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默还是第一次去大公司面试，虽然迟昱说他只要把最真实的一面表现出来就好，但他还是不免会紧张。

面试的前一天，黎默还在纠结要穿什么去面试，毕竟人靠衣装。

半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黎默面对着满床的衣服，抬起头看向房门口：“请进。”

迟昱推开门，端着一碗水果沙拉，想询问黎默要不要吃点水果，他还特意学了把苹果雕成兔子的技术，目光瞥见满床的衣服，便猜到黎默在烦恼些什么了。

“在为明天的面试做准备吗？”

黎默点点头：“不知道要穿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这些衣服都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有几件还是黎远翔上大学那会儿嫌弃他妈妈买的衣服过于便宜和幼稚，他不要，才轮到给黎默穿。

黎默长个儿快，现在穿这些衣服已经有些不合适了，要么就是裤子短一截，要么就是衣袖短一截。

最合身的还是他经常穿的那两件卫衣，一件深蓝色，一件黑色，下装是白边黑色运动校裤——有一说一，统一制式的校服裤子质量又好又便宜，十分耐穿，就是容易被认成高中生。

但毕竟是工作场合，如果还像个学生，就会让人怀疑他的工作能力。

“需要帮忙吗？”迟昱斜靠在门边，弯了弯唇角，似乎一直在等待黎默主动开口向他求助。

黎默垂着双手，也不开口，只是蹙起眉头，望着门口的迟昱。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像玻璃珠，什么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也不需要别人去猜，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黎默会演戏，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或许迟昱还会再逗逗他，可是黎默不会，他偏偏就是一脸为难的样子，明知道迟昱在等他开口求助，却还是会犹豫，担心自己向迟昱开口会给迟昱带来麻烦。

这副老实的模样，总让人忍不住会替他考虑，怕他吃亏，想要向他伸手，想要拉他一把。

就这一眼，迟昱败下阵来。

迟昱走进房间，将手里的沙拉碗递给黎默，顺手揉了一把黎默的头发，柔软的发梢穿过他的指间，在他的掌心掠过，稍微缓解了一点迟昱心里的痒。

“向人求助并不可耻，主动求助也是职场上的一项必备技能。只要你开口，帮不帮你的选择权就交到了我的手里，没必要自己独自负担这么多。”

黎默小声地“哦”了一声，捧着玻璃沙拉碗，碗里水果的馨香窜入鼻子，又问：“给我的吗？”

“给你的。”

黎默用水果叉子插了一块兔子苹果，想了想，往前递，将这块苹果递到了迟昱的面前，鼓起勇气说：“迟昱，帮我。”

话刚说完，他就忍不住耳热，那股莫名其妙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很想时光倒流，想要撤回一个求助。

黎默捏着水果叉子，正要收回手，却被迟昱握住了手腕，就着他递过来的姿势，低下脑袋，咬住了这块苹果。

迟昱的掌心很烫，贴着他的手腕，脉搏跳动的频率都不自觉地加快了。

在迟昱低头的那一刻，黎默的心情变得微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呼吸都静止了。

一切像是慢动作，黎默只记得迟昱高挺的鼻梁，卷翘浓密的睫毛，像骑士的吻手礼，那样虔诚。

迟昱叼着这块苹果，清脆的“咔嚓”一声，咬掉了兔子苹果的一半，然后抬起头，眼睛睨着黎默，勾起唇角：“非常荣幸为您服务。”

他嘴上说着为黎默服务，可眼神却极具侵略性，像是一位高傲的王子。

黎默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缩回手，水果叉子还有一半的苹果。

迟昱转过身，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床上的那些衣服，跳过了这个话题，喃喃道：“让我帮你选一套明天面试能穿的衣服……”

黎默抱着沙拉碗，手里的水果叉格外烫手，只能趁着迟昱不注意，悄悄背过身去，把叉子上只剩一半的兔子苹果吃掉了，然后又欲盖弥彰地插了一块草莓放进口中。

不管是苹果还是草莓，都怪甜的。

迟昱扫视了一眼床上的衣服，要么就是太旧了，要么就是不合身。

虽然他早就知道黎默以前过得不好，但黎默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偶尔从生活的细枝末节透露出来，反倒是更让人心疼。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有几件闲置的衣服，借你明天穿？”迟昱想说“送”，但是又怕黎默不愿意接受，只能说“借”。

