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默读不懂迟昱这句话的含义，是字面意思，还是另有深意？

他不敢试探这其中是否有暧昧的暗示，像迟昱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会懂他的试探，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故意试探，那样一下子就暴露他喜欢迟昱的事实了。

黎默红着耳朵，躲开迟昱的视线，说：“我也很想你，但是直播的时间也很难控制，播着播着就越来越长，然后……”

啊，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为什么他的嘴不听他的指挥，张张合合说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些借口一听就很假啊！

大概是主播的职业病，一旦感到尴尬就是想办法圆场，说些好听的话讨好观众。

其实也不算撒谎，他确实……也很想迟昱。

黎默的脑子开始左右互搏，不肯对自己诚实，也不敢抬头去看迟昱的眼睛。

垂下的视线里，光影变化，面前的人又近了一步，几乎是贴着他的鞋尖，站在他的跟前。

“主播的营业模式？”果不其然，迟昱一下子就听出了黎默的异常状态。

迟昱了解黎默，追过他的直播，黎默只要一紧张，声音的音调就会比平时更高，语速也更快，在摄像头前假装很忙，喝水，摆弄鼠标，就是不看屏幕。

被拆穿的黎默下意识攥住了衣角，屏住呼吸，耳朵从粉红色变成几乎要滴血的深红色。

迟昱靠近黎默的耳朵，压低了声音，故意用气声问：“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温热的气息撩过黎默的耳畔，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心脏的跳动也乱了节奏，像是在一个真空罩子里无声却剧烈地跳动，黎默什么也听不见了，身体的全部感官都用来感受迟昱带给他的一切。

迟昱的体温，略带笑意的撩人声线，身上的淡淡香气，搭在他身侧的指尖，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圈握住黎默的腰。

黎默在期待着什么，但对方却没有回应他的期待。

在迟昱离开的那一刻，那个真空罩子也被抽离，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四散开来，心脏泛着酸涩的麻意，像是一百根细密的针刺同时扎进肉里。

原来“喜欢”的具体表现形式，是疼痛。

迟昱见黎默一直不说话，怕自己会不会做得太过火了，于是把握着分寸，向后退了一步，若无其事地转身准备去倒水。

他才走了一步，衣角被人拉住。

迟昱盯着黎默微红的耳朵尖，很想上手捏一下，想要感受它的触感和温度是否如他的想象。

“以后，一起吃晚餐吧。”黎默屈服了，他就是想要靠近迟昱，想要和他多多相处，现在他已经有赚钱的能力了，债务什么的迟早也能还清，只要他和迟昱两清了，他……他就能向迟昱告白了！

迟昱抬起手，指腹掠过黎默的耳朵尖，最后落在他的脑袋上，动作很轻，揉了揉黎默的头发。

“好。”

终于不躲他了，这很好。

*

黎默的直播事业逐渐步入正轨。

一次和维安的联动直播成功出圈，让许多本来不关注他们所播的游戏的路人也开始追了黎默的直播，涨粉速度以万为计数单位。

维安最擅长的游戏，也是他曾经打职业比赛的游戏，是一个射击类游戏，规则是玩家分成攻守两方，攻方要去指定地点埋炸弹，守方则要阻止对方埋炸弹。

这次的联动直播是维安作为教练，指导从来没有玩过射击游戏的菜鸟黎默。

“静步！静步！这里对面能听到你的脚步声！报点啊！看到敌人要报点啊！”维安急得恨不得自己上手帮黎默打游戏。

黎默操作的游戏角色像老爷爷逛公园，举着枪支慢悠悠地往前走，突然看到有人，听到枪声，他的鼠标准心猛地震动了一下，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黎默的慌乱。

直播间弹幕乐成一片。

【好像回到了我第一次打这个游戏的时候，真怀念啊】

【这把是菜鸡互啄，对面是描边大师】

【哈哈哈第一次见维安这么暴躁】

……

维安的粉丝一半是乐子人，一半是慕强粉，但都不妨碍他们喜欢迫害主播。

平日的维安身处大逆风局都能够无比淡定地说出“会赢的”，并且真就凭借着出众的个人实力拿下了这局，现在的维安恨铁不成钢，化身保姆为黎默保驾护航。

两局下来，人都苍老了几岁。

直播间的弹幕飘过无数“哈哈哈”。

【主播失去的只是他的头发，但我们收获的可是快乐啊！】

【其实小黎的枪法挺准的。刚开始玩不熟悉地图不会搜点很正常，但后面熟悉之后看到人就能秒】

【试着用狙击说不定会好点】

一步步追着黎默直播看过来的观众给黎默提出了合理的建议。

有一些主播不喜欢自己在玩游戏的时候有观众在指点，但黎默走的是陪伴路线，他也听劝，合理建议会采纳。

黎默看了弹幕，在准备阶段的时候，询问维安：“我能用狙击枪吗？”

