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指挥使立马指使着下人去看那倒地的和尚和道士,另有人等自是将六人围起来。方才在城门前正是这几人,公子小姐和寻常百姓不一样,她本身虽是贵族,却也不想多惹事端。
眼睛一尖,倒地的两人脸色暗紫,身体柔软,颈部皮肤竟有紫红色边缘不清的瘢痕,倒是皮肤深褐色轻薄韧性像是传说中的不坏金身。
死了早超过二十四小时?
不,衣饰虽是完整,却十分老旧布满灰尘。是傀儡么?
严贯节暗自觉得事情变麻烦了,她的凤眼细细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六人俱是年轻,但精气神却远超她平时遇到的人,军中将士皆是修行弱者,往常同父亲会见宾客时才能遇到这样的修行之人,这似乎超出了她的管辖范畴,但目前的武都似乎有些重要,父亲让她注意来往是否有高辛帝国的异人,莫非就是说的他们?
眼神一寒,就要先关押起来,听见一人传语道“严郎将大人有劳了,本宫在此致谢。”
严贯节凝神,见其中一淡白卷发女子看着自己,心下震撼。
羽林军属于中央禁军,多由功臣贵族子弟和精锐士卒,守卫宫廷随驾护从,也参与典礼仪仗,她要是不识公主冲撞了不要紧,关键却是公主认得她。不敢怠慢,又听那人传语道:“大人不必多礼,本宫只是路过。”
知是公主不愿暴露身份,严贯节神色如常,只是看着巡防营指挥使轻声道“小人寻衅滋事,你等不拘小人,何意叨扰百姓?”
指挥使只道自己会错了意,围住六人的士卒立马散开。那道士和尚已是绵软,几个士兵抬了去。
严贯节遣散了随从,正要向公主行礼,却见几人已是消散在人群中。
玄嚣的公主很少,能在宫外活动的更是少之又少,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慕容宫怜影公主苍怜影。怜影公主常年在空窍宗宗门,皇室典礼也少有参加,如今进城,是为了不久的登基典礼吗?
苍敖去世后,兵部尚书魏子房和丞相唐遑就拥立了恭王苍行丘,登基典礼也定在下月举办。怜影公主此番要进上玄都城么,怎么微服而行?
云遥听得那将领望着苍怜影似乎念头有所回转。传来的心声是白银色铠甲的铿锵之音,是一种坚韧平静而又内敛的状态,和段囚飞有一点像。但段囚飞的心声远比她要张扬外溢、凌厉冷峻。
她像城墙,可靠沉默而又宽厚忠诚。
从武都过了傀儡后,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高辛帝国,秦州,武都,苜蓿岭。
已是日入,平静祥和的苜蓿岭多了几丝凝重,夕阳缓缓落下,田间农人扛锄而归,不知为何最近多了许多外乡人。
驻扎在此地的社世宗弟子已经陆续撤回了,毕竟已经调查了大半个月,所获进展却不多,等候他们的是最后两个社世宗弟子。
“大师兄,我们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季雨道。
“嗯不急,缚魂锁呢,交还给他们吧。”唐璠玙道。
“是。”
云遥拿着缚魂锁有些惊讶,其实这并不是什么至宝兵器,只是普通的一条编绳系上了几颗晶莹而纯净的琉璃玉石,玉石被玄牝宗先辈铭刻了一缕道法。
想想也是,这本是玄牝宗的法术之一,被铭刻下来人人可用,倒也的确能称得上一件宝物了,但对玄牝宗内部来说却只能说是鸡肋,怪不得师父对它不怎么重视。
但话说回来,能铭刻法术的当世也没几个人,到底也是价值不菲。
“可以看出来谁使用过吗?”唐璠玙问。
“难。”云遥说,“但能看出,施术者对它并不怎么重视,近期内只使用过一次,其他时间段根本没有相关灵气注入,对他来说这只是个一次性用具。”
“难,但不是不能是吗?”祁淮道。
“对。”云遥笑了笑。
或许其他的玄牝宗弟子不能,但她可以。
闭上眼,在这间茅草小屋中,她好似穿越时空般,顺着缚魂锁回到了过去。这是玄牝九门之「太初」门,奥义纯粹理性,是一种绝对逻辑推演。
段囚飞见状也运用起了心神共时,众人如拉入幻境般。
就在祁淮出门不多时,两人再次走进这小屋。
“要不是这臭小子来了,我们早就完事了结了,怎么还需要回来一趟。”一身黑袍像是看见了什么笑地险恶。“怎么,还难过呢?”
