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林万年的案子,我们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只等开庭。如果有更多人愿意站出来,指控他的罪行,量刑时他就能得到更严重的惩罚…”
闻璟走出市警局,刘警官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他抬手拦了一辆的士,赶往温遥情所在的医院。
病房里光线明亮,看见闻璟进来,温遥情有些慌张地收着什么东西,闻璟只是轻轻投去一眼,她又人畜无害地笑了起来。
“前两天你怎么没来?是在准备辩论赛的事?”温遥情自那一日方也执走后,已经两天没看见闻璟,但是通过闻璟留下的笔记进行学习,倒也没落下什么功课。
“你怎么知道辩论赛。”闻璟拉了凳子坐在病床边,床上桌已经搭好,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旁边放着一本心理学的课本。
闻璟问过之后,扫了一眼桌面,静静地看向温遥情。
温遥情眼珠子转转,“就是知道…”
这四个字之后略有停顿,闻璟也不予细究,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开来。
以往的笔记上重要的部分闻璟也是拿红色的笔写出来的,而这回黑色的字也多了许多被红色的笔圈起来的痕迹。
温遥情注意到闻璟在看见这些红圈圈时目光略有停留,笑说,“怎么样,这几天我也有好好学习。”
她知道,闻璟等会会看见最后一页,方也执的笔迹。
上面自然没有写透露她们本次辩论赛主题的内容,温遥情还不至于背刺同学。
只是她心底隐隐期待着闻璟等会的反应——发现她也会参加辩论赛。
护工已经来上了几天工,看见闻璟来了后,似乎为了给他们留出空间,已经到了病房门口坐着。
此时病房里就她和闻璟两个人。
透亮的灯光洒下来,房间里只有闻璟翻动纸页的声音。
入秋的微凉被隔绝在外,只拉开了一道缝隙的窗户被米白窗帘挡住,窗帘被风吹起微微鼓出一个小包。
未置绿植的房间里却漫着一种生机盎然。
闻璟看着笔记的模样安静又随性,若即若离的距离感仍在,让人不觉得与他亲近。
他似乎感受到了温遥情灼灼的目光,嘴角细微地勾起,“等我夸你?”
听见这话的温遥情心里嘟囔:什么嘛!根本会错意了嘛!
不等温遥情说话,闻璟就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头儒雅又刻意的字迹,明显不属于温遥情。
上面写着这次闻璟代表队和方也执代表队的辩论赛主题,以及一些辩论赛的规则。
闻璟眼中闪过一瞬疑惑。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翻开了新的一页,抬头看向温遥情,“等什么?翻开课本。”
“你不觉得好奇嘛?”温遥情对他的反应不满。
“我应该好奇什么?你会参加?”闻璟尾音上扬,调笑般反问。
见他不感兴趣,温遥情本打算自己承认参加了辩论赛的事,但是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儿,“方也执跟我说了,辩论赛的事。你怎么想到要跟他打辩论的?”
温遥情不打算再告诉闻璟她参加了,等到了比赛那日,再观察闻璟的表情说不定更有趣。
“我在台上发言,他一直盯着我,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想跟我当对手呗。”闻璟解释。
温遥情都能想到那画面,台下乌压压的一群学生,抬头看着台上的闻璟发表演讲,或好奇或欣赏,或因为那些流言流露出鄙夷,只有方也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阴暗角落中抱腿盯着仇人的小孩。
“没有你自己的原因?”温遥情接受了闻璟的解释,却还是想这么问。
闻璟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有。”
温遥情垂眼嘟囔,“我就说嘛,你也不像被盯一会儿就炸毛的小狗。”
闻璟不解,“小狗?”
小狗也没有被盯一会就炸毛的说法,这比喻用在这里确实不恰当,温遥情几乎条件反射般解释,“因为我喜欢小狗。”
“...”