“狙击？唔……说不定真行。我给你标点，你就蹲这几个地方。”维安在地图上点了几个标记。

陪伴路线的主播粉丝很容易养着养着就不见了，但是他们却会为了主播的一点成长而高兴，便更舍得为他花钱。

当黎默终于打死了一个敌人，而且还是以一枪爆头的形式，整个直播间都无比统一地刷小礼物庆祝。

黎默在最后一把不仅成功翻盘，还贡献了一次Ace高光时刻，直播间的礼物刷得更欢了。

【@5961打赏1000朵小花花】

【@5961：小黎很厉害】

一朵小花花就是1块钱。

打赏超过50朵小花花的粉丝留言就会有特殊颜色标注，打赏金额越高，在屏幕上停留的时间越长久。

这串数字黎默很熟悉，是迟昱的手机尾号。

黎默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1点了，明天是工作日，迟昱还没睡吗？

例行公事，黎默下播前还有一个谢礼物环节。

“谢谢粉丝5961送的1000朵小花花。Boss大气。”黎默谢礼物的时候把原先的“老板大气”换成了平日公司员工喊迟昱的称呼。

在无数条弹幕里，黎默看到了这串数字发来的“晚安”。

他攥着鼠标，不希望迟昱被冷落，被淹没在弹幕海里。

黎默顿了顿，回应：“晚安，早点睡。”

弹幕也开始刷起了“晚安”。

迟昱不会知道自己是对谁说的“早点睡”，但黎默知道。

他有私心。

这次联动直播出圈之后，也有商务找上黎默了，让他替商家宣传新出的游戏手柄，和公司分成之后，黎默能拿到十万。

黎默非常敬业，每通过一个游戏关卡就要提一嘴游戏手柄，见缝插针地给观众介绍这款手柄，因为宣传语过于魔性和洗脑，到最后直播间的观众都把它当作梗来玩。

【这手柄可真手柄】

【金主爸爸这钱花得可真值】

【小黎又要通关了！我先说！“我能通关全靠xxx牌手柄！”】

……

这场工商直播的效果不错，合作邀约就像雪花片一样飞过来。

黎默在吃饭的时候和迟昱聊起这件事。

“最近很多联动邀请和商务找我，如果按照经纪人的日程安排，可能晚饭也不能一起吃了。”这回黎默是真没空吃饭了。

这顿晚餐还是黎默今天的第一顿，他直播结束后还要剪视频写文本，直到天亮才睡，迟昱回家了他才刚醒。

迟昱看了一眼黎默的日程表，原本黎默是播6休1，现在连着七天都在直播，黑眼圈都出来了，不免有些心疼。

他好不容易才把人养胖，脸颊长了点肉，现在又憔悴了。

可恶的工作！

“黎默，你很着急赚钱吗？”迟昱眉头紧锁。

“我想快点还清债款。”在黎默心里，如果没有还清迟昱的钱，就不能告白，那样的表白不纯粹，好像他是为了这笔债被迫喜欢迟昱，想和他在一起似的。

迟昱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磕，思考着要用怎样的说辞才能显得更加客观。

“如果你播太多广告，粉丝和观众的观感也不好，反而会掉粉，掉粉之后数据不行，商务报价会变低，平时的打赏收入也同样会变低。我的建议是少接广告，专注经营你自己的赛道。

“放长远来看，你以后即便离开公司了，这个账号也依旧归你，喜欢你的粉丝也会一直追随你。你从他们身上获得的成就感和陪伴感可以在你遇到困境的时候安慰你。

“我知道你工作很努力，也想尽快还清债款，但是不妨也多为自己的未来和喜欢你的粉丝考虑考虑。”

黎默就是在想自己是不是接太多广告了，才会和迟昱聊起这个话题。

他确实没什么经验，也需要人给他建议。有些话别人来说黎默不乐意听，但换成迟昱来说，黎默就觉得怎么听怎么顺耳。

尤其迟昱作为老板，却还为他考虑“离开公司”之后的事情。

等等，这能不能说明，迟昱也有他的私心？

如果他们只是老板和员工，迟昱只需要说前半段让他少接广告就好了，何必为他考虑这么多？

黎默攥着手里的筷子，心脏跳得极快，鼓起勇气，却不敢打直球，而是拐了个弯，问：

“粉丝5961也会一直追随我吗？”

迟昱有些意外，没想到单纯的黎默也学会和他绕圈子了。

怪可爱的。

迟昱弯了弯眼睛，对着黎默打了一记直球：

“当然了，我也会一直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