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游轮靠岸还剩下十天,而小威尔逊就像长发公主一样安静地待在顶层,就连许多的游轮派对都不参加。
为此,叶莲娜操碎了心,她的提议被农乌泽一个一个否掉,并且总能找到合适的缺点。
叶莲娜为此也有过不满:“这个世上就没有绝对完美的计划。”
“是没有,但你的计划漏洞百出,我不太认可。”
叶莲娜哑口无言,虽然她看出来农乌泽在为人处世上是个笨蛋,但在执行任务上简直是个天才。
强大的能力让她不自觉就以农乌泽的意见为行动标准。
于是她按着农乌泽的意思,继续守株待兔。
至于农乌泽,一直跟在迟将麦屁股后面“博取信任”。
在此期间,迟将麦再没有提过要和她谈恋爱这个提议。
农乌泽就也默契地不提,仍旧尽职尽责地打听着她的目标——小威尔逊的各色喜好,迟将麦倒也一一答了。
于是,农乌泽便知道了小威尔逊不喜欢吃辣、不喜欢草莓蛋糕、不喜欢身材火辣的白人女孩……
可农乌泽喜欢吃辣、喜欢草莓蛋糕,她还算半个身材火辣的白人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迟将麦是故意的,可这没有道理。
因为除了身材火辣可以凭借肉眼看出外,他怎么可能会清楚自己喜欢吃辣、喜欢吃草莓小蛋糕?
叶莲娜听说后,很开心地说:“他现在很喜欢你,这是个好机会,你再加把劲,让他把小威尔逊哄出来,届时我就能找到机会接近他了……”
“不。”农乌泽完全没听到她后面几句话,摇头,“这是个危险的讯号。”
“为什么?”叶莲娜戏谑道,“怕自己对这个爱你爱到深入骨髓的男人下不了手?”
“不。”农乌泽却没有笑,反而眼神缓缓聚焦,“我是在想,他这份深入骨髓的喜欢,究竟从何而来。”
叶莲娜闻言一怔:“你这么一说,确实可疑。”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一见钟情虽然不一定长久,却最容易让人在短时间内迷失自我。”
农乌泽看向她:“真的?”
叶莲娜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姐姐诚不欺你。”
农乌泽笑着啧了一声,没有全部当真。
毕竟布鲁克的杀手都粗心大意。
她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被她忽略了的,因此,她在这个细节上留了个心眼。
虽然两人因为心知肚明而保持了沉默,但却正因为这种沉默,两人之间的相处反倒和谐了许多,也就让农乌泽觉得他们似乎真的有在进行一场微妙的恋爱。
虽然,总有一些时候,她在靠近他时,心脏会造反。
比如说短暂地抽痛一下。
而这种时候,往往是她在和他打听小威尔逊的喜好时,他虽然如她所愿一一答了,但却是肉眼可见的不开心,就连语气都冷了几分,表情也淡了许多。
是因为愧疚吗?
农乌泽难得自省。
这种良心发现的时刻,对她来说,真的不太常见。
以至于次数多了,她有一次没忍住,竟然莫名其妙地亲了他一口。
农乌泽:“……”
啊!!!!!
她表面平静,内心却在咆哮。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可是他却只愣怔了一瞬间,随后一脸复杂地望向她,然后戳破那层窗户纸:“我已经在帮你追小威尔逊了,你大可不必再作出如此牺牲。”
农乌泽咽了口口水:“不是……我刚刚是真心……”
“说实话,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在明白自己心意的当天,就得知自己已经被你宣判了死刑,我已经很难过了,游轮也只剩下十天就要靠岸,之后我们也许再也不会再见面,我只想珍惜最后这段和你相处的时光,哪怕是帮你追我的情敌。”迟将麦放下了餐具,看着她时,整个人头上似乎都笼罩着一层阴云,似乎随时要打雷下雨一般,“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你就放过我吧。”
农乌泽心脏又习惯性一痛。
她最近都要习惯这种感觉了。
还真是……
农乌泽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不是的,迟先生,我刚刚……”
他没有听完就站了起来:“明天见。”
随后扭头,就打算离开,舷窗外的阳光撒下来,他的影子被阳光碎了一地。
农乌泽也紧跟着站起来:“你要去做什么?”
“去甲板上。”顿了顿,迟将麦背对着她叹了口气,“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这样的事情轻生,我不会用这种事情绑架你,我不是这种人,也不屑做这种事,所以求求你千万不要在心里留下对我的这种印象,我会更难过的。”
农乌泽心口又一揪。
迟将麦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好久。
这种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可是,怎么会呢?
她明明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
算了,她不想再纠结这件事。
任务已经在稳步推进中了,顺利完成之后,她就能彻底脱离知更鸟组织。
至于他们,等游轮靠岸,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而且,她最好也不要和迟将麦走得太近,毕竟,“他”还在船上。
一想起“他”来,农乌泽就不自觉抿紧了嘴唇。
那才是这艘船上最可怕的存在。
更是她最信赖的心之所属。
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要离开这一行了,他们却连面都没有见过。
虽然不符合知更鸟的规定,但她还是很想和他见一面的。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长什么样子?又是男是女?脾气倒是始终如一的冷酷高傲。
而且还是个枪械高手。
农乌泽不自觉叹了口气。
迟将麦拐过一个角落,嘴角微微往上一勾。
夜晚。
农乌泽看了眼房间内的日历。
还剩下八天。
她起身,出门去,叶莲娜从浴室走出来:“你去哪?”
