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去庄园附近睡？”闻璟走在她前面，此时回过身来看她。
她尽量自然地解释，“我是想给你开个房，然后我回家睡的。”
闻璟似乎欣赏不够她害羞的样子，眼底含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我以为你也不想回家。”
温遥情本能地慢慢移目，好像她不看闻璟，闻璟就看不到她一样，“嗯？”
“因为我猜到学校应该不会通知你家长，关于你受伤了的事情。所以突然回家，会有些奇怪吧？”
“猜到？”温遥情思索着，“也是，你自然是知道学校会包庇林万年的。”
温遥情原本也不想回家，但是现在却有了自己的考量。她爹也不是吃素的，她在外头遭了罪，如果借助父母的力量，就能事半功倍。
届时，再拿到林万年欺辱她的监控录像，纵是林校长的关系网再复杂，只怕也保不住林万年了。
温遥情恨不得现在就快进到这一刻，看着林万年受到惩罚，痛哭悔恨，然后每个被他欺负的人，都上前来唾他一口。
“是我连累了你。”闻璟忽然说。
“不是。闻璟，就算没有我和你之间这层关系，当时的林万年，已然起了性骚扰的心思。”
所以，你千万不要自责。
闻璟没再多说，“那我送你回家。”
温遥情拒绝，“我没那么娇贵，你要是实在想送，就送我上车吧。”
闻璟站在阴影处，身后的路灯上覆着一层灰，使得灯光昏黄，而闻璟逆着光，大半张脸匿在暗处，沉默了半晌，温遥情分明看清他有话想说，却把话咽了下去，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却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温遥情。
“好。”闻璟说。
两人往医院门口的的士排队处走去，温遥情有些不放心，柔声说，“你家的情况，你最好是不要回家。”
明明刚才已经告诉她了，他等会会去庄园附近的酒店睡，她还要不放心地提醒一句，闻璟轻笑了声，“嗯。”
温遥情叹气，“可惜我现在没有手机，不能留你的联系方式了。”
这样说着，温遥情有了些不舍，像是和朋友要分开各自回家时的意犹未尽，其中掺杂着隐隐约约的担心。
“想要？”闻璟忽然问。
“嗯？嗯。当然。”温遥情点头。
闻璟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写下了一串号码，“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
温遥情接过纸，扫了一眼，“这个电话能搜到你的微信吗？”
“能。”
——能让她发现原来早就已经是好友了。
“那等我拿回了手机，就加你。”温遥情把纸张妥帖地折好，放入口袋里。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到的士等待处。
温遥情坐上了排第一的的士车，然后向闻璟招手，“那我走了。”
闻璟也抬起手，朝她摇了摇，“再见。”
车窗关上，温遥情捏紧背包顶端，才觉一身疲惫。前头司机笑着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那是你男朋友呀？真帅，明星似得。”
“不是不是，只是朋友。”温遥情礼貌带笑地解释。
“朋友哦？”司机哼笑着看着前路，这哼笑像是江湖老炮，看穿了一切，但他不说。
温遥情因为晕车，礼貌询问，“可以开窗吗？”
“可以可以。”司机爽朗地回应，“这个医院呀，人好多。我天天在外面排队等客，就今天等得最久。”
温遥情实在不想唠嗑，所以只是笑了一声，希望司机能发现她的冷淡。
“不过我等客这么久以来，你们两个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年轻人嘞。在艺术学院读书吧？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也想学艺术。”
温遥情说不是，“我在蘅荣私立。”
蘅荣私立很有名，有名就有名在它昂贵的学费，司机听了，来了兴致，像是要跻身“上流”的好奇群众，“蘅荣呀？我知道，哎哟，贵的嘞。听说又贵，学校设施又不好。前些年换了校长，没想到生源更差咯。师资还可以吧？”
