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谢褚白跟着老爷子一块抵达了港城,刚出机场,立马就有人来接应了。
谢褚白热的脱掉了外套,内地已经入秋变凉,而港城还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湿热气息。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港城,却比以往更有感慨,认真盯着街巷的每一处风景,港餐厅、饮冰室、旺角街口、双层巴士……
沉鱼在这里生活时,是不是也曾走过这些地方?还有她上学时,是不是也曾坐过那些巴士车?
踏上港城的路,他来到了她读书的地方,说不定在错乱的时空,他们脚底曾踩着相同的砖石。
住进酒店,短暂休息一晚,第二天老爷子就带他去拜访了几位老友,为港城公司选址。
谢褚白被父亲一路带上楼,这是一家商务会所,从不对外营业的,里面有一张大大的会议桌,坐着来参加会议的人。
谢褚白打眼一看,会议桌上是几位年长的叔叔,他都叫不上来名字,想必都是老爷子在港城的那些老熟人。
谢长青一进门,大家纷纷起身围上来,热络地和他握手聊天,久别重逢,十分热闹。
最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上来,谢长青重点给儿子介绍了这位老熟人。
“小白,这位是你钱叔,也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年轻时,我曾和你钱叔一块做生意,他生意做的可大了,这些年深藏功与名,定居在港城了。”
“老伙计,这话可不敢当,我生意哪有你做的大,”钱老头发花白,笑着摆摆手,开玩笑道,“你看你都要上市了!”
啧。
说到上市这事,谢长青无奈叹息一声:“老伙计,你可别觉得上市有多风光,我现在连办公楼的地址都定不下来……”
“不要急,老谢,咱们这把年纪,都沉浮几十年了,还会被这点小挫折给吓到?”钱老安抚他的情绪:“来来来,先坐下来,咱们几个老家伙慢慢商议。”
老爷子转身,慈爱地拍了拍谢褚白的背:“白白,我跟你钱叔先开个会,你自己坐在后面玩吧。”
会议厅侧面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旁听的椅子,谢褚白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小时候他就经常被谢长青带去开会,所以现在也习惯了。
小孩子岂是那么好管的,别看他现在能乖乖坐着一动不动,小时候可是调皮的翻天了。
记得有一次,大家都在开会,他悄悄从椅子上爬下来,把办公桌上的重要文件给撕了,折成纸飞机玩,还在会议室跑来跑去……
老爷子发现了也不恼,反而笑呵呵捡起纸飞机陪他玩,负责保管文件的小助理也是敢怒不敢言。
就连钱老都说:“你爸爸就两个儿子,最爱的就是你,还喜欢抱着你去开会,你哥哥小时候都没这个殊荣。”
的确,他一次又一次打破了老爷子的规则,老爷子却从来都没生气过,还夸他做得好。
和大哥相比,唯有谢褚白可以做规则之外的事。
真正的偏爱是规则之外的。
谢褚白坐在椅子上,表面漫不经心玩着手机,私下悄悄支起了耳朵,听见父亲讲到上市的筹划和安排,过了一会,又听钱老讲到什么立遗嘱、分配遗产的事情,耳朵还捕捉到“家族基金会”的关键词。
他没放在心上,毕竟钱老已经快八十多岁了,这时候商量立遗嘱也是正常的。
之后这群长辈又讲到上市的规划,谢长青央求几位老朋友帮他搞定港城的办公楼,既然唐家的地租不下来,几位老人七嘴八舌商量新的地盘,他这个小辈插不进去嘴,左右都是这帮长辈说了算的,充满无聊的人情世故。
渐渐地,谢褚白听累了,将头靠在椅子后背,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什么时候,他们终于开完了会,人群四散离去,整个会议厅变得空旷寂静。
谢长青和钱老并排走过来,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两道人影在墙上交错,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他没有睁开眼,但是凭借本能察觉到,两道人影就在他旁边坐下了。
有人进来打扫卫生,谢长青摆了摆手:“白白在睡觉呢,你等一会再来打扫吧,不要吵醒了他。”
保洁人员低眉顺眼退下了。
“老谢,我听说你今年去国外看大儿子了?”钱老忍不住八卦道:“健民这些年在国外怎么样?”
