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客栈内,施玉都与姜子瑛两两相顾无言。
沉默了半晌,姜子瑛率先开口:“我收到你的传讯让我来雍州城,现在我人到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既然宇昭秘境在此处,我们不妨在城内外寻找一番,也许能得到些线索。”既然他已经先开口了,自己也不必当哑巴了。
“可,不过之后要随我去西域。”姜子瑛把自己的猜测也一并告诉了施玉都。
至于为什么不去不归崖,修为不够,去了等于送死。等到了出窍期再去,自己与施玉都说不定早就同归于尽了。
西域啊,是个好地方。毕竟能养出四师妹这样的妙人。回想宗门里大家送给自己的东西,其中四师妹说自己若去西域可以去素心谷做客。
姜子瑛皱眉看着心神飘忽的他,冷冷开口:“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施玉都回过神来,岔开话题:“当然有听。没问题,你去哪里我都跟着。我们再去秘境附近看看吧,走了。”
推开房门,等姜子瑛随自己一起走,他也真的跟了来。
他们俩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可偏偏凑在一起话便多起来了。有话无话都非要扯点什么出来,以免沉默带来尴尬。
自从上次后,宇昭秘境便消失了。两人放出神识在秘境附近探寻,一会过后施玉都见姜子瑛捡起地上一块碎片面上闪过的厌恨开口询问:“你有发现什么吗?”
“最近有魔修来过这里,这股气息真是令人作呕。”他很少直接表露出对人的厌恶,当然某人除外。
“那要留下来继续探查吗?”施玉都本来奇怪姜子瑛此刻表露出的情绪,不是单纯地闻名厌恶魔修,更像与魔修有仇的憎恨。但是转念一想,他怎么样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不必,这气息极淡说明主人早已离开。我之所以能察觉到,是因为我对魔气比较敏感。我们回城去御螭堂,魔修既然到过此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在此协助定要让魔修伏罪。”姜子瑛话到末尾是毫不掩饰的杀气,施玉都默默对比了一下,这比之前想杀我的时候杀气更重啊。
“好。”施玉都也不放心就此离去,此举到时甚合心意。
回城的路上,施玉都回想着这有关御螭堂的一切。像自家这种小门派可不会去御螭堂,毕竟得不偿失。
御螭堂是中域衍朝所设,遍及五域各城。当然这个各城难免有点水分,太过偏僻的小城如云城便没有。
五域世俗皇权与与修士代表的仙权并存,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修士无法干预凡人的命数,否则因果缠绕脱身不得。尤其是想登大道的修士都会避免与凡人接触,以免雷劫过盛一把劈死自己。
御螭堂则是衍朝为了保证对人间权力的管理特意成立的机构。衍朝会挑选出凡人送去仙门修炼之后便回归御螭堂为皇帝效忠。仙门从御螭堂接受凡人委托减少因果关系,维持在世人的威信,毕竟仙门供奉要靠凡人供给。
当然对于修为低下的散修和小门派是不太成立的,从御螭堂接手的酬劳要比自己去接的少多了。这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大家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衍朝始祖与六大仙门的协议,尽管最初用意并不清楚,但一直延续至今,甚至更为昌盛。
因为御螭堂的人员本就算牺牲品,为帝王效死的死士,所以能够最大程度减少修士与凡人的因果,毕竟都有他们承受分担大部分 。个中对错无法轻易评判,至少对一些甘于平庸的修士来说,他们舍弃更进一步的修为却也得到了荣华富贵和安稳。
*
御螭堂内有一处柜台,其中碧色中年男子提笔书写,而鹅黄罗裙的女子显然是招待客人的。
她腰身一扭,从柜台走出与两人保持在一定距离停下,换上了如沐春风的笑脸向这刚刚进来的两位客人客套:“两位是来接委托的吗?”
