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蹊言抹了抹眼角，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没有。”

谢凌羽盯着他因为哭过而明显嫣红的眼尾，莫名地心软了下来，不去拆穿他。

他语气也明显软了下来：“好啦你没哭，到底怎么啦？”

沈蹊言抬起头，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没什么，沙子眯了眼。”沈蹊言平静地回答道。

谢凌羽：……

你看我信你么。

“行，那要不我给你吹吹？”谢凌羽开玩笑道。

沈蹊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不过这次他没有跑得很快，步伐放慢得足以让谢凌羽跟上他，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揽住他。

“哎，和哥说说，到底怎么了？”谢凌羽偏过头问他。

沈蹊言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说话，整个人又恢复了之前冰冷如霜的模样，垂着眼，侧脸在路灯昏黄的灯影里忽明忽暗。

谢凌羽见他不说话，只好岔开话题：“诶你回民宿么？要不要到附近美食街再去逛逛？嗯……你晚上吃饱了吗？”

沈蹊言别过脸去，没有看他，只闷声回了句：“没事，吃饱了。”

谢凌羽陪沈蹊言回到了民宿，刷了房卡，打开了房间门。

他回头对沈蹊言说：“去洗澡么？你先还是我先？”

沈蹊言拿起旁边的浴巾：“我先。”

谢凌羽闻言嗯了一声，然后拿起自己的switch，躺在床上开始玩游戏了。

他正在塞尔达的世界里漫游之时，听见隔壁洗浴间里传来一阵淋浴的声音。

应该是沈蹊言开始洗澡了。

他继续开始操作手柄玩，但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有些头晕，他觉得精力一点都集中不了，眼前的视线摇晃，晕晕乎乎的。

他耳朵里听见水流的声音，注意力总是不集中，飘到另一个方向去。

沈蹊言在洗澡诶……

不是，等等？沈蹊言也在他家洗澡过啊。

谢凌羽摇了摇头，逼着自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可是他的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出刚才在路灯下，沈蹊言红着眼睛看着他的神情。

路灯把他的脸照得特别亮，特别白，那点红就和不经意染上的几点胭脂色，水一样泛开。

平时沈蹊言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可是真的遇上委屈了，眼睛红红的样子还怪好看的。

谢凌羽想着想着就入神了。

等到沈蹊言一把推开浴室门的时候，谢凌羽才恍惚中醒了过来，抬眼看向沈蹊言。

沈蹊言已经换好了睡衣，他头发刚刚洗过，发梢还在往下滴水，黑发贴着鬓角，让他显得格外乖顺。

谢凌羽就这样盯着他的脸，直到沈蹊言在旁边坐了下来，拿起吹风机默默开始吹起头发。

“你——”谢凌羽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刚才怎么了？”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声，沈蹊言刚洗完，左耳也没戴助听器，似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身体往他这里倾了倾，头发丝透着的香气传了过来，谢凌羽顿时浑身一僵。

沈蹊言关掉了吹风机，抬眼看着他，眼眶还是有点红，眼睛湿漉漉的：“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凌羽紧张地移开了视线，“就是问你刚才怎么了？”

沈蹊言垂下眼睫，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很长，既黑又浓密，在眼睑下方聚起一小块阴影。

在他沉默的半分钟里，谢凌羽的脑子铺天盖地的想法像弹幕一样刷过去，最后定格在他和那个女生拥抱时，沈蹊言转身就走的情景。

他顿时觉得自己悟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

沈蹊言是在……吃醋？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难以遏制地在谢凌羽的脑海里扩散开来，和病毒一样，他的世界只剩下了“天啊他在为我吃醋”的这个想法，再无其他。

他在这里浮想联翩，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

“是沙子迷了眼。”

“……在吃醋。”

沈蹊言似乎没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微微歪着头，眼神里满是迷惑。

“……什么？”

谢凌羽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盆水，咳嗽了一声，摇摇头：“没有。”

为了避免尴尬，谢凌羽又问道：“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沈蹊言回答道：“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谢凌羽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又嗯嗯了两声，然后站了起来，说要去洗澡，拿起旁边的换洗衣物就进卫生间了。

沈蹊言看着谢凌羽魂不守舍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陷入了沉思。

他刚才的那瞬间，没听清楚谢凌羽在说什么，但是他结合谢凌羽的唇语推测，谢凌羽刚才对他说的话是。

“你是不是，在吃醋。”