谢长青抿了抿嘴,有些不想提起这个大儿子:“放心吧老钱,国外的监狱很人性化,健民倒是没受到多大的折磨。”
钱老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谢褚白,轻声问:“所以你现在的重心都放在小儿子身上了?”
谢长青没说话,表示默认。
沉默了一会,谢长青才开口:“今年源源回国了,江家说把他交给我培养,私下开了条件,想让我投资他们家的生意。”
“那这就是一桩买卖了?”钱老嫌弃地“咦”了一声:“江家还真是会算计,当年死活不让源源跟着你姓,现在遇难了,就把孙子给卖了……”
谢长青眯起危险的眸子:“这些年,没有这个孙子我也过来了,现在他们又来回来,我有些害怕老大一家挡住了褚白的路。”
“到时候家产肯定是要争一份的,江家心眼多得很!”钱老语重心长劝诫:“不是我说,你也要尽早做打算了,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老钱,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老友讲的都是肺腑之言,谢长青不停点头,感慨道:“说实话,我爱小白也并非老来得子爱得最深,只有他是陪伴我最长久的。”
钱老看了谢褚白一眼,笑着说:“白白和你长得最像,性格也像,也是最有出息的,有真才实学。”
至于大儿子谢建民,算是彻底废了。
谢长青深深叹了一口气,深感无力:“老钱,你说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呢?我最近一直觉得,人不服老不行呀。”
“老谢,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会发现时间就跟开了加速器似的,越转越快,唰一下子就过去了。”
岁月催人老,越到七十岁心里就越慌乱。
空气里又是一阵沉默,谢褚白还在睡,老爷子怕儿子冷,给他披了一件毛毯,动作细腻轻柔,一向凌厉的眼也染了几分柔和。
整个过程中,谢褚白一直都没睁开过眼。
两道人影又重新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聊天,他听见他们讲:“老钱,江家现在有难,我也不能不帮,只是这么多外汇有些麻烦,到时候麻烦你帮我操作一下。”
“老谢,我办事你放心,到时候办几场画展拍卖会,这钱也就差不多了。”
“老钱,幸好还有你帮我,”谢长青由衷感谢老友,转念想起大儿子,心灰意冷摆摆手,“健民这孩子,我该做的都为他做了,以后,就随他去吧。”
“剩下的事,等我死了,也就管不着了……”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会议厅只剩下谢褚白一人,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打扫卫生,动作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呼,连拧抹布的水声都不敢有,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她好不容易擦完了桌子,转身换水时,身子僵在原地,因为身后的人早就醒过来了。
“谢先生,对不起,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只是睡醒了。”
随后,谢褚白又在私人会所等了一会,终于等到父亲谈完了事情。
回到酒店,谢长青对他讲:“你钱叔人脉很广,帮咱们选了一处新的地方,位置很好,他说比原来唐家那栋楼的位置还要好呢!”
于是乎,隔了两天,谢褚白又陪老爷子参加新办公楼的位置,重新请了港城最有名气的大师,大师看地、谈租金、请装修、购设备……一套流程下来,才终于把港城的办公楼给定下来了。
谢褚白跟着老爷子跑前跑后,等他们终于忙完港城,回到北城后,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坐上飞机离开时,谢褚白从机舱看着万米高空下的港城,一直心神不宁,刚落地北城,就迫不及待去了一趟帝都大学。
他将人单独约了出来,看见魂牵梦萦的身影时,终于定下心了。
姜沉鱼坐进车里,脸上都是惊奇:“小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谢褚白眼底都是温柔,转身递给她一份礼物:“我和我爸去港城出差,给大家带了礼物,这份是你的。”
看着白色布袋里漏出来的一点橙色,姜沉鱼隐约猜出了是什么礼物:“小叔,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给你就拿着,”谢褚白无奈笑出声,“一个包而已,有什么可贵重的?”
他一直记得,之前送她一对祖母绿耳坠,可她转手就送给了灿灿,灿灿还说她不喜欢这种珠宝,更喜欢奢侈包包。
其实那对耳坠的价值比这些工厂批量化生产的包值钱多了,只不过这些包被打上了一个“奢侈品”的标签而已。
从前,他一直觉得追求奢侈包的女生太肤浅,无脑,可只要她喜欢,他愿意改变。
公元某年某月某日,谢褚白想通了一件事,老爷子对他是规则之外的偏爱,他对某个人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