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路澜亦听完讲学再回到房中,已经是接近戌时了。
听了学斋长老所讲,他倒是对那一年后的外门大比颇感兴趣。只是估摸着,不知有几分把握能在一年之内有进入内门的资格。虽说只有一年,相比于早些入门的外门弟子吃了些亏,但毕竟他和那些小弟子还是不同的。若是下一番功夫,兴许这事还算是稳。
月上梢头,路澜亦赤脚盘坐在床沿,随手翻开引气灵典,瞥了几页,轻笑扔到一旁,忽然又想到什么,手支着躺下,从腰间摸出那弟子令牌。
抬起左手臂,路澜亦再次掌心覆之于令牌上,重复着在学斋那长老所说的动作。
那令牌还是现出淡淡白光,亮了刹那便散了去,并未如那长老说的令牌可以识别灵气的属性,从而浮现对应灵根的光芒。
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已引气,按水木火三灵根来说,应该有三色浮现。
正在困惑着,路澜亦听自己屋的门外传来三声极为轻微的敲门响声。
“谁?”
“是我,贺珩。抱歉叨扰。”是贺珩的细微的声音。
路澜亦连忙从床上跳下,踩着鞋去开门。“原来是五殿下。”
映着贺珩那件赭黄的外袍,贺珩见桌上还燃着的油灯,打着哈欠踏入屋门。“这么晚了,这个时辰还在参悟?”
贺珩疲惫道,眼眶间还挂着些许的泪珠,应该是困的。“五殿下怕是也在如此吧。”
贺珩刚要踏进一步,却环视这瞥见屋内的光景,眉头一皱:“哎?”
“五殿下怎么了?”路澜亦疑惑道。
只有木桌与床榻孤零零地摆放着,显得房内十分空荡,他眼睛不进瞪大了些许:“你这屋子……怎么这么些的物什?”
路澜亦听得摸不着头绪:“一进来就这些啊,大家难道不都是一样的房室布置吗。”
“啊。”贺珩愣了一瞬,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扶额道,“完了,这么说那些应该是父皇……”
“那挺好啊,有人管有人接济,啥都不用愁。”路澜亦想着,定是盛宁国君不会让若尘亏待了五殿下。
“是吗……”贺珩苦涩一笑。“我不想……”
路澜亦少见一向微笑的五殿下露出那样的神情,感觉又写不对劲道:“怎么啦?”
“先不说这个了,我本是来想询问你关于引气的事。”
贺珩敛了苦涩,表情变得很快,又是一筹莫展,手执那若尘通典,翻到最后边去,面漏难色。“我都按着书上去做了,可还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灵气波动……”
“嗯……”
路澜亦其实刚欲再询问刚刚五殿下不太对劲的状态,可是见贺珩直接转移了话题,似是不想再提,也就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你呢,路公子,有什么引气的进展吗?我这脑袋参悟不透,想着来讨杯茶喝。”
路澜亦心念一动,按理说他不应该承认现在的他在前天已经成功引气入体,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一个小弟子在陷入魔阵的情况下,无师自通成功引气,解释了也解释不清,总不能承认自己原先有修炼的经验吧。
贺珩还并未有灵力,应该是看不出来他人身上的灵气。
路澜亦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皱眉道:“我也在纳闷着,刚试了一时辰,怕是也未曾感受到灵气。”
瞧见贺珩似是方才半疲倦,半心不在焉,路澜亦歪头撞了下他的肩膀:“五殿下莫不是嫌我这茶苦?山楂蜜饯正好。”
