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工地的晨曦裹着松木香,宸瑜蹲在未完工的歇山顶下,指尖抚过新换的角梁。
晨露顺着瓦当滴入他的后颈,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吴泷提着保温桶穿过脚手架,瞥见他工装裤膝盖处磨出的毛边——那是连跪三小时校准榫头留下的印记。
"陈师傅托人捎的腊八粥。"她掀开桶盖,热气蒸腾中浮出半截党参,"说让你补补熬夜画图的元气。"
宸瑜一手拿着美工刀柄,一边搅动粥底:"东北角昂嘴的斜度还差半分,得等日头过檐再校一次。"
吴泷面露担忧之色,一把夺过美术刀,将其收进包里:“这次我真的要没收了,实在是太危险了。我怕你伤到你自己。”
蔺疏月值完第三个大夜班时,在更衣室发现江云野的复健计划表。
纸张边缘密密麻麻画着战术图,背面是狗爬字一般的注释:【周三15:20 假装腿疼去换药趁机送青柠汽水】。
她捏着表格追到篮球馆,看见那人正单腿蹦着擦替补席地板。
石膏腿上用红笔写着倒计时:【距重返赛场还有27天】,惊叹号描得又粗又重。
"肌肉萎缩程度超过30%,"她将CT片拍在计分板上,"再偷练就给你打肌松剂。"
江云野的喉结动了动,把藏在护膝里的能量胶悄悄踢进垃圾桶。
周末的旧书市永远是一个能够淘到宝贝的地方。
吴泷蹲在黄渍斑斑的《古样雷图档》前,指尖刚触到书脊,卖书老人家忽然开口:"姑娘,你身上有云顶散人的松烟墨味。"
宸瑜从身后递过泛潮的《工程做法则例》,书页间夹着半张古收据:"这本的批注是宁皇亲笔,换你手里那摞图纸。"
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后生可认得‘脱榫三寸不落梁’的讲究?"
宸瑜与吴泷相视一笑,笑而不语。
夕阳西沉时,两人抱着典籍挤上末班公交。
宸瑜的工装兜里漏出木屑,落在吴泷的帆布鞋上,像撒了一片细碎的年轮。
两人靠着彼此的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暴雨夜的古籍库房警报大作。
吴泷抱着《四库全书》散页撞开安全门,迎面撞上浑身湿透的宸瑜。
他左臂那道疤渗着血,手里紧攥被雷击断的飞椽样本。
"东南角塌了半尺,"他喘息着摊开掌心,松木纹里嵌着生锈的铁钉,"得用陈师傅的‘偷梁换柱’法。"
蔺疏月的车笛声刺破雨幕,江云野瘸着腿扛来防汛沙袋。
众人抬着古籍箱趟过积水时,吴泷的白玉簪突然断裂,簪头莲花差一点滚进排水沟,被宸瑜精准接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吴泷惊恐的神色转为安心的模样,接过簪头莲花,稳妥地安置在小包里。
晨光染亮潮湿的榫眼时,宸瑜在残梁上刻下第七道校验符。
吴泷的糨糊刷扫过《营造法式》扉页,忽然停在某行朱批上:"癸卯年七月初七,携内子校大木于文渊阁。"
她抬头望向脚手架,宸瑜正用墨斗弹最后一道中线。
朝阳把他的影子拉长在百年前的匠人刻痕上,那些"某年某月某日校"的字迹与新墨线重叠,像跨越时空的联署。
江云野拄着拐杖偷运冰镇西瓜进来时,蔺疏月正往宸瑜伤口涂碘伏。
棉签划过旧疤的瞬间,吴泷看见他后颈肌肉轻轻颤动——与二十岁那个在古庙梁架上滑倒的少年别无二致。
图书馆开放前夜,宸瑜在正脊筒里藏了枚桃木符。
吴泷调试照明时,光束恰好照亮符上小字:【大木未老】。
江云野偷偷在无障碍通道扶手上刻战术图,被蔺疏月用绷带缠成木乃伊。
奶猫长安跃上崭新的金柱,爪印与三百年前的匠人指纹重叠在桐油里。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万字纹花窗,吴泷的白玉簪闪过松脂的光。
那些藏在墨线里的年轮、糨糊中的晨昏、碘伏下的旧伤,都成了人间最恒久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