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鹤梦是和他师尊一道来的,燕清从湖心亭离去就直奔柳鹤梦房间,每次都这样,仿佛只有他的爱徒能理解他的心情。
柳鹤梦知道前情,便告知了沈昭几人。
“许多人住的地方都被安置在了暖阁一带,距离这边不算太近,也算不上太远,刚开始只听见了一些吵闹的声音,还以为是那两个小修士吵嘴,后来突然有一声尖叫,和师尊出去时已经火影攒动,看见薛尘带人冲了过去,身边还有景澜。”
齐景澜已经醒了,非常争气,即使嘴唇白得像是涂抹了一层香灰,可对于发生过什么还是清楚的。
他点头道:“对,我和薛尘兄长一起来的,他听见了什么,就急匆匆赶过来,没想到一进来却看到……”
齐景澜触景生情。
“我的兄长没了,薛尘兄长的义父和义弟就也没了,这算什么世道啊,呜啊——”
一扁嘴又想哭,沈昭提前看出来,直接捏住了他的嘴。
齐景澜的眼泪未半而中道崩殂。
柳鹤梦和许漱阳比了个大拇指。
沈昭道:“小祖宗,你就先别哭了,让你薛兄长怎么办,他还能和你一起哭?自己先缓缓吧。”
“好吧,我自己去边上缓缓。”
*
进来的姿势是一躺一跪。
为什么会是跪着的呢。
表达忏悔?
身上还是剑伤。
如果是剑伤的话,那很巧了。
“剑吗,我这就有一个。”
沈昭之前想看尸体,离得比较近,正好就在薛明熙的旁边。
他现在低头就能和一柄龙纹金宝石的剑面面相觑。
温负雪抓过他挪得离了远些。
之所以没有怀疑,是因为这柄剑擦得很亮,从剑身上都能照镜子了。
凶手如果用的是这柄剑,大可以带出去,再寻机擦干净,一点痕迹都不留,扔在这里岂不是画蛇添足。
利剑宗人人佩剑,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怀疑。
可所有人顺着沈昭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脸色都沉了下来。
这剑八成是有些名堂。
沈昭迷茫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人都在这还能错过什么剧情啊,有什么是尊贵的读者不能知道的。
薛尘捡起那把剑,攥着剑柄的手微微颤动,这不是一个剑修应该出现的。
大抵是不敢相信,他似乎心里出现了很惊人的想法。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结果呼之欲出。
薛尘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靠近油灯,将上面的罩子掀翻在地,打翻了灯油在地上燃烧起一大片火焰,火舌跳动,灼烧的确实却是薛尘的心脏。
齐景澜呼叫道:“小心!”
“景澜,没事的。”
他还不至于疯成这样。
薛尘蹲下来,红色的亮光衬得他低沉的眼睛发亮,下半张脸隐藏在昏暗之中,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温负雪用微小的声音对沈昭解释道:“薛明熙的佩剑,以水缠石锻造,不留痕迹,煅烧后才会出现血迹。”
原来如此。
"那他现在岂不是怀疑?"杀人的是这柄剑....
法器可是认主的啊。
薛明熙弑父?!
*
剑身逐渐有了变化。
薛尘拿在手里,看得分明,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后,他站起来,手扶着一边的柱子,并将旁边的莲花流水台打碎,熄灭了火堆。
升腾起的雾气浸润在薛尘的柔美的眼眸中,万般难挨。
薛尘拿起来,终于公之于众。
薛明熙的剑尖刀剑身半处,以及一边剑刃都是血迹。
薛明熙的剑伤出了身上的那个,脖子上正好有细细的一道。
卧槽,不是吧,真是这样,但是怎么可能啊。
沈昭之前早有猜测。
弑父再自杀!