“不过,倒是也不是毫无进展,”路澜亦补充道,想着可以给五殿下这孩子也算是不错,可以稍微点拨点拨。
“哦?”本累得有些双目无神的贺珩立马来了兴致。
路澜亦揪着衣带穗子打转,忽然指着窗外惊雀:"瞧见没?方才那麻雀扑棱时,我恍惚觉着有风缠在翅尖——可惜再定神就抓不住了。"
“五殿下试着把丹田想成蓄水的陶罐?”他指尖虚点自己小腹,“天地灵气像晨雾似的,得慢慢拢过来。”
“那书上道灵脉便是咱们通灵参悟的起点,在丹田之处,顺经络灵脉散于全身,又汇聚于面首经络集中之处……”
路澜亦将他引气时的感受简单点了点,随口当感悟说了。
贺珩皱拧的眉心稍稍有些疏散,行礼道:“路公子似是比我颇为通透许多。怕是要成为这一批先引气入体的那位,说不定今夜就……”
路澜亦忙摆摆手,随意随手勾了茶壶,为贺珩斟满,笑道:“我也还未引气,只是猜想所悟罢了。我要是有那本事,早就不想在这当外门小弟子啦。”
其实他内心强压着颤抖的手,心道着自己不想当也得当,奈何自己需要按部就班兢兢业业当一个凡人小弟子。
“莫要妄自菲薄。”贺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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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收好衣物打算赶去学堂的的路澜亦,一大早便听到院子外一弟子的呼喊声,惹得笙思阁中的弟子频频探出门外,神情中夹杂着疑惑和好奇。
那弟子又蹦又跳,在院外大呼小叫的,看着极为兴奋。
那弟子正路过门外,连蹦带跑地向院中探去,笙思阁中一弟子认出了他,朝他喊道:
“宋景然,你一大早发什么疯。”
那被喊宋景然的弟子跑进来,兴高采烈地朝刚才那人道:
“周兄,我引气入体成功了,”
又伸出手,那宋景然将令牌聚到他面前,雀跃道:
“你看看嘛,快看看,这令牌已经发出了我灵根的光,我是金火双灵根的!”
听到这里,笙思阁和周围吸引过来的弟子众人面色微变,眼睛中都盯住了那发光的弟子令牌,大多是羡慕,也难免会有嫉妒的目光在其中。
路澜亦隐约在院中,看到那令牌发出红色混着金黄色的光芒,的确是金火双灵根无异。不仅是令牌,那小弟子身周围,也环绕着淡淡的的灵气。
那弟子环视一圈,眼神略过笙思阁的院中的几名弟子,似乎开始一个个地盘点起来。
路澜亦暗道不好,怕是自身的灵气会被已经引气的那位子弟看出,连忙寻物躲闪,好巧不巧正好和那位弟子四目相对。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位弟子明显注意到了路澜亦,但目光也未停留,仅仅是一眼略过。
“你们都没引气入体啊”
那宋景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路澜亦心中一阵疑惑。
“难不成他看不见我身上的灵气?”
在路澜亦困惑之余,院子内。
有人只是尴尬的笑了笑,也有弟子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门,只有刚才的周姓弟子仍和他寒暄着。
对屋的贺珩正黑着眼圈,睡眼惺忪地走到院中。
突然,宋景然的视线锁定在了刚出门且一脸困意的贺珩身上。
“唉,是五殿下?你也引气入体成功了啊。”
贺珩一脸迷茫,反应过来是在跟他说话时,他只是疲倦而礼貌地笑了笑,回道:
“啊?这位同窗是在说我吗?”
