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黎默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又抓不住那转瞬即逝的灵光，只能乖乖盖好被子，躺回床上。

本来还觉得自己挺精神的，但或许是被窝太温暖，又或许是房间里属于迟昱的气味过于让人安心，黎默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迟昱坐在床对面的小沙发上，正在用手机回复邮件，听到绵长的呼吸声，指尖顿了顿，抬头看向床上那人。

黎默背对着他，侧躺着睡觉，身体习惯性地弓起，蜷缩成一团，似乎没什么安全感，但是又敢大胆地把后背交给他，好像即便危险是迟昱带来的，黎默也甘之如饴。

迟昱走了一会儿神，直到掌心的手机震动，他才移开视线，继续回复信息。

黎默没睡多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原先坐在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隔着一扇房门，从厨房传来一些动静。

黎默走出房间，看见迟昱在做早餐，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醒了？先去洗漱吧，等会儿就能吃早餐了。”迟昱神色自然。

黎默脚步飘浮，走进洗手间洗漱，含着牙刷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狠狠皱了皱眉，镜子里的人也跟着他皱眉。

怎么回事？

他的眼睛有点肿，大概是因为昨天哭过，没有好好处理，还有点酸痛，凑近看，眼里还有血丝，眼下那圈不知道是卧蚕还是黑眼圈，像是故意化了烟熏妆一样，深邃得过了头。

但好在他年轻，即便他再怎么糟蹋自己的脸，也始终还是帅的，顶多是变得阴郁了一些。

黎默好好洗漱了一番，使劲揉搓自己的脸，用水拍自己的脸颊，好让它红润起来，有些血色，看起来像个人。

他从洗手间里出来，迟昱也做好了早餐。

平时周末，黎默如果起得早，就会和迟昱一起吃早餐，吃完之后，黎默就去送外卖。

“一会儿要去送外卖吗？”迟昱把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黎默的面前，自己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

“嗯。”黎默发现今天的早餐和平时不太一样，今天的早餐更加丰盛，是西式餐点，有香肠、培根和窝在吐司上面的溏心蛋，上面还淋了蜂蜜。

不知道为什么，黎默想到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无法兑现陪他去游乐园的承诺，于是之后黎默想吃什么，爸爸妈妈都尽力满足他，就连规定一个星期只能吃一次的草莓冰激凌，他都可以一天吃两个。

所以，这算……道歉吗？因为瞒着他还债？

黎默拿起刀叉，不太熟练地切开吐司。

“可是你的电动车不是坏了吗？”迟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面前的早餐和黎默那份一样，顺利地切开一口吐司放进口中，动作优雅。

“嗯……”黎默瞄了一眼迟昱拿刀叉的动作，模仿迟昱的样子，先用叉子按住食物，刀身抵着叉子，目测位置，利落下刀。

溏心蛋的蛋黄色泽鲜亮，流淌在厚吐司片上。煎过的吐司片外表微焦，外层口感酥脆，内层柔软，沾上甜甜的蜂蜜，本身的奶香和蜂蜜融合在一起，香味在口中绽放。

普通的食材只是丰富了口感，就能变得和平时完全不同。

“要不我今天当你的司机？毕竟你的电动车也是因为我才坏的。”

“司机？”

“嗯。我上午要去一趟公司，然后就没什么事情了。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过去，等我处理完事情之后，就和你一起去送外卖。”

黎默有点困惑，瞥了身旁的人一眼。

迟昱的餐桌礼仪像是受过专人训练似的，一点也挑不出错处，优雅得像某位住在城堡里的贵族。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迟昱，提出要和他一起送外卖。

“哦……”可能是想体验生活吧。

自从知道迟昱帮他还了好几百万的借债，黎默发现自己对迟昱的了解少得可怜，他也想多了解一些迟昱，所以他没有拒绝。

平时他们出门工作的时间点不一样，这还是黎默头一次和迟昱一起出门，原本以为他们要走路到地铁站坐地铁，但迟昱带着黎默往地铁站的相反方向走，走到一处停车场。

迟昱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信息，没一会儿，停车场里驶出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

黎默看着擦得锃亮的车身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心想，昨天下过雨，这辆车却这样干净，是专门去洗车了吗？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戴着白手套的西装中年男人，他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打开车门，等待黎默上车。

