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徒儿当真不是有意的。”
苍羽捂着自己红肿的眉心,十分低声下气地对环抱着手臂、坐在自己手心生气的小泥人道歉。
“对,你的确不是故意的,”易凌显然还在气头上,“你是有意的!”
苍羽:“……”
他何曾见过易凌这般……有些“无理取闹”的模样,嘴角不经意间勾起,看到气呼呼的小泥人只觉得越看越欢喜。
不过现在还没有哄好他,苍羽忍住了想揉搓小泥人脸蛋的冲动。
“那徒儿不说这些了好不好?”苍羽伸出一根手指蹭到易凌身边,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师尊不若说说您潜入蓬莱岛内要如何协助徒儿吧?”
小泥人的身影一顿,随后才慢吞吞地站起转身,抬头看着苍羽:“……方才我用神识探查过蓬莱岛各处,‘千里江山图’应当在潜鲛渊之内的秘境中,只要沿着银月溪走到尽头便是了。”
苍羽自然知晓这些,但仍是装作不知的模样:“那现在我们要出发吗?”
小泥人睨了他一眼:“如今我的躯体还没有恢复,你且等我转化些灵力。”
没想到这么快就摸不到小泥人,苍羽不免有些遗憾,他面上伪装得很听话:“嗯,好,那师尊要徒儿做什么吗?”
易凌思忖片刻,想到苍羽精湛的雕刻技艺,点头道:“需要你帮我刻脸。”
……没办法,自己刻出的脸实在是连易凌本人都没有办法接受,为了避免让自己的双目遭受此等苦难,不如让苍羽来帮他。
“嗯?”
苍羽一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时,小泥人就从他手心跳落在地,不出一会便重新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形——只是没有五官。
这下他终于明白易凌是何意了,但这不算小事,苍羽有些犹豫:“师尊……要是徒儿不小心刻错了怎么办?”
问出口时他便意识到易凌现在没办法回答自己,只能灵力化刃,对着泥人雕刻起来。
他自然明白这张脸定不能完全照着师尊的模样,可苍羽又实在不愿面对一个和师尊毫无关系的面容,因此最终刻了一张与易凌有七分相似的脸。
易凌凑到溪水边打量一番,颇为满意,心情平和了许多。他转身拉过苍羽的手腕,道:“走吧。”
苍羽顺着他跟在身边,转头看着他,道:“师尊,您如今是一道分神吗?”
易凌转眸:“嗯,怎么?”
苍羽神色落寞起来:“那师尊……您岂不是已经知道徒儿要送您玉镯了?”
易凌脚步一顿,拍了拍对方的手腕:“我不会记得此事。”
苍羽对他眨眼:“不会记得?”
“分神在与本体分离后,五感共享,但记忆暂时不会,直到分神回归,本体才会得到这段时间的记忆。我会把在蓬莱岛内不想记住的记忆封锁,我自然不会主动破开封印。”
苍羽眸色微沉:“那……具体会是什么事?”
易凌:“所有我不愿记住的事都会被封锁。你且放心,玉镯之事,我不会知晓半分。”
倒也是苍羽第一次送自己东西,看他那幅样子恐怕还是要自己亲手做……啧,这种事怎么能让自己记得呢?
易凌见苍羽不再言语,便继续向前走去,却没察觉到对方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的唇间。
*
二人很快就抵达了潜鲛渊。
只是在潜鲛渊的入口附近,他们遇到了一位熟人——
白榆。
他正被入口处的凶兽围攻,受了不少伤,看着像是有些落于下风。
苍羽看了眼易凌,得到对方的授意后才出手将白榆救下。
“苍师兄——”白榆的眼泪瞬间如同决堤般涌了出来,“呜呜呜,幸好你及时救下我,我还以为我要命丧于此了!”
苍羽看着他脸上沾染的血迹溶于泪水,形成一串串血泪落下,默默拿出一块帕子递到他手中。
白榆抽泣着接过,一把抹在自己脸上:“多、呜、多谢师兄。”
苍羽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抚:“你怎的一人在此,你道侣呢?”
听到这话,白榆忽而情绪激动起来,他甩掉手中的巾帕,高声道:“说到他我便来气!”
随后他扒住苍羽的肩,埋头痛哭道:“我死道侣了呜呜呜……”
“什么?”苍羽一愣,“你道侣……死了?”
“不是这个意思,”白榆抬起头来,“前不久我们被凶兽围困,他丢下我就跑了!我从没想过他会这般对我……”
说完,他本想揪着苍羽的衣物再擦一擦眼泪——换做平日里他穿的那些衣物白榆定是不敢的,毕竟那可是易凌给他准备的东西。但现在他穿的是粗布衣,显然易凌不可能有这种衣物。
但他还没擦完,就被一股外力拉远。
他这才注意到另外一人的存在。而等他看清此人样貌时,整个人的血液都凝滞了。
白榆颤抖的目光在此人和苍羽间逡巡,他犹豫许久,抖着手指指向那人,问道:“他是何人?”