黎默也没多想，既然他都向迟昱求助了，那就像迟昱自己说的，他有选择帮不帮忙的权利。

“好。”

迟昱见他答应了，忍不住高兴，回到房间给黎默挑衣服。

虽说黎默也没有拒绝过他什么，但每一次黎默愿意接受他的好意，迟昱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又和黎默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就像在外面捡到了一只弃养的小猫，小猫的防备心很强，喂它吃的、喝的只是因为它要活下来，要生存，所以无论是谁给它吃的喝的，它都会接受。

可是除此之外的好意就不一样了，黎默愿意接受迟昱递过来的好意，说明他信任迟昱，认可迟昱。

迟昱暗自欢喜，打开衣柜开始挑选起适合黎默的衣服，也不局限于只是明天面试的场合上能穿，以后他在工作场合最好也能穿上。

黎默不喜欢浅色的衣服，大多数衣服都是深色和冷色调，也很符合他的性格，总是独自阴暗，独自开心，有点孤僻，但靠近了就会发现其实他很善良，也很温暖，还会为朋友出头，是个很好的人。

迟昱认真挑选了一番，同时庆幸自己有足够多的衣服可以给黎默穿。

说是“闲置”的衣服，其实都没穿过，连吊牌都没拆。

“这些都是朋友送的衣服。”迟昱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叠衣服。

黎默把床上的衣服拨到一边，堆成小山，然后空出一块位置，示意迟昱把衣服放床上就好。

不像黎默直接把衣服都堆进衣柜里，迟昱喜欢把衣服叠成方块，就像商场柜台上的衣服一样规整。

黎默抖开其中一件条纹衬衫，因为在衣柜里压得太久，衣服上难免会有折痕。

吊牌在他动作的时候一同抖了出来，没标价格，品牌也不是黎默熟知的大牌或者快销品牌，是个外文名，花体字，难以辨认是什么牌子。

“要试一下合不合身吗？”迟昱问。

黎默看了迟昱一眼，想着先前都在车上换过衣服了，而且他们都是男的，又不是脱裤子，只是脱个上衣也没什么。

黎默正准备把上身的卫衣脱下来，却见迟昱突然轻咳了一声，说：“等会儿，我先出去。”

迟昱避开黎默的视线，转身出了房间，替黎默关上门。

黎默捏着衣服下摆，看向被人关上的房门，微微眯起眼睛。

唔……这也是避嫌吗？

既然迟昱出去了，黎默便干脆把迟昱带过来的下装也换上。

上身的条纹衬衫勉强还能算合适，但是下装就不太合身了。

拉上裤子的拉链，扣上扣子，裤脚盖过脚背，落在地上，裤腰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稍微一扯就会掉下来。

黎默把裤子再往上提一提，一松手，又掉回腰间，卡在胯部。

唔……迟昱比他高，而且身材也比他精壮一些，肩宽更不必说，如果这件条纹衬衫是正肩款，他估计也穿不上。

黎默正要换回自己的裤子，但想到迟昱刚才那声不自然的咳嗽，黎默又想知道原因。

迟昱是单纯不习惯见到同性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会和自己一样，也是同性恋吗？

黎默提着裤子，打开房门，看见迟昱站在门口用手机，似乎在回复谁的信息。

迟昱察觉到面前房间的动静，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黎默。

眼前的青年穿着并不算合身的衣服，不同于以往的休闲卫衣和运动裤，垂坠感极佳的条纹衬衫只系到第二颗扣子，敞开的领口能看见他锁骨上那颗小痣。

是比以往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但下装的裤子太长了，覆盖在脚背上的裤子又让他像是努力在打扮成大人的小孩，有种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矛盾感。

迟昱呼吸停滞，有一瞬间的晃神。

“很奇怪吗？”黎默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他。

黎默眼神中的单纯刺痛了迟昱，让他回过神来，同时内心翻涌着一股不妙的躁动。

是负罪感，还是欲望，他也说不清楚。

迟昱摇了摇头：“裤子太长了。”

黎默拖着裤脚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迟昱的面前：“而且裤腰太松了，我一松手它就要掉下去。”

说话的时候，黎默低下脑袋去看自己的脚面，没注意到迟昱滚动的喉结，抬眼却见迟昱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

黎默正要抬头，迟昱突然捏住了他的双肩，将黎默往后推开，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迟昱转过身，像是逃离似的，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我去给你找腰带。”

黎默和他擦肩而过，站在原地，视线追随着迟昱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推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