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蹊言没有回复那条消息,他假装看不见。
因为谢凌羽也没有再发过来,稳妥起见,他就当那条消息不存在。
他把手机塞进书包里,看向外面浓重的夜色,心里却一直在反复琢磨之前谢凌羽的那句话。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应该是谢凌羽在试探问他,也许他们的关系能不能再进一步。
奇怪?
沈蹊言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微信撤回的提醒上——他明明什么也没说,怎么对方突然就先开口了?
思来想去,沈蹊言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难道是那日偷亲被他发现了?!
他震惊且立刻坐立难安起来,只觉得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思索半天,他犹豫地输入了一行字:你刚才要发什么?
然后点击了发送。
过了一会儿,谢凌羽回了他一句。
“没什么,就是问你今天去了哪里。”
沈蹊言的指尖凝在对话框上,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先是松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同时又很微妙地产生了一丝失望的心情。
感觉心空落落的,就像赶去超市买很贵的限时商品,排了好长的队,一直在买和不买之间犹豫,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买了,结果上一个人买走了最后一个商品。
沈蹊言简单回了句:哦,没什么,回了趟家,有事。
谢凌羽没有再回了。
沈蹊言按灭了屏幕,往后倚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通明的灯火,闭上眼睛睡着了。
*
谢凌羽难得地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抱着手机,眉头紧锁,好像在思考什么很深奥的人生大事。
事实上,他只是在想,那封情书到底是不是沈蹊言写的。
想了半天,没得出答案。
于是从不内耗的谢凌羽打算闭眼睡觉,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
周一很快到来。
谢凌羽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中刚誊抄好的情书,他在网上找了很多资料,东凑西凑,再加一点自己的原创句子进去,自以为写得感人肺腑,写完之后还特意挑了张带着香味的信纸,认认真真写了一遍,交给沈蹊言之前还反复欣赏了好几遍。
今天下雨,课间操取消了,大课间足有三十分钟,教室里只有部分学生还在埋头做作业,其它的学生都跑去小卖部买东西吃。
冬天,加上阴雨连绵,冻得有些刺骨。
沈蹊言穿着白色羽绒服,半张脸埋在高领毛衣里,正盯着课本。
他刚准备翻页,一封信就啪一声砸到了他面前。
他有些懵,眼神疑惑地抬起头,看见谢凌羽挑眉看着他。
“给你的。”谢凌羽今天穿了黑色的冲锋衣,他眉眼带着蓬勃的少年气,在寒冷的冬天滚烫地碾过心脏,像火炉。
沈蹊言接过信封,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是不是写得很好?”谢凌羽语气有些得意,“这可比你写得好多了,是吧?你那还是打印的,我的可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的。够有诚意了吧?”
“不过——”谢凌羽话锋一转,“你在信里说的是真的吗?”
等等。
沈蹊言放下信封,看向他。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了?”沈蹊言问。
谢凌羽眨眨眼,看着沈蹊言的眼神又不像开玩笑,自己也蒙了:“不是你放我桌子上的吗?”
沈蹊言沉默了。
他好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谢凌羽:“你搞错了,那不是我给你的,那天有个女生来找你,让我把这封信给你,你不在,我顺手放在你座位上了。”
谢凌羽也沉默了。
沈蹊言看着谢凌羽整个人都耷拉下去,心里有些心疼又止不住好笑,他把信放进书包里,又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他。
信是用普通牛皮信封装的,比起他花里胡哨的,显得十分质朴。
“这个才是我的。”沈蹊言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封信,然后说道,“不过要说好,等你回去了才能看。”
谢凌羽点了点头,接过信,把信放在书包里,打算回去再看。
两人非常默契地没有再提送错的情书。
*
期末考即将到来,谢凌羽似乎很快就遗忘了这件事,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复习当中,沈蹊言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两人心照不宣,仿佛这件事只是个乌龙事件。
可是只有沈蹊言知道,他内心每时每刻都在煎熬,有好几次他都想当面问谢凌羽,那天你撤回的消息是不是看到那封送错的情书之后才问我的。
你是不是认真的?
但他不敢说。
他怕一开口,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他不想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唯一朋友。
因为太珍惜了,所以太害怕失去。
谢凌羽也很头疼。他那天把沈蹊言的信仔细地读了一遍,娟秀的字迹以及亦真亦假的词句,每一句都让他思考,这到底是出于他的真心还是假意。
他已经分不清了。
到信的最后,沈蹊言只用了一句话结尾。
【一开始,我非常,非常讨厌这个系统,但现在我的想法不一样了,我想我应该感谢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如果没有它,也许我会失去认识你的机会。】
【谢谢你,谢凌羽。】
他没有说要谢什么,但谢凌羽觉得自己懂。
有些话,说出来的那瞬间,也仿佛词不达意,失去了它原本的重量。
言语让情意变得单薄。
谢凌羽把那封信小心地折叠起来,夹进自己手边的一本书里。
他心想,这也是他的想法。
*
一眨眼,期末考也结束了。
考完最后一科的时候,谢凌羽走出考场,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第一次产生了不想放假的想法。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每天有沈蹊言坐在旁边的日子。
他拿出手机给沈蹊言发了条消息:你寒假打算干些什么?