“是啊,我看得见你周围的灵气的,师兄跟我说引气成功后是便可以捕捉察觉得到灵气的。”
见原都众人都散开的视线又重新聚集到贺珩身上,宋景然却是丝毫地未察觉到,追问着,
“五殿下,你是什么灵根啊,昨天引气入体用了多久的啊,哎哎,咱们俩都是一晚上就引气入体的人呢。”
“嗯……我……”
五殿下不知如何接下话茬,察觉到氛围不对后,道
“先恭喜这位同窗了,只是我昨日运气好恰巧找对了门路。况且现在的成功快与慢也并不决定有资质与否,修行路还长。”
“害,咱定有资质的。”
宋景然也似乎未听到贺珩在说什么,自顾自的仍在那里喜悦着。
四周的弟子有的听到贺珩的话,面色稍缓,但还是忍不住地白了宋景然一眼,摇了摇头。
路澜亦面不改色,在院子另一边井旁踢了下木桶,喊人群那边了一声:“五殿下,帮我扶一下。”
“哦,好。”
贺珩长舒一口气,欲快步离开人群中心,又回复了宋景然一个标准皇宫礼仪式微笑:“宋同窗,失陪了。”
那宋景然看五殿下离开,又面对众人的沉默,自觉无趣,一蹦一跳地又离开了。
众小弟子们都炸开了锅:“切,真是了不起啊。”
“不过是一天引气入体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比他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就是就是,这不是五殿下也是一晚上就成功了。”
“还有那五殿下也是厉害,身后还有家室,羡慕啊。”
“别羡慕了,咱还不赶紧去引气入体,免得第二天又有人引完气过来跑一圈呢。”
路澜亦听见在他旁边的几位小弟子不满意地嘀咕着,并未多言,拉着贺珩便离开了院中。
一边走,路澜亦注意到了旁边泛着淡淡灵气的贺珩。
的确五殿下引气入体了,那宋弟子也看了出来,抛开那宋竟然的得瑟作死之外,路澜亦倒是注意到刚才他的神情和话。
引气入体过后,路澜亦便可察觉到门派人的身躯周围覆盖淡淡的微光,而那些新入门的小弟子们身上是无光的。
那自然便是每个人自身微微溢出的灵气。
那宋景然也定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发现贺珩也是已经引气入体成功。
路澜亦在意的一点是,当时他记得宋景然也看了他一眼,但并未看出路澜亦是完成了引气入体。
路澜亦一拍自己脑门,这么来说的话,他要是成功引气入体,那些长老们一眼便能看出,可为什么当时的玉诚长老,还有那天教课的长老以及包括孟子桑师兄,好像都未察觉到他这个刚入门,还未上讲堂便已经获得灵气的新弟子。
反应真慢!
路澜亦恨铁不成钢地锤了自己两下,虽然他一直有这个毛病,便是在有些事上拥有异于常人的超长反射弧,但这次还是又一次地被自己蠢哭。
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自己引气别人察觉不到,难道别人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灵气?
不对啊,他绝对是已经完成了引气,否则现在他看不到贺珩身上的微光。
他也并不会主动屏退收敛灵气的溢出。
而且大家应该是单单看不到他自己的灵气。
“路澜亦,你怎么了,看你昨晚上就心神不宁的样子。”
贺珩盯着路澜亦一脸沉重的的表情,关切地问着。
“啊啊我没事没事,昨天熬了夜,我也只是想引气入体快一些的。”
路澜亦试探性的回了一句,他现在就想确定贺珩是不是也不知道他身上灵气。
“唔……其实我觉得没必要着急的,你昨天给我的建议很通透的,我也是多亏了你。”
贺珩道,
他见路澜亦面色不改,连忙补充:“现在的成功快与慢也并不决定有资质与否,修行路还长,况且我也是听了你的点拨,你参悟的比我要快很多。”
“五殿下千万不必安慰我,我没在意引气的事情,只是有些乏了。”路澜亦忙摆摆手,又拍了拍贺珩的肩,道,“而且殿下还要相信自己,不必妄自菲薄的”
“我看那宋景然的的确确是引气入体成功了,不止从他令牌可知,因为我发现好像引气成功的人身上会有一些不同之处。”
“嗯。”
路澜亦心下了然,贺珩也不知他已经引气,他大概可以断定现在无人看到他身上的灵气。
再往前推,妄羲是必然所知他已经引气一事的,而且当时孟元长老也是提了一句。
是哪里出了问题?
“路公子,真是谢谢你今天帮我解了围。”贺珩又道,“唉,我看那宋同窗也是……”
路澜亦嘴角抽了抽,“以后怕是会有更多双眼睛盯着他的。”
“你要去学堂看看吗?”路澜亦略有所意地岔开了话题,
贺珩婉拒道:“不了,我需要先去执法堂报备,你不必担心我,随后还要去……应该是父皇安排的,唉。”
“那你先去吧。”路澜亦点点头。
贺珩身为盛宁国的五殿下,自然是身份尊贵非凡,想必皇家也未少打点,有意栽培皇子。
但那问题困扰着路澜亦一路,随意又掏出那弟子令牌,再将信将疑地后将右掌心覆之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