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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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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方圆比乔泽川更忐忑,或许是情绪上头,或许是赌气。在黑暗和酒精的作用下胆子变大,后来被他拉住温暖的怀抱中,一时没有控制住和乔泽川接吻。

后来乔泽川的反应她感受到了,周方圆自己又何尝没有反应呢?但她做不到那个份上,即便已经没有了身份的限制,心里存在着一道坎,再多荷尔蒙都冲不破。

所以在冲动之前,她用领带盖住了他的双眼,掩耳盗铃地装作黑暗的环境里,失去视线的对方不会亲眼看到一个堕落的自己。

吻下去之前,周方圆脑中全是负面想法,自弃的情绪充斥着她,破坏的冲动控制着她。想证明,到底有没有人能爱她,接受和她的亲密,论证自己还会不会接吻,还会不会令男性被她的性吸引力所迷惑;也想摧毁一些正常的关系,打破规则,肆意戏弄。

而乔泽川,只是恰好出现的实验对象,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顺眼而已。后来顺理成章地只当是一个陌生人的互相安慰,没有再见的可能性。

大脑放空几秒后,乔泽川收回神识,摘下领带后眼前终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光明。他用抽纸擦拭痕迹,回头看到趴在地毯上的周方圆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太累了也喝了酒,就这么睡着了。

在沙发上找到一张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乔泽川小心翼翼躺在她身边,也闭着眼陪着。

似梦非梦间,周方圆又浑浑噩噩地在回忆里徘徊,总有一些片段来来回回在脑海里浮现,清晰再模糊,然后又清晰。

和纪轩初遇时,他代表当时的酒店来学校作宣讲,周方圆是坐在台下的应届毕业生。本来不是酒店管理专业的她看到讲台上意气风发、明朗帅气的男人,她毫不犹豫就报名了酒店的实习。

好朋友田晓禾两个月后得知他们开始谈恋爱的时候,狠狠骂过她的恋爱脑,还放言这男人绝对不会和你结婚的。谁知道这一激,两人没多久还真去领了结婚证,由此开始了四年的婚姻。

一个女人,童年开始便过得如浮萍一般,缺爱渴求安稳,没有父亲撑腰,母亲还是个反过来需要她去开导安慰的。从来都习惯了做自己的避风港,所以她一定会对那个给她一个家的男人死心塌地。从此不论南北,上天入地也追随。

但男人不一样,他们拥有了女人后,就想要更多,事业、权利、都比爱情更刺激。周方圆给纪轩的安全感太足了,吃太饱了,相处毫无套路就不刺激,炒菜不放盐一样清汤寡水。

纪轩第一次提出要离婚是在从清山温泉酒店回来之后,她很诧异。她一直都知道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一些问题,却不知那些小小的问题变作婚姻里的白蚁,将内里啃噬空了。

她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明明自己已经付出了大量的热情去改善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清山的时候,周方圆因为从朋友口中得知纪轩即将离开羊城去海市的消息和他吵了一架,后来她妥协了。因为婚姻就是要同进退,如果他决定换一个地方发展,那么周方圆陪着纪轩就是了。

她用心地哄纪轩,提前开始计划去海市的一切,海市的气候、美食和交通,都不断和纪轩分享;开车几个小时追去深市看他打篮球,在同事面前为他们球队解围;哪怕身体不舒服也要陪他参加销售部的活动,还想尽办法和客户套近乎帮他们促成合作;一有空就接他下班;用心准备家宴招待他的朋友……

