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巡逻机器狗的身影一闪而过。

面前的男人，右脸上有一道吓人的长疤，右眼是紫色的金属义眼，袖子处露出机械手臂。他仍旧穿着普通人的服装，其他人地方有没有机械化就不得而知了。

即便如此，林泽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曾经出生入死过的战友——哈恩。

他有太多问题，但此时却不是抛问题的好时机。

“跟我来。”哈恩也没有解释，转身往A区深处走去。他见林泽没有跟上来，出生催促，“怎么了，你不信任我？”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的话，也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A区外，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拍卖场的巡逻安保听到动静，赶了过来。林泽权衡之下，也迈进了A区深处。

走了十几米之后，突然眼前一亮，整个世界都变成纯净的白色。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林泽看了一眼脚下，他踩在一块30*30cm的透明玻璃上，向前向后都没有道路。

哈恩还在不远处。

“跟着我。”

林泽每一次抬起脚，地面就会多一块玻璃，但先前踏过的会消失。每一次接触地面，都会发出脆响，像在敲击门铃，如此突兀令人不安。

越是往深处，两侧半透明的墙壁慢慢显实，并向内侧靠拢。林泽能感受到空间在不断压缩，不由得将前进的步伐也调得更快。

最终，空间压缩停在某个临界点，天空（现在是天花板）呈现出磨砂镜面效果。抬头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也在移动。

墙壁内嵌着透明陈列柜，右下角的标志上显示着详细信息。

【A001：火鸦标本】

【A002：超能纤维】

……

林泽在A009号前停下来。

透明柜子中有一团孢子闪着蓝色光，一会又变成黄色，它们在翻转、延伸、舒展，从一团变成一条长线，最终汇成两个字：你好。

竟然是在跟林泽打招呼。

右下角标志上写着：机械幼体。

林泽的右手臂开始灼烧，自从离开乌塔园之后，思域印记很少再有反应。但还好，并不痛苦，只是产生些许共鸣。

很明显，这是某人的思域。

会是主理人维拉诺瓦的吗？

林泽想起了那张看似和善的脸孔。

不断有低语声萦绕在耳畔，林泽仔细去听，杂乱无章，并未捕获到任何有效信息。

“不要碰。”哈恩出声提醒。

但已经来不及了，林泽的手摸上了透明玻璃柜，一把抓出了展品「真空肺叶」。这是一种经过改造的人工肺叶，能够让人在无氧环境中正常呼吸。

林泽听过这项S2的新研究，还在临床数据收集阶段，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备份。

哈恩抓起林泽的手，确认一切良好以后，才松了口气：“不要乱碰，会要你的命。”

“你这副认真的样子，倒让我想起杜祁。”

哈恩表情一滞，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等会，你就会看到他。”

林泽并非无意提起。

还在YG082号基地时，他就托林禹调查过两位临时队友的行踪，一点消息都没有。

越是往前走，展示柜越大，低语声也越来越嘈杂。像是烧开的水壶，发出尖锐急促的呼救声。林泽的五官灵敏，平时能自行过滤信息，但到了别人的思域场地，多少受影响，备受煎熬。

“救救……救救我们……”

“请……救救我……”

……

林泽心如绞痛，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共鸣。

这种痛刚开始只是一种情绪，恐惧、绝望、挣扎。到后来才慢慢变成身体的实感，令他不由得跪倒在地面上。

“还好吗？”哈恩伸出一只手虚扶，“我第一次来这里时，情况还严重些。”

“比我遇到过的敌人……都强大。”林泽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他的思域完全被压制。

那么，核心议会知道445街区有这么强大的存在吗？

思考之际，两人已经走到空间尽头，面前摆着一扇泛着白光的门。每走一步，门面上都会闪着不一样的反光。

哈恩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一个八面体，上面还印刻着S1研究所的徽章。

“震荡破坏器，你怎么会有这个？”林泽听说过。

一般的反异能释放器只是抑制能力，但不会破坏。而震荡破坏器产生的冲击波能直接销毁一个现役异能者。

022号异能者和他的指引官发生感情纠纷，最后躯体就是被这种仪器摧毁的。

林泽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但还好哈恩并不打算将这个骇人武器用在他身上。哈恩把八面体朝面前的金属门猛地投掷，没想到竟然直接穿了过去。

虽然没有看到火光，但林泽还是感受到强烈共震，耳畔传来海浪般不断汹涌起伏的轰隆声。

在短暂的刺眼白光后，脚下变成大理石地面，四周也是再普通不过的灰墙，而那些珍贵藏品仍然镶嵌在墙壁之中，和林泽隔着一堵厚厚玻璃。

而空间尽头的门也变成一扇普通的金属门，还带着门把锁。林泽被压制的能力重新复原，安全感也回到身体里。

没想到震荡破坏器也可以直接破坏思域。

哈恩首先转动门锁，走了进去。林泽别无选择，也只能跟进去，没想到直接到了拍卖会的后台准备现场。

哈恩不见了。

林泽就站那，忙碌的工作人员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更不用说能察觉到他。只有角落里的维拉诺瓦端着酒杯，突然站了起来，投来炙热眼神。

