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后的余热还未冷却，黎默平时看起来话少，其实在熟人面前，他算外向，一见到迟昱就忍不住和他分享起刚才的同事聚会。
从春雨的离职原因，说到他给林哥调制了迟昱教他的蘸料，黎默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
迟昱只是看着他笑，偶尔拉他一把，以免他只顾着说话，没看路，再把自己摔着。
“真好啊，我们小黎也交到新朋友了。”迟昱将手插回口袋，抬头看向天空。
月光从上方照射下来，这条狭窄的居民楼小道终于不需要打手电也能明亮起来。
黎默看向迟昱。朦胧的月光把整个世界都晕染成奶油色，迟昱就像蛋糕顶上精心捏造的小糖人，怎么看怎么完美。
只是在说起他交新朋友的时候，迟昱的语气虽然是满足的，眼里却有一丝落寞。
黎默伸手拉住迟昱的衣袖，不希望他不开心。
“怎么了？”
迟昱垂眸看着黎默的手，很轻地叹息一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交到新朋友，我应该替你高兴才对。”
他抬起眼眸，与黎默对视，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从黎默身上找到某个答案。
迟昱的眼神像是会咬人，黎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没有躲开他的视线，而是直直地迎上他，从拉住迟昱的衣袖，到悄悄靠近他的手指，再用食指勾住了他的手指。
“迟昱，你吃醋了吗？”明明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黎默自己，可他一说出口，心脏就开始不听话地怦怦直跳，一记比一记还要大声，他害怕被迟昱听见，又害怕迟昱听不见。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迟昱听见，听见他的心在为迟昱跳动。
迟昱眼前的青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学会打直球，学会用直白大胆的眼神钓他上钩，没有心机却比藏了心机的人还要狡猾，把迟昱吃得死死的。
迟昱飞快地眨了眨眼，第一次在和黎默的“对峙”中明确地败阵。
他别过脸，说：“有点。”
黎默抓住迟昱的手，语气迫切地解释：“就算交了新朋友，你在我心里也是第一。”
迟昱的呼吸停顿了一瞬，耳朵变粉。
第一。
他在黎默的心里是第一。
“那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外面吃饭吗？”迟昱问。
“嗯！我请客，可以吗？”黎默老早就想说了，他今天领到工资了！第一件事就是想请迟昱吃饭。
迟昱的心脏快要融化成糖水了，自然是黎默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次日晚上，安德烈正在家里煮红酒炖牛肉，空荡荡的大平层里除了食物翻滚时的咕咚咕咚声，便是接二连三的手机新信息提示音。
安德烈擦了擦手，拿起手机翻看信息，居然是迟昱发来的消息，一连发来十六条新信息，还以为是公司发生了什么大事，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点开。
【迟昱：今天小黎请我吃饭了。】
【迟昱：餐厅招牌.jpg】
【迟昱：菜单.jpg】
【迟昱：牛排正面照.jpg】
【迟昱：牛排摆盘上的一片叶子.jpg】
……
一连十五张照片，一道菜要拍三张，连作为摆盘装饰用的圣女果都不放过。
安德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锅里的红酒炖牛肉，抬头望向空荡荡的两百多平米的大平层，突然觉得不香了。
他正要把手机放下，屏幕又弹出了盛乐衍发来的吐槽。
【盛乐衍：迟昱被鬼上身了？】
【盛乐衍：救命，有恋爱脑啊！】
【盛乐衍：……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他的小男朋友，以后就不回A市了吧？你们当初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盛乐衍：他不会真要以身相许了吧？】
看到有人和自己一样被迫害，安德烈的心理瞬间平衡了不少。
唔，红酒炖牛肉，好香。
***
黎默请迟昱吃完饭之后，回家就开始想还钱的事情。
和迟昱商量过后，迟昱给他列了一份清单，按照欠债的多少排序，每还完一个债主，就能从清单上划掉一笔债款。
在黎默入职工作第三个月，就把陈叔的债还完了。
原定下周黎默开始在直播平台试播，但是出了一个小插曲。
这天迟昱出差回来，飞机下午在S市落地，提前回了住处，和黎默定好了晚上吃咖喱饭。
黎默惦记着这顿咖喱饭，归心似箭，终于回到住处，就看见几个鼻青脸肿的社会青年从楼里出来。
社会青年捂着眼睛，迎面差点撞上黎默，正要破口大骂，身后又传来温和却恐怖的声音：“黎默，这几个人来找你，你看看你认识他们不？”
黎默平时遇到这些人都是绕道走的，听到迟昱的话，心里觉得古怪，先是扫了一眼斜靠在大门上的迟昱，确认他没事了，才看向这些社会青年。
这些看起来不好惹的社会青年们居然乖乖站成一排，像是在学校里听教导主任训话一样乖巧，等着黎默来认人。
“……你是晴姨的儿子吗？”黎默认出站在最左边的少年是债主之一的儿子，之前在爸爸的葬礼上他见过他，只比自己小一岁。
