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盈突然袭击式地这么一问,谢凌羽措手不及,愣在了原地。
片刻过后,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妈……你是在问什么?”
谢盈的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问下而已,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啊。”谢凌羽说完之后,一个手抖,不小心把手里拿着的枕套掉地上了。
谢盈意有所指地扫了他一眼。
谢凌羽:……
他把枕头套上枕套,忍不住又问:“妈你问这问题到底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
谢凌羽沉默了足足两分钟,在那两分钟里,他一直在思考他妈妈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看出他和沈蹊言的关系了还是……?
“不是普通同学关系,那还能是什么关系?”谢凌羽小心翼翼地试探。
“很多。比如说朋友关系啊……或者。”谢盈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恋爱关系。”
谢凌羽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预感到了什么,又看向了谢盈。
他知道,谢盈应该是猜到了。
但是看他妈的脸色,好像也不是很糟糕,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
“那么看着我做什么?”谢盈继续说,“好像我是什么吃人的魔鬼一样。”
您现在就是。谢凌羽暗自腹诽。
“算了,我没心思和你拉扯。”谢盈把手放在桌面上,稍稍正色,“你就说,你和小沈是不是在谈恋爱吧?”
谢凌羽:……
他知道他妈直接,但不知道会这么直接。
难道……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吗?
他和谢盈对视了半天,企图以锐利的眼神看透谢盈的所思所想,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谢盈在这方面老练得像修炼千年的狐狸,她神色平稳,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
谢凌羽在和他妈的博弈中还是败下阵来,他泄气似地点了点头:“是。”
谢盈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忪,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苦恼,房间里的空气再次凝滞,仿佛一部戏剧卡在了高峰前段。
谢盈盯着他,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所以你才不想和我去法国。”
“不是…妈…”谢凌羽额角冒汗,“我之前就不想去了啊…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忍不住看了谢盈一眼。
谢盈没有理他,她若有所思地看了谢凌羽一会,直到把谢凌羽盯得毛骨悚然起来。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直接说吧。”谢凌羽在床的边缘坐下,无奈地说,“你要打我就打我吧,不过说好,这件事别牵扯沈蹊言,好吗?”
谢盈皱起眉:“你这话说的,我哪有那么不讲情理,你俩谈恋爱是可以——”
谢凌羽坐直了。
“但是——”谢盈话锋一转,“我觉得吧,这和你我一起去法国没影响啊。”
谢凌羽:……
谢盈拍了下桌子,神色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眼神也闪着光:“你可以和小沈一块去啊,你们一起去法国上学,妈出钱。你们大学毕业了还能在法国领证结婚。”
谢凌羽已经跟不上他妈跳脱的脑回路了,他神色木然:“妈,咱能说点靠谱的事吗?”
“这哪里不靠谱?”谢盈不解,“这明明很好啊。”
“不是,您对您儿子突然出柜这件事没有任何想说的吗?”谢凌羽倒先坐不住了,“你怎么能……第一反应还是劝我去法国?”
谢盈移开眼睛,目光落在眼前的梳妆台上,窗外的灯光照了进来,像是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她垂眸的样子有些落寞。
“这些年,妈也没有照顾过你……”谢盈叹了口气,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谢凌羽一眼,“我心里有愧,我知道我是对不起你的。”
所以才想把你带到身边。
谢凌羽猜到了谢盈想说什么,他接着说:“所以您想补偿我。”
谢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
“算了,妈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谢盈女士,不用想太多,其实你很好的。”谢凌羽笑了笑,“毕竟很少有父母对自己儿子出柜这件事如此接受良好。”
谢盈:“小沈人很不错啊。我还怕你欺负他呢。”
“我欺负——”
谢凌羽话音未落,门就突然被打开了,他还没说完的话只能卡在喉咙里。
他缓缓转过头,看见沈蹊言站在门口,房间里的灯光打在他的一半侧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楚表情。
谢凌羽马上站了起来,动作迅速,像是要掩盖什么罪证一样。
沈蹊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说:“我过来看一下需不需要我帮忙。”
谢凌羽连忙上前,勾过沈蹊言的肩膀,边说边往外走。
“没事了,我已经帮完忙了,我们出去玩。”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还迅速伸了下脚,把房间的门关了。
*
沈蹊言往后看了一眼,把谢凌羽缠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和你妈妈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她还在执着我去法国这件事呢。”
谢凌羽对他笑了笑,又要去拉他的手,又被沈蹊言躲开了。
“你妈妈还在家里。”沈蹊言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怕被她看见?”
谢凌羽没回答,直接转移话题。
“走吧,我们回房间说。”
一到谢凌羽的房间,房间门刚关上,沈蹊言就靠在门上,双手交叉站在那里,一副审讯的态度,看得谢凌羽心里直发虚。
终于,沈蹊言开口问道:“你妈妈是不是发现了?”