没有回答,另一人淡淡转身,是冷习,社世宗顾漆叛出的大弟子。
微眯着眼,泛起笑意,这是冷习的招牌动作。
“慧褒,你要的人就快找到了。”
黑袍下的光头眼睛一闪,“是他吗?不是说一个女人吗,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差不多。”冷习翘起的笑容上看不出表情。
冷习走近顾漆,修长的手指拨动着被祁淮放下了的眼皮,无法再使其保持睁开的状态,惨白的眼珠让人想起煮熟的鱼那诡异的眼。
“师父,你让我做的事我做到了。你欠我的,我会亲自把它拿回来。”
光头和尚笑起来缺了牙,施展指法运用起缚魂锁,从已死的身体中抽出一个魂灵,魂灵并未挣扎,缩小起来的模样正是顾漆。
像顾漆这样修为的人,虽然功力全失,其灵魂的实力仍不可小觑。其实就算是顾漆全盛时期也无法做到魂游物外,这是玄牝宗的专属,只是此时被专克灵魂的缚魂锁抽离而出,暂得片刻偷生。
惠褒突然有些可怜这个魂灵。
“我们师徒一场,要杀要剐,何必牵连旁人。”顾漆自然也是看到了全过程,只是可惜祁淮来的不是时候,不由叹息一声。
“师父,”冷习淡淡一句,“把别人牵连进的可不是我啊,你二十年前那样做可有想过现在?”
三人无言。将灵魂扔进紫光佛钵中,惠褒有些舍不得地把缚魂锁扔在地上。
在看不见的光线里,冷习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缕悲凉。他重又将茶烧起热水,将顾漆身体用空窍血法恢复到刚击杀的状态,抬手把顾漆身体上的刀拔出,血液四溅。
惠褒看着他施用空窍血法,内心打起小主意来。
随着段囚飞的「心神共时」逐渐结束,众人思绪纷纷回到现实。悄悄松开牵着云遥的手,段囚飞不由感到一丝落空感。好像只有运用「心神共时」时,他才能正大光明去牵她的手,可是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他觉得有一丝困惑,他更困惑的是,云遥会有这样类似的想法吗?
众人皆是感到惊奇。
三大宗门的法术本身大多都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因为宗门本身建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开宗立派建立一方霸业,而是为了将自己所追求的道传承下去,让后继来者继续探求永恒。
三大宗门分别从精神和□□追求追求长生,以及以勘探现世因果探寻时空奥秘的方式获取永恒。然而随着纪元的建立,宗门发展至今,其实早已与最初的追求大相径庭,不仅成为国家拉拢的力量,而且也逐渐有了自己独据一方的需求。
宗门脱离了对人类本质问题的探求转向世俗化的进程后,整个江湖之大,就三大宗门不过千人的规模,人丁稀少、日渐衰落,逐渐被其他更有攻击性与力量的宗门所替代。然而就算如此,三大宗门的宗门招数、术法也都超脱了追求的本义,转而也以攻击、力量为体系发展。
可以说现在的三大宗门在江湖上仅存个名头,近些年能让人重新记起来,则是因为“五绝”中有四人皆为三大宗门之人——台沪、冬凌、司马苑远、苍敖。其中三人更是成为了当代三宗宗主,这才使得三宗重又在江湖中享有声名。
“既然如此,可就真相大白了。”祁淮打打哈欠,他其实想说,既然如此,他何必留下来陪着他们一起。
“不然,这会不会是陷阱,如此敢暴露自己身份?”苍怜影道。
“人家可不在乎身份暴不暴露,冷习诶,”祁淮道,“墨影派的头子。”
“祁兄弟说的是,当今能和冷习抗衡的的确没多少人,要是加上墨影派,可真就屈指可数了。”唐璠玙道。
“而且,冷习和顾漆前辈可以说是师徒纠纷,你们社世宗就算要讨回来也只能用惩戒叛徒之类的名义吧。”段囚飞慢慢说道。
唐璠玙何尝不知道这一点,身处宗门内部,他更知道随着社世宗成为高辛帝国国教,宗内很多人已经亲向帝国皇室,一个已经隐居多年且毫无战力的老人恐怕早就被遗忘。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宗门内最年长资历最老,并且是当代宗主的师叔的话,一定程度上是宗门的招牌,此次都不会有什么专项调查。
此时心神共时的使用又让他想起上一次,武都街上遇到的两个傀儡。宗门势力逐渐被世俗皇室所用,玄嚣帝国选定了空窍宗,那南方的陶唐会选择空窍宗吧,三大宗门上次大战还是在神战时期,难道要随着帝国战事再次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