本不想闲聊的温遥情听了甚为赞同，有了聊几句的兴致，“还可以的。”
“两年前那个跳楼的女学生，闹得很大的，副校长被抓了。这个事你知道不？”
“知道。”
司机“啧啧”惋惜，“那是怎么回事呀？不过好快就把这个事压下去了，没看见相关新闻了。”
司机问出这个问题，可见也不大了解这件事，温遥情就失了再聊下去的兴致，“嗯。我不了解。”
“是性侵，真的是丧尽天良。然后那个女学生估计是抑郁什么的，就跳楼了。你这么漂亮，在学校有没有遇见过骚扰啊？”司机说着，夹在方向盘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马上接通了电话，开始和电话那头的人聊起天来，一下子就把温遥情抛诸脑后了。
性侵让温遥情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学姐跳楼时，下身都是血的传言。
已经定了罪的案件，居然也能推到闻璟身上。
如今想来，舆论的背后恐怕是有人刻意推动，目的就是为了孤立闻璟？
而这个人是谁，显而易见。
这个司机直到温遥情下车还在打电话，也算是没机会再拉着温遥情聊天。温遥情回到家中，刚一打开门，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温妈妈就惊喜地长大了眼睛。
“呀，小温怎么回来啦。”妈妈把水果放回盘子里，张开双臂迎了上来。
温遥情和妈妈关系亲密，妈妈性格也开放，所以称呼温遥情为“老温”。
如果温遥情的爸爸在场，妈妈就会称呼温遥情为小温，称呼她的爸爸为老温。
今天叫小温，看来爸爸在家。温遥情放心了些。
温遥情自然是有目的的。
几乎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只要回想到那个场景，温遥情立时就哭了出来。
妈妈吓了一跳，“怎么了？哭什么？”
温爸爸从书房里走出来，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疑惑中带着关切地走到温遥情面前，“怎么回事？”
“有人欺负我！”温遥情抱住妈妈，大哭起来。
“谁？”温爸爸站到温遥情面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愤怒。
“学校里的学生，他往我头上倒水，还扇我耳光，用脚踩我的脸。”温遥情说着，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刻般，那时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在此时完全地发泄了出来。
温遥情从记事起就没有在父母面前这样失态的哭过，就算小时候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也是摇摇父母的手臂撒娇，软乎乎地流泪。
温父温如晔听完这段话，手里捧着的书登时摔到了地上，两手叉着腰，骂了一句国粹，“明天去学校，找老师要说法。”
温母许知意已经是泪流满面，拉开抱着她的温遥情，心疼地揉着她的头，一张脸因为心痛而失了血色，“老温，你明天还要开会，我……”
“开什么会？女儿都被这样欺负了还开会？”温如晔气得来回走了几步，“我不拉着蘅荣的全体师生开会都算宽容了！”
温遥情知道爸妈听了这件事会生气心疼，既然爸妈表示了会出面解决这件事，温遥情也压抑住了哭声，宽慰他们，“嗯，没事，想到有你们在我就不害怕了。他在学校里还欺负了很多人，方也执也遭受过他的虐待。”
温如晔和许知意自然认识方也执，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温如晔说，“这样的学生没人管？没人告老师？”
温遥情拿手臂擦了眼泪：“没用，他叔叔是校长，谁也管不了他。”
“校长？校长的亲戚就可以为所欲为？可笑！而且，校长不要脸面的？这件事造成了影响，他至少也需要表个态吧？”温如晔压抑着激动，沉声反问。
校长还打儿子呢——温遥情在心里喃喃，脸是一定不要的，“爸，如果发现校长违法犯罪，应该怎么样？”
“可以报警。”温如晔负手盯着温遥情，“只是…需要搜集证据。如果公安机关没能调查出来问题，你的处境就会有些麻烦——可能存在造谣诬陷的嫌疑。遥情，你爸我虽然在局里工作，但是也不能滥用职权。怎么这么问？你是觉得校长有什么不对劲？”
