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老四家的,你回来了?”
众人闻言,均扭头往大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健步如飞胡须全白的俊男子,正挺胸抬头迈进门槛走来。
白玉兰心里默默吐槽: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想她姑父姑母多好多好多善良的人啊,可惜早早就……
可是这对豺狼虎豹老夫妻,薄情寡义见利忘义坑害亲人道貌岸然的,却活得这般高高在上富裕舒适。
按照颜李氏的年龄和她知道的大概年龄差推算,白玉兰断定:这老头儿老太太少说也得七十上下了吧?
尤其这个坏老头儿,不像他老妻那样富态圆润,但是却也红光满面,走起路来不用像老妻那样拄拐杖,却能健步如飞,不是年龄比老妻小,就是身体素质更强啊。
啧啧啧,看人家这日子过的,神特马的不公平啊。
别看他满脸笑容不胜欢喜的模样,但是白玉兰坚信,那笑脸下面,定然是是狰狞着龇牙咧嘴想着怎么算计她们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白玉兰的猜测,给她自信一样,颜氏族长一进屋里,开口便道:
“老四家的,之前老六那个畜生竟然跑去阿辉的媳妇儿的葬礼上大闹,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那柏,柏领县、衙的官差前来咱家查证,我还真不知道阿辉的事儿。
你说你,带着阿辉一走就是三十来年,要不是前几年阿辉于清明节时回来给老四上坟,我还真担心你们在外面……
唉,瞧我这张破嘴,人老了,倒变得碎嘴子起来,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白玉兰听着,默默垂下头撇撇嘴:真没想到啊,你看起来颇有一点儿仙风道骨的模样,一张嘴还真跟个碎嘴子的老娘们儿一样啰嗦,你倒是怪有自知之明的。
那边,颜李氏也懒得继续演戏,便又简单地回应两句,然后再次将回来给死去的丈夫迁坟的事儿说了。
只见族长坐下来,喝一口茶后,想了一想才说道:“老四家的,这个事儿可是大事儿,我不能单独决定。依照族规,这需要由仍在世的诸位嫡脉兄弟共同商议决定。”
“应该的。那就烦请族长您受累,尽快延请诸位兄弟们决定了。”颜李氏继续伏小做低,从座椅上站起来向他行礼求情。
然后族长答应了通知各位兄弟,约定明日一早在颜氏祠堂里面公开商议此事。
次日一早。
颜氏祠堂。
祠堂大厅里,族长下手边,分别坐着族中与其同一辈分的老二、老五、老八和老十。
除了当初因谋财害命被郝大人判决流放的颜家老六颜师那个人之外,其余嫡支的几个男丁,都已经翘辫子了。
是以,现在有权决定迁坟之事的,便只有在坐的这五个人。
族长开场白说完后,就坐下喝茶,听着其他人讨论或者与颜李氏争吵。
直到两边吵到不可开交,他又出来维持秩序,试着解决问题。
“老四家的,老十说的对啊,阿辉的那个养女,听说父母双全,还有三个亲生哥哥也都快承认了,你将来真的能靠得住她吗?”
“自然能靠得住。”至少比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笑面虎靠得住,颜李氏斩钉截铁地说。
“四嫂,话不要说得这么满。人家父母兄弟齐全的,谁管你一个外姓的老婆子,叫我说,还是过继了咱自家的孩子放心。”
“老十,我刚才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们,县令大人已经为阿辉的养女办理了过继手续。那孩子她现在姓颜不姓白了。兰兰,把你的通关户贴给诸位爷爷看看。”
白玉兰听话地将写着“颜白”的那张 “户籍贴”送到颜氏族长兄弟们手中让他们一一传阅验看。
这可是她出发前为了方便穿男装特意求了郝大人给签发的,跟真的一模一样的,就是给他们一人一只放大镜,他们也绝对看不出问题。
果然,他们一个个拿在手里正面反面左边右边从上到下的仔细看了,最后也只是无话可说地突然沉默了。
等了好一会儿,本以为她们爷孙俩可以去迁坟了。不曾想又有“聪明人”开口了:“四嫂,兄弟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虽说这户籍名字都盖过了官府大印,但是,你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啊。这仅凭一张纸的,怎么就能保证将来她就一定会给你养老送终啊?”