黎默既觉得夸张，又觉得……有点微妙的不适。

但他没说什么，坐进车里。

车里的内饰也是某个奢侈品牌，这个logo的包包，黎默的妈妈以前也有一个，只是后来为了还钱就把包卖掉了，价格在黎默现在看来，也是贵得令人咋舌。

车载香氛清新淡雅，是带点柑橘调的水果香，让黎默想起浴室里的沐浴露气味，先前迟昱说沐浴露是他朋友送的，这车载香氛该不会也是他朋友送的吧？

狭窄的车厢内，黎默因为有外人，感到些许不自在，想和迟昱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种私人领地被他人侵犯的冒犯感。

等等。什么时候他和迟昱在一起的地方，就成了他的私人领地了？黎默惊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可怕，莫名其妙就把迟昱归属为自己的“私人物品”了。

黎默用余光瞄了一眼迟昱，后者看起来神情自若，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之前黎默还以为迟昱要坐地铁上班，还替他担心地铁站离住处太远，现在明白了，迟昱上下班都有豪车接送，难怪每次见迟昱购买食材时提的购物袋都是某会员制超市的购物袋。

那间超市距离住处也很远，黎默便猜测迟昱是下班路过超市的时候买的食材，还脑补迟昱提着一袋子食材坐地铁的样子，怪有反差的。

黎默拿出手机，点开迟昱的聊天窗口，看到上面的备注还是“迟先生”，默了默，重新给他改了备注。

【黎默：你每天都是这样上下班吗？】

迟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看新信息，侧头看向黎默，黎默与他对上视线，飞快地瞄了一眼他前面位置的司机方向，然后低头指了指手机，示意他看手机。

迟昱拿出手机，看到身旁人发来的消息，动了动手指，回复消息。

黎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等待那边发来消息。

【债主：如果我说是，你会讨厌我吗？】

黎默睁大了眼睛，怎么就上升到“讨厌”的程度了？他不是，他没有，顶多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这点不舒服也不是因为迟昱怎么样，是因为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差得有点大了，实际上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难过。

该怎么形容呢？

他在最贫穷的年纪遇到了最想要给对方一切的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黎默：不讨厌。】

【债主：那就是喜欢我？】

黎默的手机差点没拿稳，耳朵尖悄然变粉，不敢抬头去看迟昱的表情，更不敢和他对上视线，只能偏了偏身体，背对着迟昱，对着窗户的方向敲键盘。

迟昱察觉到身旁人的小动作，看向黎默，瞧见他草莓色的耳朵尖，嘴角微微上扬，抿着唇忍住笑意。

【小黎：你不是说要当我的司机吗？现在看起来也不是你在开车。】

学会转移话题了。

迟昱碾了碾指尖，敲字。

【债主：不喜欢有外人吗？】

黎默心想，迟昱真的很懂他。要是换作以前，黎默可能还要和迟昱客气一下，毕竟是他在蹭别人的车，但是现在黎默忍不住让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跑出来，想试探一下迟昱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如果迟昱觉得他麻烦的话，黎默就不要喜欢他了。

【小黎：嗯，不喜欢有外人。】

【小黎：就喜欢你和我。】

迟昱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他偶尔也会被黎默大胆的直球吓到，攥着手机，没有立刻回复。

黎默的拇指在对话框上滑动了几下，都没有刷出新信息，正要抬头看迟昱在做什么，就听见身旁传来一记“咔嚓”的截屏声。

嗯？截屏做什么？黎默的心脏好像被羽毛轻轻地扫了一下，抓耳挠腮的痒，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迟昱在想什么。

他没忍住，转头去看迟昱。

迟昱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像是在修图？

黎默手机震动，那边发来了消息。

【债主：我也是。】

黎默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脑子转不过来了。

这句“我也是”，指的是他也不喜欢有外人在场，还是说……他在赞同黎默的最后一句话？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像是在说：“我的心意和你一样。”

黎默的心绪被迟昱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忍不住雀跃，却又不好被人看出来，怕他是自作多情，脑补过多，于是捂着下半张脸，转头看向窗外，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迟昱还在摆弄手机，他点开图库的第一张截图，微微眯了眯眼睛。

黎默的头像旁边，白色气泡对话框，只截了一句话——

“就喜欢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