温遥情脑海中浮现闻璟的脸，“我怀疑校长经常虐待他儿子，不是有一条罪叫作虐待罪吗？”
“这个事情需要警察搜集证据，然后确定立不立案。”温如晔思索着，“遥情，如果不喜欢这个学校，那我们就转学。”
温遥情的父亲为教育局局长这个事，从没有在温遥情就读的任何学校张扬过。只有温遥情小学时，有老师恰好认识她的父亲，才在老师之间传开来，于是便有老师给了温遥情更多的关注，导致她被排挤。
而现在，温如晔没有在她的大学里露过面，所以没有不管大学里的老师还是校长，都不知道温如晔的这个身份。
就算有这个身份在，这所大学也不在温如晔所处教育局的管辖范围内。
但毕竟温如晔还是有人脉在，要是学校真有什么事情，他联系人办起来也方便些许。
比如解决林万年这个问题学生。
至于校长和闻璟之间到底什么样的情况，等解决了林万年再说吧。
转学温遥情是不会转的，于是温遥情拒绝了温如晔的建议，“不用，除了这个人欺负我，别的都挺好的。”
许知意这时候才把温遥情往客厅拉，“都挺好的？交了新的朋友吗？跟方也执还常在一起玩吗？”
“交了新朋友，方也执还是那样，当我的跟屁虫。”温遥情被妈妈按得坐下，放在玄关的背包也被温如晔拿到了餐厅的凳子上放着。
许知意还没坐到温遥情边上，只是站在她面前弯身撩开她额前的发，“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不饿，坐吧妈妈。”温遥情乖巧地说。
“吃点，电饭煲里还有粥，妈妈再给你煎两个蛋。”许知意说着，就往厨房去，只是背过身的时候，又抹了抹眼角。
温如晔坐在了侧边的沙发上，看着温遥情，“学校里还有什么事？可以跟爸爸聊聊。”
温遥情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了。”
“那个同学为什么欺负你？男的女的？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温遥情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狰狞的脸，“男的，叫林万年，就他一个人。”
温如晔牙关紧了紧，额上青筋凸起，“当时旁边没人吗？没有人上来帮忙？”
“有的，有人来帮我了，只是来的这个同学，也被林万年欺负过，比欺负我的时候狠多了。”
想想这么多年，闻璟应该在林万年的打压下，遭受过不少精神折磨吧。
温遥情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而后水杯在她手中握紧，透明杯壁泛起染上温度的雾气。
回过神来，温遥情将水杯放回茶几，浅浅的雾气在温遥情松手后，快速消散。
“那这个同学很有勇气，是你新交的朋友？”温如晔问这个问题倒是敷衍了些，似乎并不关心是不是朋友，但对他的赞许倒是真心实意，“被欺负的这么狠，还敢挺身而出来帮你，不知道事后会不会遭到报复。”
温遥情开始明白温如晔所说的勇气来源于何处。
不止是挺身而出的勇气，而是要面对这样一个常年打压他的恶魔，本能该是胆怯的——比如怕事后遭到报复。
温遥情想，她该给闻璟打个电话。
将口袋里一直扰乱她心绪的纸拿出来，怀揣着正当理由地……拨通这么一个电话。
“你盯着这张纸看做什么？”温如晔注意到了她怪异的行为。
“我……”温遥情拿着纸的手缩了缩，可是转念一想，怕什么，“这是帮我的哪位同学的电话号码，我想给他打通电话，关心他一下。”
“嗯，应该的。”温如晔点头。
“那，爸爸，把你手机借我一下呗……”温遥情解释，“我的手机被那个林万年抢走了。”
此时许知意已经端着一碗粥和一盘煎蛋放在餐桌上，“还敢抢东西？这种学生，就应该坐牢！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教育的！”
温如晔也沉着脸不说话，将手机递给温遥情。
温遥情拿着手机，慢吞吞地输入了闻璟的手机号码，只是迟迟按不下拨通键。
温如晔一直看着温遥情，注意到温遥情的犹豫后，温如晔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眯了眯。
只是温如晔并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