闾丘一阵见血道:“薛钟的屋子外人不能随便进吧。估计依照他的吩咐,除了他的亲信,你还有薛明熙之外,其他的人进来过的都很少。薛钟的谨慎,各大宗门之人人尽皆知。能进来的,又不打斗的,肯定是放心。那看现在的情形,恐怕是薛明熙无意或者故意弑父,再愧疚自杀的。”
“你们家的事情够多的啊,这么大的事出了,成夫人也不现身,就你一个出来照料,水挺深啊。”闾丘讽笑道。
说得很难听,却是在理。
“不可能,明熙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薛尘想到了什么,最后的话甚至有些不确定。
“你看,你自己也不敢板上钉钉,如果家丑不可外扬,我们现在就走,独慎宗没心思掺和你们家的硬是要掺和你们家的私事。”
廖堰之和他的师尊不太一样,他沉闷,行动快,直接到门边等着。
“不掺和还待这么久,骗谁呢,明明是想挖底。”沈昭小声嘀咕。
局面变成这样,谁能想到。
薛尘尽管有些匆忙慌张,他早就注意到了明熙的剑就扔在地上,可从来没怀疑。
要不是沈昭看过去,他根本不会去看第二眼。
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回避。
万一呢,万一真的是哪个修为极高的外人呢,几个人联合进来,可是真得没有打斗的痕迹,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自己。
薛钟的卧房确确实实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进来。
剑伤是利剑宗的手段,薛明熙进来的跪姿,为他所有的法器上满是血迹,还有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薛尘有些挺不住,他礼仪姿态挑不出一点差错来,过往影视剧中往往夸赞一个演员姿态颇为大气,薛尘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再也无法顾及那些顾虑,先于长辈坐了下来。
薛尘粗粗喘着气,捂着额头面色苦寒。
姚归义:“你可想清了?此事已经不是关乎利剑宗一门了,大小宗门都在此处,事关重大,肯定要查清楚,就算是……”
“就算是你们自己家的丑事,今天你也得如数如实相告。”闾丘接道。
弑父都做出来了,利剑宗的家事一看就够乱了,可惜身为三宗之一,刚刚又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档子事,又偏偏闹出刚才那么一出,不想说也得说了。
薛尘是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了。
薛尘静默良久,缓缓吐露出一口气,疲惫与伤悲之情氤氲在眼底。
他道:“父亲和明熙之间最近经常吵架。”
闾丘问道:“为什么吵架?”
“我不知道。”薛尘摇摇头,似是无奈,似是自嘲,“他们从来不与我说这些的,我只负责帮父亲处理一些宗门里面的琐事,其他的事情我从不过问。”
沈昭了然,这位薛尘公子,义子的身份名存实亡,亲父子对他隔着心,对他应该不算坦诚相待,不然他们自己的修士怎么也对薛尘十个不服八个不忿。
薛尘道:“他们是吵得很凶,原本一日三餐他们都在一起吃,最近也都分开了,明熙的剑法再也不找父亲指点,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不出来,出来也是吵,每次把所有人挡在外边,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薛尘想起来都头疼,处理的琐事越来越多,他想从中调节,两边都碰了一鼻子灰。
“我也不好问。”薛尘道。
沈昭点着下巴,小声道:“大王吵架,小鬼遭殃。”
温负雪:“嗯。”
薛尘继续说:“那我也不信,是明熙杀了父亲,就算他失手,就算他怒气上头,可父亲修为你们都知道啊,完全不可能的啊。”
“薛钟的修为与我二人不相上下,能利落杀他的人很少。”姚归义道。
所以他才和闾丘留下来。
从修为上来看,他和闾丘最容易。
薛尘慌忙起身:“我不是这个意思,二位长辈为人小辈当然清楚,没有怀疑,留下来只是希望二位长辈能帮忙查清楚,还父亲和明熙一个清白,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行啦。”闾丘打断道,“知道不是我们算你小子识相,赶紧好好想想,薛钟最近有什么不对,是不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出了岔子你不知道,我看今天席上他就走得很早。”
“是。”薛尘一咬牙都说了,“父亲近些日子灵力周转不周,运功经常出岔子,来的医师只是说他过于疲惫,多修养修养就好了,也许会出现突然虚弱的症状,可那都是正常的啊。”
“闾宗主问过,成夫人为何不出来。小辈违背理法今也一并说了。”
薛尘苦着个脸:“夫人身体一直不见好,现在是一日不如一日,神志有时不清不楚,经常说胡话,父亲关怀在心,怕旁人照顾不好,凡事亲力亲为,疲惫辛劳。可这,这也不至于吧。”
是不至于,薛钟照顾一个虚弱的妻子能废多大力气,再累还至于把自己累得魔怔了?
沈昭打心眼里不信。
燕清一直瞧着尸体这边,听了个经过,突然蹲下,将薛钟的裤子褪至大腿根处。
薛尘惊呼:“燕山主,你这是做什么,父亲人都去了!”
“都过来看。”
一帮人呼啦围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薛钟的两条大腿根,长了两片像树皮一样的东西,嵌在肉里,有往上往里的痕迹,不知道长了多深,密密麻麻,褶皱层层叠叠,纹路斑驳枯燥。
沈昭头皮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抖了下。
看不了一点。
密恐都快犯了。
沈昭退至温负雪身后。
“看着是春宵散。”燕清辨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