“接下来，我们将进入本晚最激动人心的环节——特别拍品。和往年一样采用暗拍方式，出价最高者获得拍品资格。”

拍卖师的声音刚落，林泽面前的幕布被拉起。

“今晚的特别拍品，一共有5件。他们都是来自新发现的星域原住民。他们的血液有基础基因。”拍卖师说到这，故意顿了下，“也就是说，他们都具有生育能力。”

林泽明显听到场内传来惊喜的叫喊声。

在中央基地，也有部分基育人依靠自身努力，踩着机遇成为上位者，但他们都要依靠人工子宫中心生产下一代。

所有的基因缺陷都能被提前治疗，除了生育。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基育者下一代仍旧保持着血缘关系。但越到上层，就越迷信，从真实子宫中生产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继承者。

这个古怪观念从中央基地有新历史记载时就已经产生。然而几百年了，人们仍旧深陷其中。

林泽在场下的一堆人中，看到了张来玲。她的眼神饥渴，本来只想买个能换血的奴隶，但如果顺便获得自然生育能力，也就有了进入上层的筹码。

领航生物的方万利的出现，林泽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与此同时，幕布之后，出现了5个玻璃休养舱，和林泽在A区看到的样式一致。他绕到舞台前方，立马看到泡在营养液中的周博文和杜祁。

他们俩的状态都不算好，尤其是杜祁，半截机械手臂断开，能直接看到红色蓝色的电线。

林泽尝试敲敲休养舱，但很可惜，他的身体也同样穿过了舱体。

——他此时，仿佛在另外一个时空，感受着一切。

不得不说，维拉诺瓦很会玩弄人心。整个流程留给大家的时间不多，只有10分钟思考时间。

所有有意愿的竞买者写下了自己心仪的号码，以及最高能承受的价格。

很快，拍卖师拿到了最终竞拍结果。他瞟了一眼，马上看向后台，眼神确认无误后才颤颤巍巍地念出结果：

“5件特别拍品都来自同一个包厢——8号包厢。让我们恭喜这位买家。”

林泽也望向包厢。

虽然他不知道费德里克的账户里有多少现金，但显然同时拍下5件拍品是远远不够的。其他贵宾包厢里的竞买者都不是吃素的。

否则林泽就直接刷爆费德里克的账户，救下周博文，那是最简单的。

会场中央的普通竞买者们也是一片哗然。

“这可能吗？五件拍品，全被一个人拍走了？”

“闻所未闻，我要求公布暗拍结果！”

“对！起码要公布8号包厢是谁？”

……台下乱了套，台上的拍卖师也是第一次遇到，直到他听到耳机里的新指示，怔在原地直接说不出话来。

这时，8号包厢的幕墙缓缓拉动，直到显现出房间内的模样。

拍卖师一狠心，继续播报：“让我们恭喜8号包厢的黎先生。”

黎先生？还有哪个黎先生。

拍卖舞台上的巨大显示屏上正全程转播着他的脸。

——中央基地最年轻的上校，基地行政署新任署长，也是黎明机械唯一合法继承人，黎朔。

过于辉煌的政坛功勋，让林泽忘记了黎朔本也是个富四代，而且是一代比一代富的那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跳来跳去。

林泽再想起自己先前的担心，黎朔哪怕被撤职，送进S1研究所接受实验。黎明机械也能踏平研究所，把他捞出来。

不过此时，新的危机也已出现。林泽看向仍旧躲在舞台后的维拉诺瓦，自己的踪迹怕是早就被对方识破了。

会是从哪一步开始呢？

已经无从考察。

舞台下的声讨逐渐降低为好奇的窃窃私语声。

445街区是禁区，黑市拍卖会也并不光彩。

“要是拍卖都结束了，就赶紧把我们送回去吧。”

竞买者们怕黎朔的出现，会带来官方扫荡。虽然还在黑市地界，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为了引起竞买者的第二波兴趣，拍卖师的声音拔高一度：“稍安勿躁，6号拍品比较特别，还没有公布。”

最后一块幕布被揭下，林泽望过去，灰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球形晶体，但死气沉沉并没什么特别的。

维拉诺瓦从后台走出，松弛感十足地举起手里那杯红酒：

“伟大的思域者之父是不可亵渎的存在，但我们依然可以跟随他的智引，脱离时间桎梏，迎向永恒的自由。”

竞买者们都一头雾水时，维拉诺瓦满怀虔诚地继续说道：

“今天我找到了。”

“一名完美思域者。”

突然一扇白色之门在林泽面前出现，门被从外侧打开，哈恩再次出现，并飞速扔了一枚八面体。

“震荡破坏器！”林泽心里一惊，几乎是同时，他防御性准备逃跑。但要使用空间折叠，就必须先展开思域。

但林泽刚有所行动，他的全部意识像是逆着时间的爆炸一般，被拉扯着抓回。

他又回到那片纯白的区域之中，陈列柜不见了，而墙壁、地面、天花板不断逼近。

身体和意识都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