温遥情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之后,脑中过电了一瞬。她或是刻意又或是不知如何找补地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去翻开课本,假装方才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并没有言外之意,“上课吧。”
三个字过于单调,温遥情又补充道,“希望辩论赛那一日你好好发挥。”
闻璟脸上情绪不辨,似乎真的没有放在心上:“你不应该是希望你们班赢?”
温遥情眼珠儿不算快地向上瞥着转了半圈,有点得意说:“当然希望我们班赢,只是让你好好发挥而已。”
“我要是好好发挥,你们还怎么赢。”闻璟说。
温遥情:“…”
倒是没发现闻璟有这么臭屁。
“对了,你和舒月关系如何?”闻璟忽然转了话锋。
怎么会突然提到她?
想到舒月对她的态度,温遥情反问,“怎么会问这个?”
“那个跳楼的学生,就是她的姐姐。”闻璟像是在思索什么,嗓音娓娓道来中带着些严肃,“学校里的谣言我想你也听过,原本以为她听过这些谣言,总会来找我求证一些事情,可是这么久了,她都没有找过我。我想她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所以觉得没有来找我的必要。可我并不完全知道,而且,我总觉得那个女学生的事和林万年也有些关系。贸然去问舒月,不大好。”
提及这件事,温遥情的心往下坠了坠,之后,便是迟疑与震惊,还有着对闻璟背负这些谣言的恼怒,复杂情绪交杂间倒也让她抓住了重点,“你想和舒月聊聊?”
“嗯。”
“舒月对我…意见挺大的。”温遥情带着些可能帮不上忙的抱歉,如实说。
温遥情倒也没完全放弃消除和舒月之间的龃龉,于是思索了一下,“只是当年的事已有定论,舒月恐怕不会愿意再提起。就算你和当年的事没关系,要是像你所说那件事跟林万年有关,舒月只怕‘恨’屋及乌,更不愿意和你聊起。就算抛开你和林万年的这层亲戚关系,你到底是谣言里的主角。有点难办。”
“这件事…也不能说完全和我无关吧。”闻璟低下眼睛,瞳下光影暗淡,凝着手中的笔。
温遥情一怔,茫然看他,“什么?”
“倒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闻璟暗暗吐了口气,表情自然了些,“林万年的事马上就有定论,如果舒嫣的事要是真和林万年有关,就可以加大林万年的量刑。”
“那确实应该抓紧,争取一次就让林万年得到所有应得的惩罚。”温遥情严肃道,“这样吧,我现在伤也恢复得很好了,我去跟舒月见一面。”
“还不用你来做这些事。”闻璟立马拒绝,“我只是问问你,不需要你带着脑袋上的伤去做什么。”
“如果是能帮到姐姐,我想她愿意的。”温遥情笑,“闻璟,你帮我补了这么久的课,我想你也不会要我的报酬,就让我帮你做这件事吧。也说不上帮,这也是我想做的事。”
闻璟对着温遥情的目光,片晌,淡淡挪开眼,说,“你这样说,我只能同意。”
*
闻璟说的事确实有很大的疑点与古怪。
舒月的姐姐舒嫣与闻璟之间的谣言,学校里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真的没听说过,为了姐姐的事,也合该去打听一番。
舒月为何一次也没有找过闻璟?
温遥情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画了个淡妆,穿了件白色掐腰衬衫与黑色牛仔裤,外头披了件白色呢子大衣,头上仍缠着纱布,她甚至还贴了张网上买的贴纸,贴在纱布下方,是一行红色的小字:小心,别碰我脑袋。
头发则扎成了丸子头,额前两缕八字刘海裹着鹅蛋小脸,纱布从刘海底下绕过,那行字贴在侧边。
护工24小时随身陪护,温遥情也不在这方面逞强,任由她陪着,只说她无聊的时候可以去周围转转。
刚来到学校,遇见了几个同学,都上来关心了几句她的情况,等到她进到教室的时候,一眼就从各式各样神情的同学中对上了方也执的目光。
温遥情切实体会了一番闻璟话里所描述的方也执有多显眼。
有几位同学正上前来关心温遥情,却一下子都被方也执挤开,方也执像看不见她们一般,站在温遥情面前,两手紧握住她的肩,“你怎么来了?你的伤...?”