推测到这句话之后，他愣住了，那么一瞬间，他的思维停顿了，完全卡壳，转不动了。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掩饰的事实竟然就这么被谢凌羽轻巧地说出口了，完全不加掩饰的，直白地说出来了。

沈蹊言顿时觉得脸颊发烫，热度消散不下去，他左顾右盼，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罐啤酒。

他冲上去，开了啤酒，打算把自己灌得再醉些然后睡觉。

*

浴室里，谢凌羽洗澡一向很快，这次他也很快洗好了澡，只是他不想出去面对，只坐在马桶上发呆。

难道真是他自作多情了？

也是，沈蹊言是谁啊，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喜欢人类的吧。

他长着那样一副平等藐视众生的脸，很难想象他会喜欢上谁。

他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透，只能起身推开门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沈蹊言盘腿坐在地板上，手里捏着一罐啤酒，正准备往嘴里灌。

谢凌羽赶过去，把他手里的酒夺过去，掂量了下，已经所剩无几了。

“你怎么还喝？”谢凌羽一时有点气恼，声音也大声了，“别喝了。”

沈蹊言充耳不闻，抬起手就要去再拿一瓶啤酒，被谢凌羽强硬地抢了过去。

“不是，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沈蹊言喝得有些多，醉意又涌了上来，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是……我要喝，不是，你要喝。”

“没事，我也喝。”谢凌羽拉开啤酒的拉环，咕咚咕咚地直灌了进去。

这下轮到沈蹊言发愣了，他怔怔地看着谢凌羽不要命地仰头灌酒，脖颈处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惹得他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喝了。”谢凌羽用力地把啤酒放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沈蹊言忍不住皱眉：“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心里像憋着一股气似的，伸手要再去拿桌上的啤酒，又被谢凌羽抢了去。

眼看着桌上的啤酒只剩下两罐了，沈蹊言立刻眼疾手快地去抢剩下那两罐，没想到谢凌羽比他更快，马上就把两罐啤酒揽到自己的怀里，放到自己的身边。

沈蹊言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在和我干什么？拼酒吗？”

谢凌羽不回答，只默默又开了一罐啤酒。

沈蹊言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就直接去抢放在谢凌羽身边的酒。

他们本来并肩靠着床坐在地板上，过道很狭窄，沈蹊言要去拿谢凌羽身边的啤酒，必须要越过他去拿，于是他费劲地伸出手，整个身子越过谢凌羽，企图去够啤酒。

谢凌羽就坐在原地，沈蹊言俯身的时候，身上传来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和他身上的是同一个味道，两种气味不分你我地在空气里纠缠成一团。

等到沈蹊言的指尖快要碰到啤酒的时候，谢凌羽的眼睛往旁边一瞟，又把它推远了。

沈蹊言：……

酒气和怒气一起上涌，沈蹊言头脑发昏，转过头气冲冲地控告谢凌羽：“你干什么！”

刚一转头，沈蹊言就后悔了。

因为两人的距离离得太近了。

他说话间灼热的气息拂过谢凌羽的脸颊，谢凌羽的脑子简直变成了浆糊，只剩下眼前离得很近的沈蹊言的那张脸，可能是因为生气和喝酒，也可能是房间的暖气开得很足，沈蹊言的脸格外红，漆黑的眼眸晶莹湿润，咬着牙瞪着他。

更糟糕的是，沈蹊言此时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

两人对视了几秒，沈蹊言先缩了回去。

他坐在谢凌羽旁边，疲惫地说：“随你吧，我先休息了。”

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之中竟然真的睡着了。

在混沌之中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肩膀上有点重，往旁边一看，谢凌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还非常没有顾及地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沈蹊言还以为自己再做梦，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没在做梦。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扶起谢凌羽的身体，慢慢地把他搬到床上。

搬完谢凌羽之后，他也累了，干脆就在旁边躺了下来。

他侧过头，看着谢凌羽的睡颜，不知不觉看了很久。

灯光昏暗，照在谢凌羽的脸上，世界忽然变得很静，远处传来海浪涌动的声音，逐渐地，和他的心跳声重合在了一起。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甚至暖和得人有些头晕。

鬼使神差的，沈蹊言低下头，轻轻地在谢凌羽的脸上落下一个吻，很快速，快得仿佛是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