对于一个要抛弃自己的人,周方圆近乎讨好地装傻。纪轩后来也平静了一段时间,可是半夜溜出去喝酒被他发现的两天后,他又提了想分开的想法。

有些事在来临前,人是有预感的,而有预感的事,是因为对方早已在你心里埋下了铺垫的种子。

纪轩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他会在工作中用脑子,也把脑子用在周方圆身上。

知道吵架没用,冷战也没用,就开始坦白。后来周方圆看清了,当男人不再爱你的时候,坦白已经不是真诚,而是一种伎俩。

坦白真心喜欢过,坦白没有第三者,坦白信任周方圆,坦白这个决定是权衡利弊。

在纪轩的摊牌里,周方圆看到一个人,他野心很大,而她理想中温馨的小家容不下。

她一直都觉得纪轩长得很有男人味,有着周方圆一看到就嘴角上扬的眉眼,而这张一向都从容不迫的脸泛着红,擒着泪:“小镇做题家想跨越阶级,可能吗?人会变的,一开始我也想和你好好拥有一个家,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更多了。这个念头在数次努力有成果,事业有进步,见识到了更多可能性的过程中越来越强烈,回头发现我们距离也拉得越来越远。”

“你喜欢的东西我觉得一般,你分享的事情我觉得幼稚,你只想在一个城市安稳平凡度日,我不想,我想成为人上人,而你不感兴趣也反感其中的凶险。离婚是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没有拖累自由自在去闯荡,其实这些年一次又一次要求你跟着我换地方生活我也很内疚。”

“周方圆,你很美,会吸引很多男人,我第一次见你就这么觉得。但是后来我发现美貌除了赏心悦目之外其实无用,我对你的喜欢也撑不起共同生活几十年的规划,这么说很伤人,但抱歉。实话就是你帮不到我,为了迎合我其实你也憋的挺难受的,我们没有必要彼此消耗,也许你我分开后,两个人其实都能更好。是我对不起你,算我欠你……”

周方圆有一刻在心里质疑过:“你有野心,那为什么不相信我也能努力够得上你的野心呢?然后一起去实现目标。”

是啊,为什么不能一起,已经轻如鸿毛的人问不出口。

对错可以申辩,而不爱则无计可施。

纪轩如果选择安稳和周方圆过一辈子,他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十年寒窗和十年努力,在对不起自己和对不起周方圆之前,当然轻易做出选择。

周方圆喜欢的嗓音变哑了,她看着听着,心软也难受。明明是被抛弃的人,还在自卑和内疚,责怪为什么这么些年自己没有和纪轩同频。

同意先去办理离婚手续,是周方圆对纪轩一贯的迁就,即便结束了法律上的关系,周方圆还是不想放弃。

装傻装到极致的时候,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契而不舍地求问清楚。明知故问,是不甘心的人最后的嘴硬,不愿意接受自己看错了人的固执。

直到收到纪轩给她的一张银行卡,周方圆明白,他是铁了心要离开。

意识中最清晰的仍是最后决定放弃的时刻。她打电话给纪轩,打了很多个才接通,又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听到他说:“如果你一直哭,我会后悔接电话。”

纪轩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方圆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气数已尽。

明明这次没有声嘶力竭地争吵,周方圆却觉得比以往还要累,终于到了懒得争辩的大结局。

下决定,不是因为不爱了,是有隔阂无法再修补。纪轩不珍惜她的付出,不理解她要的安全感,也看不出她的心累。

周方圆终于承认,她其实无比讨厌一个人去努力,讨厌接受冷暴力,讨厌当她抱着仅剩的自尊还想去挽回,纪轩却因为她的哭泣说后悔接电话的感觉。

他都根本不去想周方圆是为什么哭。

眼泪对爱你的人来说是武器,对不爱你的人来说,什么都不是。

在纪轩这里,和周方圆的婚姻已经被判处死刑。而从人性上来说,她越是强行挽回,他越觉得放手是对的。

梦很模糊,但周方圆很深刻地记得最后开智的瞬间,好像站在上帝视角,清楚看到了太多个不被爱的细节。

最后一句回复纪轩的话是:“锦绣前程。”

这是告别,不是祝福。

即便内心里短暂诅咒过你总有一天也会被人权衡利弊地抛弃,嘴上也说不出一句恶毒的话。

这就是周方圆,付出最大诚意,然后接受它的事与愿违。

——

乔泽川惊醒的时候,地毯上只有他自己,整个房间连鬼影都没有。

周方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离开晓禾家里之后边走边想,认真盘起来。他对周方圆并不算多熟悉,对她平时会去的地方,会见的人其实都一无所知。

乔泽川想到打电话叫云多多帮忙查,他一向有野路子,但被云多多骂了,“没有证件号、手机号、连人家是哪儿人都不知道,就一个姓名怎么查?”