农乌泽抛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
“又去迟先生那?”叶莲娜瞬间就心领神会,随后又无奈一笑,“你别真栽他身上了吧?”
虽是这么警告,她却是调侃的语气。
见叶莲娜成功误会了,农乌泽才笑着走了。
推开轮船底仓的门,农乌泽如一尾游鱼,无声无息地迅速滑进黑黢黢的底仓,随后,扑面而来麦芽发酵过后的酒香。
门被她用脚后跟轻轻推上,纤瘦高挑的身影游走在底仓。
底仓的气流不通,闷闷的,随后耳边有细微的风声响起,农乌泽察觉不对想要转身的时候,后脑勺已经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
同时听到“咔哒”一声,是枪械的保险栓被拉下的声音。
农乌泽啧了一声。
身后的人缓缓出口:“你越界了,Ashley。”
对方的声音低沉磁性,沉稳却带着疏离,一听就给人十分冷酷的感觉,好像是那种扣完扳机,眼都不眨一下就会转身离开的人。
人如其声。
他确实是个只知道和冷冰冰的枪械打交道的人!
“神枪手,原来你是个男的呀?”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没有和他见过面,所以她只好以“神枪手”称呼他。
农乌泽无声的笑了笑。
原来她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是个男孩子。
而且听声音……似乎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样子?
他没答,只是枪口轻轻敲了下她的后脑勺,就算是回答了。
农乌泽也没有生气,只道:“喂,神枪手,这个任务完成后,我就离开知更鸟了。”
对方没有回答,但农乌泽能听到身后的人均匀的喘息声。
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就好像既不震惊,更不在意,她无声地抿了抿唇。
换作其他男人,农乌泽可能会猜对方是不是在斟酌语气词,不过如果对象是他的话,农乌泽觉得他大概率只是不想回答。
这个人可真是……冷心冷性……
但凡他性格能朝迟将麦靠拢……
啧。
农乌泽轻轻皱眉,她怎么又想到他了?
她沉了口气才自顾自继续下去:“所以我就想来和你道个别,搭档。”
“嗯。”对方这次倒是回了,“那道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没必要。”
农乌泽一顿:“可是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对方又保持了沉默,于是农乌泽只好又像每一个曾经一样,对着黑暗与空气碎碎念起来:“你在生我的气吗?”
沉默。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枪还指着她的后脑勺,她也许就以为对方已经走了。
“说来真是奇怪,我们固定搭档那么多年,今天却是离得最近的一次。”农乌泽说,“从来,我都是靠着枪声认识你、了解你……”
回应她的还是沉默。
“我要走了,你别生我的气。”顿了顿,农乌泽忽然想起来,这句话她好像上午的时候才对另一个人讲过。
然后对方就失魂落魄地走人了。
啊,她可真是个摇摆不定的渣女。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轻轻扯了下。
只是身后这人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其实这么多年,除了安德鲁老师之外,在知更鸟我最信任你了。”农乌泽知道身后的人不会开枪,于是并没有很紧张,但也没有转过身去看他一眼,“所以总觉得,自己金盆洗手却抛下你一个人这种事情,很对不起你来着,所以才来找你的,不是故意想拉你违反组织规定。”
抵着她后脑勺的枪忽然松了松:“为什么想走,厌倦了?”
“算是吧,主要是我的幻听越来越严重了,虽然已经离开知更鸟的孤儿院好多年,但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打骂孩子的声音,然后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头疼和发抖……最近更严重了一些,白日里都会时不时听到……”农乌泽说,“另一个就是我确实厌倦了当一个杀手,如果可以选择,谁想整日里提心吊胆呢?喂……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走吗?”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
农乌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本来今天准备了一大通表白,可却再一次发现,在对方心里,任务还是比她这个搭档更重要。
算了。
农乌泽只好退而求其次:“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按照知更鸟的规定,他们两个没有上级命令,是不能见面的。
而只要成员违反知更鸟的任何一条规定,便是死路一条,虽然不知缘由,但这就是知更鸟不能违背的铁律。
她离开在即,本来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也没有必要,可她就是很想见他一面,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毕竟那么多年下来,只要知道她背后站着他、站着的是一个无论何时都能百发百中的狙击天才,那么她走向目标的脚步就永远是自信从容不会露怯的。
他可靠得像森林里最根深叶茂的树,永远不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可对方还是一字不答,而在长久的沉默里,农乌泽也得到了他的答案。
“算了,不能就不能吧。”心口的窒息感一阵阵上涌,她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那,以后你要当心一点哦,如果执行任务时很无聊的话也可以偶尔想起我,反正你知道我的样子,当然也不用太担心我,我一个人也会生活得很好的……”
顿了顿,似乎是因为不甘心,她特意说了一嘴:“因为我现在也有特别忠实的仰慕者了,他比你还能给我安全感……”
“还有其他事吗?”
对方淡淡打断了她的碎碎念。
闻言,农乌泽话头一止,喉间的苦涩就卡在那里,不上也不下,再也崩不出一个字来。
她还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再说话,而身后的人似是见她没有其余的话说了,于是枪口离开了她的后脑勺。
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