简练中带着坚持：“发声明，保下员工，告杜夫人。”

周方圆听到想要的答案，如此确切的。她向乔泽川投向感动和谢意的目光。

他转为温和的神情笑了笑，点点头向她示意。

互动很简单，田晓禾即便在喝水，也从余光中收到了画面。

她搬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径直坐在乔泽川的身边拿出临时合约：“合着您都想好了，不需要我动脑子，直接干活就成了！”

乔泽川看到田晓禾短短时间赶到酒店来居然还不忘了带上临时合约，果真是个靠谱的，简单扫完合约后，大手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

田晓禾起草声明的速度很快，中途和乔泽川商量了几次措辞。

周方圆在田晓禾包里翻到了一本《民法典》，等他们的时间里翻了几页。

“读民法典，告枕边人。”田晓禾合起电脑说了句网上流行的话。

倒是没有特别对谁说的意思，但她看到乔泽川听到之后看了周方圆一眼，周方圆低着头没答话。

田晓禾转头看向乔泽川，他又自然地回头对视，“今天辛苦了，起诉文件劳烦尽快准备，最好是早上八点以前。”

“时间卡这么死？”

“八点半是上班族看手机的高峰，我需要在这个时间里发布声明。”

田晓禾了然：“好咧，保证完成！”

“你和他有事？”一出房间门，田晓禾就对周方圆追问。

“同事而已。”

“那你们几年前怎么就认识了？”

“当时他是纪轩的同事，前段时间纯属碰巧调过来我们酒店。”

“从职级上和你什么关系？”

周方圆缕了缕：“酒店总经理嘛，是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田晓禾警惕：“你俩级别隔这么老远，为什么一起处理这件事？”

“那位涉事的员工，是我部门的人。”

“即便是你部门的人，也应该去找你领导啊！”

“碰巧我有熟悉的律师嘛！”又是一个碰巧！周方圆话说得简单，但田晓禾不怎么信。

世上哪来这么多碰巧！她总觉得乔泽川对周方圆的目光透露着不寻常。“劝你和他别走太近，他很强势，明明想好了一切，白叫我来，措辞的时候还强硬得很。”

周方圆挽着她的手：“你不喜欢这样直接的客户吗？有钱挣还不好！”

田晓禾坚持看法：“这种人，意见一致讲道理的时候当然好！意见不一致，不讲道理的时候呢？”

——

早上八点半不到，乔泽川来到会议室，昨晚的几位早就已经到齐了。两位律师在昨天得知了对方的立场后，今天气氛更加剑拔弩张，已经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文明争辩着。

“好了，辩论赛结束。”乔泽川打开电脑的官博，看到八点半酒店官博和公众号准时发布的声明，转过屏幕分享给大家看。“酒店已经发布了声明，公布录音。”

“啊？！”他们都没想到这人抢着先完成了，昨晚想好的一肚子说服大家的辩词，都白准备了。

他们快速扫着屏幕，声明内容里力挺员工没有犯错，酒店对于违法行为从不知情，在警察上门后一直配合调查工作，并且已经向杜夫人发律师函，要求其删博道歉。

袁律师问：“那些在官博下辱骂的网友怎么办？”

乔泽川轻飘飘答他：“你了解我们的生意结构吗？他们不是我们的客户群体。”

何律师追问道：“乔总您能这么确定？”

“因为有很大一部分是浑水摸鱼的水军。”乔泽川点开前几篇微博，指了指底下几个评论：“这几个IP一样，组词都差不多，点开主页内容全是蹭热搜，看起来是水军的机器号。你们往下翻，还有很多评论是这种情况。”

袁律师问他：“水军哪来的？”

乔泽川收回电脑，“这应该你们去查，我们付了律师费的！”

何律师很谨慎，“就算他们是水军，还有部分真实的人群呢？”

乔泽川道：“他们关注网络，容易被煽动清绪，也就会听完我们的录音。只要听完就知道酒店是被冤枉的。”

何律师又问：“那杜夫人还闹怎么办？”

乔泽川依旧气定神闲，“她的重点从来不在我们，而是夫妻间对股权的争执。况且我们发律师函了，她可以和我的律师去谈。”

何律师和袁律师面面相觑，他们在今早在乔泽川一通操作后终于达成了一致：“哪位律师？”

乔泽川颇有耐心地答道：“发律师函的律师。”

好家伙！第三位律师！本来互相看不上，瞧都懒得瞧对方的两人，对上了眼神，内容是：“我同情你！”和“我也同情你！”

袁律师接着问：“媒体那边的舆情怎么办？”

“新闻每天都会发生，这事可挖的空间不大。明后天发生新的故事就不会再被讨论，但我们如果开除了涉事员工才是心虚，永远会在新闻稿里留下黑历史。” 乔泽川又对向坐在后面的Jessica问道：“Jessica你对生意和正面舆情有信心吗？”

短短几个月，Jessica早已习惯她这镇定自信的总经理，她配合道：“我们的销售和传讯团队一直都全力备战！”

乔泽川满意点头，他再对两位律师总结：“你们要品牌价值，要继续赚钱。这两样都不会受到长期影响。两位还有顾虑吗？”

何律师和袁律师又互相看了一眼，见对方没有再开口，自己也闭上了嘴。

乔泽川见两位都不说话了，“那就结束会议吧！别耽误我的人为酒店挣钱。辛苦了！”

这一天酒店的每个人都在振奋中完成工作，一篇力挺员工的声明就如同鸡血，暖洋洋地打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乔泽川在收工后去吸烟区抽了根烟，透完气后准备回房间休息。路过员工通道，又转道往圈圈之家走。他最近偶尔会如此，结束工作的时候去看看那只猫，这样弄一身的毛也不会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