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吴泷被古籍修复室的中央空调冻醒。

想起系统之前说的真实世界加载中，她就没好气地鼓了鼓腮帮子。

系统的嘴，当真是骗人的鬼啊。

这次，又是另一个副本，名字倒是挺好听，叫做永恒副本。

她们自我意识的觉醒，也就意味着抹杀掉了小说里平行世界的主角团，那个世界的重要节点也需要她们去维持。

她揉了揉发僵的脖颈，发现昨晚趴在《营造法式》上睡着了，宣纸粘在脸颊，墨迹在皮肤印出半阙《蝶恋花》。

一旁宸瑜的手机震动弹出消息：【宸工，市立图书馆主梁出现结构性裂缝，速来】。

她抓起帆布包往外跑时，踢翻了保温杯，隔夜咖啡在《建筑手稿》上洇出褐色地图。

市立图书馆改建现场，宸瑜戴着安全帽蹲在脚手架下，激光测距仪的红点游走过百年木梁。

梧桐叶的影子落在他深灰色工装裤上，手腕那道旧伤疤随着敲击钢钉的动作若隐若现。

"这根金柱被白蚁蛀空了。"

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说，仿佛早预见她的到来，"需要替换的杉木要完全遵循《清工部工程做法则例》——吴老师带尺过来了吗？"

吴泷展开泛黄的《工程做法则例》，书页间滑落张褪色拍立得：二十岁的宸瑜在古建测绘现场，美工刀正在椽子上刻下编号。

那时的他还没这道疤。

不过，疤痕也不完全是坏事儿。

她自己从小到大日行一善时也不知道留过多少疤了，她又是疤痕体质，看着这些痕迹回想过去也是不错。

江云野第三次摔断腿是在省队选拔赛。

蔺疏月值完大夜班赶来时，他正用石膏腿抵着病房门不让护士换药。

"再乱动就给你打肌肉松弛剂。"

她抽出他枕头下的《运动员康复指南》，书里夹着张皱巴巴的食堂小票，背面是歪扭的铅笔字：【今天食堂有青柠汽水，给你冰镇了两瓶】。

监护仪突然滴滴作响，江云野的耳尖比心跳数值更红："这机器肯定坏了！"

傍晚的菜市场，吴泷在鱼摊前核对《山家清供》的鲈鱼脍做法。

手机弹出宸瑜的消息：【承重梁榫卯数据已发邮箱，鱼鳃发红的不新鲜】。

卖花大娘往她菜篮塞了枝白兰："小姑娘，后面戴安全帽的小伙你认识吗？"

她回头时，宸瑜正蹲在干货摊前，用美工刀削开核桃验证陈年程度。

"吴老师，"他举起颗仁肉完整的核桃，"这种适合做修复用的天然胶合剂。"

“宸老师，别老是用这个吓唬人。”她一把抢过美工刀，放进小包里。

暮色漫过青石板路，他的影子叠在她的菜篮上，茭白与图纸纠缠成模糊的温柔。

黄梅天的古籍库房泛着潮气。

吴泷用羊毛刷轻扫《园冶》残页时，宸瑜带着除湿机撞开铁门。

他左臂那道疤贴着止血贴——前天在工地被生锈钢筋划伤，蔺疏月亲自缝了七针。

"中央空调维修申请被驳回了。"他把除湿机插头怼进老化的插座，"先用这个顶替，线路我改接过。"

机器轰鸣声里，吴泷看见他后颈沾着木屑。

就像二十岁那个夏天，他在古庙梁架上测绘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发梢的金色木屑在光束里沉浮。

蔺疏月脱掉沾着消毒水味的外套时，发现江云野蜷缩在值班室门口。

他怀里抱着保温桶，石膏腿边散落着七歪八扭的康复训练计划表。

"食堂的青柠汽水。"他献宝似的拧开盖子，"我研发了不会胀气的配方！"

监护仪突然响起隔壁床的警报，她转身就跑。

他单腿蹦着追到抢救室门口，听见她朝护士喊："0.9%氯化钠静滴，准备除颤仪！"

保温桶在长椅上慢慢结出水珠，他对着玻璃倒影调整歪掉的外固定支具。

市立图书馆开放日当天，宸瑜在修复好的金柱后发现张纸条。

泛黄的宣纸上是他二十岁刻在古庙椽子上的编号，旁边添了行簪花小楷：【2007-2023 梁未改人如旧】。

吴泷在人群外调试讲解耳机，工装裤口袋里的美工刀突然震动。

她摸出宸瑜塞进来的核桃，果壳上刻着经纬度坐标——是他们初遇的那座古庙定位。

闭馆时分的夕阳穿过万字纹花窗，宸瑜的激光笔在藻井投下光斑："这里缺了块斗拱，明天要去木材厂……"

吴泷忽然将白兰别在他安全帽上："我妈说白兰驱虫，对木构好。"

他摘下沾着木屑的手套，指腹擦过她眼下墨痕："吴老师，你脸上有《营造法式》的注释。"

江云野的轮椅声打破寂静："小月亮！看我新装的辅助轮……"

蔺疏月没收了他的轮椅遥控器："你若是再敢改装医疗设备，就把你绑在病床上做肌电刺激。"

奶猫长安从古籍书车底钻出，颈间铃铛轻响。

这座百年老楼记得所有秘密：墨香与松香，年轻工匠的疤，以及某个梅雨季里，两颗心脏同步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