白榆只觉得此人长相至少七分像易凌,虽然他确信这不会是易凌本人,但……
苍羽竟然这么堂而皇之地把这么一个和易凌样貌极为相似的人带在身边?这,难不成思念对方至此吗,连不过分别了短短一日都要找个“替身”?
这要是被易凌发现这可怎么办?
苍羽不紧不慢道:“他叫白雀,是你们白氏旁支,你不认得也很正常。”
白榆:“……?”他们白氏哪儿来的旁支,苍羽为了让这个替身留在身边,竟然都开始扯谎了!
易凌从看见苍羽给白榆递巾帕时心头就隐隐不悦,等到白榆扒拉着苍羽的肩头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强硬把二人分开。
两位男子在外如此“亲密无间”成何体统!更何况白榆既然是个断袖,但苍羽竟然不排斥对方的接触,那岂不是意味着苍羽也是个断袖?
易凌脸色一黑。
难不成自己以为的他们“关系融洽”并非只是普通的同辈之谊,而是道侣之情吗?
白榆也是个有道侣的人……苍羽怎能做这种事!
易凌直接拽住苍羽的手腕,不容置疑道:“若无别的事,我们要先行离开了。”
白榆这哪能同意,他绝不允许这个替身有上位的机会!
他急忙对苍羽道:“师兄,方便的话也带上我吧,我想要潜鲛渊里的夜明珠。”
“不方便。”易凌毫不犹豫地在苍羽开口前拒绝了。
苍羽自然是师尊说什么他便听什么,只能表现出颇为无奈的模样:“抱歉,恐怕不顺路。”
白榆已经急得快跳起来。他没想过苍羽竟然这么听此人的话,顿时觉得恐怕以后合欢课都不能好好上了。
他还写了那么多小册子,还没给众人看,不能让他们因为一个外人而分开。
白榆咬牙一把拉过苍羽,凑到他耳边道:“你这么做,要是让你师尊知道怎么办?”
苍羽:“我师尊……知道什么?”
他只觉得有些莫名,但很快便想明白了。
白榆并不知晓师尊的身份,恐怕此刻只拿他当成是一个长相极为相似的陌生修士。
“无妨,我师尊不会生气的,”苍羽笑着宽慰道,“反倒是你再拉着我,他才会真的动怒。”
白榆只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幽幽地松开苍羽,盯着他对“白雀”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二人一前一后走向入口。
但他最终还是走到落在后面的“白雀”身边,咬牙切齿道:“我劝你最好别以为他会心悦你。”
易凌心头一股怒意升起,他转头看着白榆并未开口。
怎么,难不成他们如今已经是道侣了,而白榆要向他炫耀吗?
而这个动作在白榆眼里却像是挑衅,他冷哼一声:“我敢笃定苍师兄这一生只会对一人动心——”
易凌打断他的话:“我为何要在意这些。”
他只觉得愤怒达到极致,反而泛起一些酸涩,他很不想听到白榆亲口对自己说——
白榆环抱双臂,颔首道:“那人是你一生都无法触及的——他的师尊、凌霄宫大长老,易凌易萧寒!”
“……”
易凌:“?”
他心头的怒意腾一下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浮现在脸颊上的红晕。
易凌:“……你胡说什么。”
说罢,他逃也似的加快脚步把白榆甩在身后。
白榆微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竟然没有被他这番言论吓退的“白雀”。
完了……他真是低估这位替身了!
*
苍羽笑着看向一路上沉默寡言的易凌:“师尊这是怎么了?”
易凌仍是不言语,只默默看着苍羽手中拿着的夜明珠。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苍羽解释道:“方才白榆说他想要夜明珠,徒儿便顺手给他带了。”
易凌移开目光,道:“……你倒是很在意他。”
“毕竟他是徒儿的好友,”苍羽收起夜明珠,嘴角噙着笑,“自然要关怀一些。”
“只是……好友吗?”易凌微抿双唇,五指紧握,“你,不是心悦他么?”
“什么?”苍羽失笑,想伸手去碰易凌的手臂,却被对方后退一步躲开。
易凌偏过头去:“你明知他是断袖,还对他这般关照,心思未免太明显。”
苍羽怔愣地看着易凌。
其实他有想过师尊或许是在因为和白榆有关的事而动怒,但没料到竟是这种情况。
苍羽有些止不住脸上笑意。
他的师尊……这是在吃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