姜子瑛拿出自己的玉牌摆在她眼前,眼神朝楼上望去:“让你们这的堂主出来见我,我有要事说。”
燕蝉衣也就是这位女子一瞧见这么个红玉玉牌,心下难免一惊。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块好看点会发光的红玉牌,自己可是有眼力见的。此物流转间会有凤形状,这是九玄派弟子身份象征,身份越高出现凤的形状越多。凤有五种,而此玉牌却有四种,想必定是内门长老的关门弟子,他的师父地位恐怕很不一般。
她心中纵闪过多种念头,而面上的笑容却丝毫没有消减。
她弯腰行礼后走上楼去:“好,我这就去。还请两位稍等一下。”
没过片刻,燕蝉衣很快下楼对着他们做出邀请的手势,引两人上去:“堂主在上面等待,还请随我来。”
果然还是“大小姐”的身份好用,这不就成了嘛。
施玉都漫不经心扫视姜子瑛的神色,姜子瑛的脸色毫无波动,显然早就习惯这种待遇。
燕蝉衣为两人打开房门,一个老道在此等候。
“不知两位小友找我是有何事啊?”老道的脸上布满沧桑,抬起的眼却满是精光,不容小觑。
“我们在城外发现了魔气,担忧城中会出什么乱子所以特来提醒。”姜子瑛将那碎片递过去后,瞥施玉都一眼示意他来回答。施玉都明白这位又懒得开口了,只能自己来了。
老道不动声色,夸赞道:“两位小友可真是有善心,不过城中最近确实是发生了几起命案。死者丢失了魂魄,我们人手不够也没能查出问题来。看来还要请两位出手了。”
施玉都客套假笑,心中暗道:果然是个老狐狸。碍于面子,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
“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怕我们能力不够达不到堂主的要求。”
姜子瑛却不会顾及这些,直截了当:“我看不是人手不够而是你们无能吧。”
这话说的没毛病,施玉都心中偷笑,面对“大小姐”您还敢再扯些废话吗?
老道岁数大了能屈能伸,赶紧变换口风开始装苦主:“这位小友话说的直是直了点,但也没错。是我们无能找不出真凶害雍州百姓受苦,但是两位都是如此热心肠的道友,怎会坐视不理,是我一时情急出口冒犯,还请谅解。”
“您可是折煞我们了,我们这做晚辈的哪敢呐。您也不要再这么说了,我同行的这位友人性子直爽对事不对人还要请您谅解才是。 ”踢皮球谁不会,什么累活都想丢给别人还不谈好处,做甚白日梦!
……
姜子瑛冷眼旁观两个狐狸般老谋深算的人打了好几轮太极,终于施玉都胜出得到了不错的报酬。
“堂主大度,真是感谢您的信任。不过还是请先付定金吧,也不多就报酬的一半而已。毕竟这年头吃白饭的人还是挺多的,但是我绝对相信您的人品。”施玉都特意在吃白饭三字重读,成功看见对面的老道脸色发青。
施玉都无辜地想:这可和自己没关系,我连碰他都没碰,这可不能讹在自己身上。拿什么压人不好,偏偏用大义真情也不嫌累。
两人一出房门,老道面色顿变,又气又恼,一个傲气一个油滑,都不是省油的灯,可真是绝配。
“我猜他现在肯定在心里骂我们两个,你信不信?”施玉都传音入耳。
姜子瑛瞪他一眼,转而勾起挑衅的笑容:“他这样我不关心。不如我们两个打个赌看谁先查出凶手,输了的人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如何?你敢不敢赌?”
张扬肆意的笑暴露出姜子瑛不服输的本性,他想在自己身上找回场子,焉知自己又何尝不想教训他?
“当然敢赌。”
“我们分头行动,五天后午时在此集合。”
姜子瑛留下翻看案集,施玉都直接出了这大门步履轻快地走入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坐在茶楼大堂内,听走南闯北的胡吹海谈,市井之徒论乐取笑,施玉都则在其中收集自己要的消息,一点一点抽丝剥茧。
旁边一桌谈论的话题渐渐往风月靠拢,施玉都听了几句便不再听。
“嘿,你们有谁见过满芳楼的花魁吗?我有幸见过一面,真是大饱眼福。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至今都念念不忘。要我夸的话,就是天仙下凡。”
“老王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应该是妖精勾魂才对,不然怎迷得你失了心窍。”
往青衫儒袍的读书人看,几人唉声叹气,可悲自己满腹才华竟无用武之地。
“说来远山兄才是最惨,本可入仕却因容貌有瑕无缘宦海。”
“唉,他的才华当属雍州第一,却因被毁的脸无缘进士。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如今他也不好过。”
“实在可惜!”
“……”
寻到了比自己不如意的人后,便好似抛却了自己的满腹牢骚,施与那位远山兄几片真心的怜悯惋惜。
再往侠客打扮的一桌望去,粉裙女子晃着一男子的手,不依不饶道:“师兄,听说城里有位神医能让人容华永驻。我想去看看,你陪我去嘛?好不好?”
“行行行,小祖宗别晃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懂了,这是一对师兄妹组的有情人。施玉都愤愤地移开,这不专门欺负我这种没有意中人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