“别别别,你别动我。”温遥情有些怕他大动作,“我的伤没事,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辩论赛的事来开开会。”
方也执观察得仔细,自然看见了头上的那行字,分明是很可爱的贴纸,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辩论赛需要你到这里来开什么会?是不是舒月又说你了?你告诉我,我直接取消掉舒月的资格。”
他脸上已经有隐忍的怒意,似乎只要等温遥情承认了他的这一猜想,他就要立即冲到舒月面前去。
舒月就在不远处,她的位置在窗边,温遥情进教室时她已经看见,只是没有什么反应,现在全班的注意力都在温遥情所在的门口位置,自然较为安静,方也执的话就清晰的传入了舒月的耳朵里。
有同学往舒月的方向看来,舒月冷笑了一声,再次向方也执和温遥情的方向看去,“你们别听他胡说,这两个人像有病一样。”
温遥情只觉得气血往脑袋上涌,挣开方也执的手,“不是。”
舒月的好友正坐她边上,没听舒月提起过跟他们有什么矛盾,于是好奇道:“怎么了啊?”
温遥情今日本就是来跟舒月搞好关系的,被方也执这么一说,恐怕关系会更恶化,忙想向舒月解释,不料方也执又拽住了她的手腕,因为不想挡在门口,所以把她拉到了座位上,先让温遥情坐着,他则看着舒月,“温遥情现在本来就是病号,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嫌弃她吗?”
舒月被方也执的态度刺激得怒火中烧,直接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全班同学,“哈。今天同学们都在,来评评理。”
温遥情也站起身来,低喝方也执:“别乱说了!”
话罢,转过身去看向舒月解释,“我今天来就是想面对面沟通,不是来吵架的。”
舒月怎会因为这一句解释而罢休,甚至还有更愤怒的意味,因为说得好像温遥情真的是因为舒月而带伤来的学校。
舒月并不与她对视,冷笑着目光扫过方也执看向一边,“我们的学习委员,不是要为我们班挑选参加辩论赛的选手吗?辅导员放开手让他选,他直接就选温遥情,温遥情自己也承认了,方也执是因为和她关系好才让她进辩论队的。我呢,就说临近比赛我们需要经常开会,温遥情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不是不方便?既影响她养伤,又可能会影响辩论队的进度,平时讨论也不大方便。这方也执就一直像我刻薄温遥情一样。”
舒月说完,众人的目光就意味不明地投向方也执,似乎在求证舒月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也执平时在同学面前态度一贯温和,但谁也知道他不是一个退让的人,果然方也执话中字字情绪下沉,“你不刻薄吗?”
温遥情不知道为什么,和方也执在一块总是感觉头痛,“方也执你闭嘴!舒月,方也执的态度不代表我的……”
“这句话可真够绿茶的。”舒月身边的闺蜜撇着嘴说了一句。
真是苍了天了。
温遥情只是坐着,头一阵阵隐痛,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方也执定然又会生出事端。
舒月闺蜜的话无疑激怒了方也执,方也执怕温遥情在班级遭受到排挤,更激烈地反驳起来,于是场面愈发混乱。
班级外,一人只手扶着包带路过,漫不经心地往班级里投来一眼,他显然发现了班内的混乱,止住了步子。片晌,目光轻落在绑着纱布愁眉苦脸呆坐着的女孩身上,看她的委屈与烦恼像一个快被挤爆的气球,他的嘴角无声地勾了勾。
身旁恰好有人唤他,“闻璟?”
闻璟点头回应,而后慢步走向温遥情的班级,抬手敲了敲手侧的门,倚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