谢凌羽点了点头:“是。”
沈蹊言一直紧绷着的神色突然松了下来,他的眉眼耷拉下来,看上去倒有几分快被抛弃的可怜意味,他捋了把额前的流海,呼出了一口气,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那我去和她说,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不要……诶?”谢凌羽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一会儿就和她说,让她别怪你也别骂你,不管怎么样,我都坚定了要喜欢你,你……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我们俩一起,大不了,我们大学就考一个城市,我们走得远点,她就不会绑架你去法国了。还要半年,我负责你的学习,肯定可以的……”
沈蹊言的语速像是开了倍速,他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之后,谢凌羽还转不过弯来。
他僵着一张脸,看着眼前颠三倒四地把所有可能都罗列出来,语气又像宣誓一样郑重又急切的沈蹊言,刚才还担心着的烦恼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还想让沈蹊言多说一点。
于是,谢凌羽聪明的小脑袋瓜一转,摆出垂头丧气的样子:“刚才我妈说,我必须要和她去法国,她说已经给我办好手续了,怎么办啊沈蹊言……”
沈蹊言觉得谢凌羽的态度转变得有点快,但他来不及想那么多,下意识地蹙眉:“如果你不去,她还能逼你不成?”
“她是我监护人,她有权利申请让我出去的签证。”谢凌羽嘴角一撇,很忧虑地唉声叹气起来,“而且,我成绩确实也不好,考不上什么国内很好的大学,也去不了你要去的大学……”
沈蹊言急了,他蹲下来,按住谢凌羽的手,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没事的,我们考不了同一个大学,但可以同城,我看过了,那边有个大学城,几个大学都在一块,只要是同城,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谢凌羽看着沈蹊言,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沈蹊言柔软的发丝,感受着发丝在手指间微妙的触感,他甚至能闻见沈蹊言发间的清香。
“我也是这么和我妈说的。但是……”
“我和她说。”
沈蹊言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谢凌羽还没来得及喊他一声,他就打开了房间门,和站在走廊上的谢盈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双方的表情都很微妙。
谢凌羽在沈蹊言后面默默探出头,弱弱喊了声:“妈——”
沈蹊言拦住了他,对谢盈鞠了一躬。
谢盈:?
沈蹊言起身后,郑重其事又冷静地对谢盈发表他的“论谢凌羽不能去法国之理由”演说。
“我知道您十分想要谢凌羽去法国,但是,我认为您有必要尊重谢凌羽他本人的意见……”
谢凌羽在后面疯狂点头。
谢盈看了一眼谢凌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几个月,我会认真带他一起复习,如果他努力的话,他可以考个国内还不错的一本,我们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城市的大学,在上大学期间,我也会认真监督和照顾他,您可以放心。”
“另外,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我必须要和他站在一起,尤其是出柜这件事,我想,您的观念应该不那么保守,所以,孩子的幸福,比起所谓的‘正常’,我相信您会选择前者。”
沈蹊言说完之后,谢盈沉默地看了一眼在后面已经笑成花的谢凌羽,忍了好久还是没有拆穿谢凌羽,她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嗯,我同意了。”
沈蹊言迟缓地眨了眨眼。
嗯?这么简单的吗?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猛地回头,就见到谢凌羽笑得来不及收回去的白牙。
沈蹊言意识到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谢,凌,羽!”
“诶!你刚答应了我妈要照顾我的!”谢凌羽大喊道。
“好了,你们闹够了就下来吃饭。”谢盈忍无可忍地丢下一句话,下楼去了。
谢凌羽上来自然地勾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悄声说:“这么好的告白,晚上再对我说一遍呗。”
沈蹊言指着他的鼻子,毫不留情地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
吃完饭之后,几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陪谢盈看了会重播的春晚,谢盈锐利地点评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一届比一届无聊。”
锐评完了,谢盈就说要回房间休息,丢下两人就回房间了。
谢凌羽和沈蹊言在沙发上赖了一会儿,也回房间了。
沈蹊言牢记他今天说过的要监督谢凌羽学习的事情,真的就在旁边盯着谢凌羽看书写作业。
谢凌羽假模假样地做了一会作业,又忍不住去偷看在旁边安静看书的沈蹊言。
“看我干什么?”沈蹊言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问道。
“看书看得眼睛酸了,看你养养眼睛。”
沈蹊言凑过来,看了一眼谢凌羽的作业,点评道:“字再写成这样,下次重写。”
“哦。”谢凌羽翻了翻自己写的试卷,“这写得挺好的啊。”
“这叫好?”沈蹊言挑眉,“那王易的字就可以去参加书写大赛了。”
谢凌羽:……
他忍不住又看了沈蹊言一眼,台灯的柔光把沈蹊言的侧脸衬得很温柔,外面灯火通明,房间里却静谧得好像两人的私有世界。
时间流速仿佛在此刻慢了下来,无限拉长,成为一条延绵的细丝,温和地缠在两人中间。
“你说的,我们两个以后考同城的大学,互相照顾对方,是真的吗?”
谢凌羽靠近沈蹊言,趴在桌上,看着他问。
“当然。”沈蹊言放下书,垂下眼看他,浅色的光将他的瞳孔边缘照得透亮,仿佛夏日凝固的琥珀,温润又和煦。
“将来我们就在大学附近租套房子,我们住一起,这样就可以每天看见对方了。”谢凌羽眯起眼,“感觉对未来又有期待了呢。”
沈蹊言的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我也是。”
谢凌羽凑过去轻吻他的嘴唇,沈蹊言也以同样的力度回应他。
窗外的风吹过树梢,月光挂在树枝间,洒下银光。
未来已来。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