等到谢凌羽快走到家门了,兜里的手机才响了一下。
他立刻拿出手机看,沈蹊言回复他:不知道。
谢凌羽;【你一个人过年吗?】
沈蹊言:【嗯。】
谢凌羽摸出钥匙开了门,闻到了煮好的晚饭的香味,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沈蹊言孤身一人在家里过年的场景,窗外万家灯火,屋里只有无聊的春节联欢晚会的背景音作伴。
谢凌羽也有过一个人过年的时候。
他初中的时候,谢盈非常忙碌,好几年不回家过年是常态。
一般情况下,王姨心疼他,会主动留下来陪他过完年再回老家。
但是有一年,王姨的儿子结婚,正巧在正月办婚礼,王姨必须要回家过年。
王姨一脸歉意地和他说了这件事,谢凌羽也并不在意,他点点头,非常懂事地说,那王姨你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王姨始终放心不下他,走之前给他留了一冰箱的东西,并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凌羽满口答应,送走王姨之后,就开始通宵打起游戏。
他原本觉得,自己一个人过年,可自由了,要干什么干什么。
但真的等到那天到来的时候,却好像不是那样。
他打了一天的游戏,等到夜幕降临,脱下耳机,听见了外面烟花绽开的声音。
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走到窗边,坐到飘窗上,看了很久的烟花,直到感觉胃袋空虚,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他打开卧室门,发现外面一片漆黑,窗外的烟花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放着,偶然闪过的灿烂的光照亮了黑暗的室内。
他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给自己加热了一顿饭,随便打开了一个游戏视频,想将就吃个饭,但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食不下咽”是什么感受。
所以——沈蹊言一个人过年的时候,也会是这样的心情吗?
*
“小羽?”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谢凌羽从自己的神游中脱离出来,抬起头,看见王姨正关切地看着他。
“王姨,怎么了?”他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沙哑。
“吃饭了。”王姨对他招手。
谢凌羽走到桌子边,看着王姨做的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忽然问道:“王姨,您今年回老家吗?”
“回老家?”王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应该不回吧。”
谢凌羽“嗯”了一声,又说:“今年您可以回去过年,不用陪我。”
“为什么呀?”王姨坐在他对面,给他夹菜,“今年你妈妈要回来吗?我刚和她通过电话,她说今年不回来了,准备在法国领结婚证了。”
“她要领结婚证了?”谢凌羽夹菜的手一顿,尾调略微上扬,“她和你说的?”
“啊对。”王姨看着他惊讶的模样,莫名地有些心虚,说话也底气不足起来,“她没和你说吗?”
“没有。”谢凌羽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看着碗里满满的菜。
他妈妈要结婚了,他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王姨见他心情明显不好,赶紧安慰他:“小羽,你不要想那么多啊,你——”
“王姨。”谢凌羽忽然打断了她,“我记得,您今年孙子刚出生,是吗?”
这个话题转换得有些突兀,但王姨还是点了点头:“啊,是的。”
“那您应该回老家去看看。”谢凌羽拿起筷子,给王姨夹了块肉,对她扬起一个明媚体贴的笑容,“小孙子刚出生,您不回去看看,不合适的。”
王姨皱了皱眉:“说是这么说,但是——”
“王姨,您别担心,今年我不是一个人过年。”谢凌羽乘胜追击,“您知道沈蹊言吧,就上次来咱家那个?”
王姨点了点头:“知道。”
“他今年来我们家过年。”谢凌羽的语气逐渐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些可怜巴巴的意味,“您知道吧,他家里也没人陪他过年,他也一个人,所以我让他过来陪我一起过年,这样您就不用担心了。”
“啊这样吗?”王姨还是有些犹豫,“但是你们两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的。”谢凌羽自信满满,“他会做菜,可好吃了。而且我们俩在一起过年也好玩,您就不用在旁边一直看着我们了,我们玩我们的嘛。”
王姨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那行吧。我到时候把食材给你们买好放冰箱里,你们两个人在家里要注意安全。”
“没问题的,王姨!”
谢凌羽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迅速拿起手机,给沈蹊言发消息。
【今年来我家过年吧。】
沈蹊言:【?】
【为什么?】
谢凌羽:【我也一个人过年。】
【王姨今年有事要回家,只剩我一个人了QAQ,你过来陪我一起过年吧。】
【这样我们就是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