对方捂着脸，含糊地应了一声，身后的铁门发出“嘎啦”的刺耳声响，他突然颤抖了一下，想起那个男人一拳下去，地板都被砸裂开了，立刻站直身体，像是给教官报告：“我、我来找你还钱的！你给老陈都还完了，怎么不还我家的钱！”
黎默记得欠的每一个人的钱，晴姨这边是欠了五万，但他现在存款还不到五万。
“我先还一半可以吗？现在手头上还没有这么多钱。”
晴姨儿子眼前一亮：“行。你把钱给我。”
黎默正要掏手机，余光看见他旁边那几个社会青年蠢蠢欲动，却不是看他，而是盯着晴姨的儿子。
黎默切出通讯录，点开“晴姨”的手机号码，拨通。
“晴姨，我是黎默……”话还没说完，晴姨儿子就想要夺过黎默的手机，紧接着晴姨儿子的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劈了下去，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黎默被风迷了眼睛，再睁眼的时候，迟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替他拿稳手机，说：“你继续。”
原先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社会青年又站回原位，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晴姨一听自己那个失踪了一个星期的小儿子在黎默这里，马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亲自来把人逮了回去。
其余几个社会青年见捞不着好处，手里的钱又花完了，便也散了。
这件事情解决之顺利，让黎默有种不真实的悬浮感，他原本以为沾上这种只讲拳头不讲道理的社会青年，怎么也要掉一层皮才能解决事件。
“所以他只是单纯来问我还钱，其他什么也没做吗？”黎默问迟昱。
迟昱对上黎默的视线，心头一软。
他不想让黎默为这些琐事烦心，但或许他隐瞒撒谎的后果，会比现在更让黎默烦心，于是坦诚。
“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他们要债，不过他们找错了地方，以为你还住在楼下的地下室。”迟昱带着黎默往地下室的方向走。
原先走廊的壁灯碎了一个，只剩下灯丝闪烁。
黎默看着那个闪烁的灯丝，抬头问迟昱：“这是他们弄的吗？我明天买灯泡回来换上。”
迟昱垂下眼，模糊地“嗯”了一声。
四舍五入算是他们弄的吧，毕竟如果他们不扑上来揍他，他也不会抓着对方的领子，把那人砸到墙上，这是正当防卫。
黎默临近门口，差点被地上的一个坑给绊倒，好在迟昱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迟昱刚才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又是从其他城市回来，身上除了黎默熟悉的茶香，还有一点潮湿的冷。
黎默心想，迟昱出差肯定都累了，还要替他处理这些麻烦的事情。
“你没受伤吧？”黎默拉住迟昱的衣服，在他怀里仰头问他。
迟昱摇头摇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举起拳头，给他看自己的手背：“这里破皮了。”
黎默握住他的手，借着闪烁的壁灯和门前的顶灯，看清迟昱原先白皙无暇的皮肤上多了一道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红痕，没出血，但是破了点皮。
“疼吗？”黎默低下头，吹了吹他的“伤口”。
微凉的气息掠过迟昱的皮肤，这样孩子气的动作，黎默做起来却一点也没有违和感。
迟昱抿住上扬的唇角，轻咳了一声。
“不疼。”早知道就故意弄点伤口出来了，弄在哪里好呢……迟昱的脑海闪过一些不得体的片段，咽了一口唾沫，从黎默的身上移开视线。
黎默顺势牵住迟昱的手，不等他拒绝，就转移话题：“他们还破坏了哪里？这地板上的坑也是他们弄的吗？”
“啊……这个坑，好像是？但是我也不确定。”迟昱勾住黎默的手，蹲下身检查这个门前的坑。
黎默也跟着他蹲下。
两人牵着手，蹲在门前研究这个坑到底是怎么砸出来的。
“应该是什么重物，他们有带武器吗？”
“有人带了一把匕首。别担心，我没事，他不会用，一上来我就给他缴械了。”
“缴械？”
“咳咳，我学过一点防身术，下次教你。”
“嗯嗯！还有哪里被他们破坏了吗？”
“……大概就这些吧。小黎，我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迟昱不好说这些“破坏”到底是谁弄出来的，再查下去连底都要透完了。
“好吧。”黎默本来还想借着“检查”的借口，多和迟昱牵一会儿手的，反正他没有发现，自己就能一直牵下去。
黎默起身的时候，正要松开迟昱的手，却又被迟昱拉住，心头一跳，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他。
迟昱微笑道：“被前面的灯泡闪得花了眼，小黎拉我一把，好吗？”
黎默的喉咙发涩，不自然地眨眼，松开迟昱的手，变成和他十指紧扣，掌心贴着掌心。
“这样，比较方便。”
粉红泡泡堆满了整条走廊，闪烁的灯光像是某人的心跳，跳得那样快。
迟昱轻笑，没有拒绝，甚至可以说正合他意。
“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