原来除了纪轩和晓禾家,几乎找不到任何线索,甚至连一个电话号码都没有。

云多多挂了电话后还是不放心,避着唐泉一个人来到羊城找到乔泽川。

知道周方圆离婚了然后消失了,知道乔泽川取消了机票,只是麻木地在他们见过的几个地点转悠着,像一个走火入魔的数学家,试图打破1-1不等于0的百分之零可能性。许久后,公式巍然不动,脚步日渐疲惫。

云多多再恨铁不成钢,也还是帮他去查,查到纪轩卖了房子,查到晓禾那套房也退租了。从中介那里弄来了晓禾的电话,是个中国香港的号码,一开始无人接听,没几天就直接显示空号了。

一顿操作下来,弄得云多多也挫败不已,“难道不能去找你那个Simon总直接问你女神的电话?”乔泽川拒绝了,说她不会希望这样的,一旦直接找到纪轩,她没有做过的事也会变得说不清楚,她将被置于何地呢?

云多多挺服气的,他从没见过一少爷被女人玩成这样,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直到两人在车里亲眼看见纪轩也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那栋楼,乔泽川终于接受了周方圆早就离开的事实。

云多多回京市前叹了不知道多少次气后,留下了一句“翻篇吧兄弟”。

是该翻篇的,乔泽川回到公寓里,花洒里的冰凉浇透了身体,将汗水冲刷干净。眼中酸涩,视线不知道被水还是眼泪模糊了。手背抚上脸才感觉到在凉水中还有两股滚烫缠绕,随着鼻翼滑进嘴里,被水冲淡了也是苦涩的。

回忆起来,爱上周方圆的过程似乎并没有什么精彩无比的瞬间,他就是很无名且无法抗拒地被她吸引。从来都是他这个微不足道的旁观者在阴暗地、一厢情愿地朝着周方圆和纪轩之间的裂缝往里钻。

没有赢家,他们都输了。

人就真的不能贪心吧,一次贪恋,就带来了失去一切的结局。

猴子捞月,捞不出个倒影,就连天上那颗月亮也长沟流月去无声。

后来他无数次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直接告诉她:“我喜欢你,可不可以让我照顾你?”不管她拒绝还是接受,至少有一个真真切切的结果。

他还后悔,为什么要被欲望控制和她亲吻?如果只是规规矩矩地拥抱她安慰她,也许能有次交心的谈话,能加上联系方式。而不是后来这样,虚无缥缈的寻找。

这些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一件一件地猝不及防地砸来,令他们的圈子分崩离析。周方圆走了,纪轩走了,现在乔泽川也不得不走。

他还是去了瑞士,乔父拿大道理去劝,乔霁山拿大哥的权威去压,不能不走。

短暂一年生活的羊城,告别仪式挺多的,宴席、争辩、亲吻、眼泪。仪式再多,最后的仓促结局依然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踏上飞机的那天,乔泽川有一种强烈的错觉,他是一个小偷,在这座城市偷走了某样东西,然后畏罪潜逃。

所以,现在的所有痛苦报应,都是罪有应得。

对乔泽川来说,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独角戏,周方圆好心地客串了,也改变不了它注定会无疾而终的结局,如今是烂片也不得不杀青了。

乔泽川在国外和心理医生聊过一个理论,蔡格尼克效应。指一个人容易对未完成的任务,产生耿耿于怀的心理,从而在内心深处会念念不忘,继而产生较高的渴求度。

他听从意见,相信了这个理论,把那当成是一个令他记忆深刻又戛然而止的故事。

好像人骨折了,会需要漫长的恢复期,人们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周方圆不知道的是,南美洲的蝴蝶一旦煽动翅膀,美国德克萨斯州的龙卷风便开始了三年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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