“是啊,老四家的,我看老五说的很是。俗话都说了‘血脉至亲,就是打断骨头那还连着筋’呢。
老六做的不对,伤害了你们母子,但是咱们这个兄弟几个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吧。
我看,要不这样吧,既然你觉得这颜白是个好孩子,那咱们都听你的,就认下她。
但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看是不是从咱们家里的孙辈里,咱找一个人品厚道年龄又合适的好孩子,给他们定个婚约?
这样的话,既能避免将来她招赘的女婿生了外心,不赡养你。又能保证阿辉的孙辈还是有咱颜家的血脉。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既对得起老四和阿辉侄儿,也能保证你晚年必然有依靠。岂不是两全其美?”
其他几糟老头子闻言,先是纷纷附和,夸赞族长大哥这个办法好得很啊好得很,接着又互相举荐兄弟谁家的哪个孙子好,然后又互相谦虚地推辞起来。
“哼~”颜李氏的鼻孔中喷出怒气,又伸手制止了准备要上前表态打保证的白玉兰,然后她用轻蔑的眼神一一扫过堂上坐着的所谓亡夫的血脉至亲们。
“族长,各位兄弟,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多虑了。就算将来兰,颜白她招赘了别人,那她生下的孩子也是我的阿辉的亲孙子,不存在什么外人不外人的。”
“四嫂,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那个什么颜白的丫头片子,可不是吾侄阿辉的血脉,她将来招赘了我颜家之外的男子生下的孩子怎么会有阿辉的血脉?”
“哼~ 我比你以为的清醒得多了。”颜李氏恶狠狠地盯着颜老八,用可以立即将人冻成冰的声音一语双关道。
颜老八这一辈都没见到过如此狠厉的颜李氏,一时间竟被盯地有点犯怵,下意识就移开目光,要不是手指抓着椅把,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掉到地上。
颜李氏见状,转头去问那个带头大哥:“族长,您说,一个人身上流着的血,是不是父亲一半母亲一半?”
见他下意识点头,颜李氏继续追问道:“那若是阿辉和他媳妇儿白氏还活着,他们生下的孩子身上流着的血,是不是有一半是来自白氏的?”
见他们闻言都点了头,颜李氏再接再厉:“颜白的爹与白氏乃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他们身上都留着一半他们父亲的血一半他们母亲的血,是不是?”
“是这么个理儿。”
“那么,也就是说,我儿媳和她哥哥们身上流着的血是一样的,对不对?”
在场众人都下意识要继续点头,但是,点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因为他们本能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然后,他们看着颜李氏张张合合的嘴巴,耳朵和脑子一起嗡嗡作响。
因为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那么得有道理,但又句句透着没有道理。任他们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不,是无法反驳。
颜李氏的接下来说的是:
“颜白身上流着的血有一半来自他爹,而他爹身上流着跟阿辉的妻子白氏一样的血。
那么,颜白跟阿辉和白氏生下的孩子是一样的,身上都流着的血一半是跟我儿媳一样的。
既然是一样的,那她将来跟谁成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寂静,鸦雀无声地静默:这是,什么神逻辑?这样也行?
………
“你,好你个颜李氏,你个吃里扒外的老虔婆,我四哥娶了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不但年纪轻轻被你克死了,你他喵的还克死了他的亲儿子。
现在更好了,你竟然还想断了他的后啊,看我不打死你个贼婆娘,你,我这暴脾气!”
“对,打死她。”
其他几个反应过来,也跟着气得脸红脖子粗地,既然大家都说不过她,那就甭跟她费唇舌,于是,颜家几个老年男女,要么撸起袖子,要么拿起茶杯,都站起来要去群殴颜李氏。
颜李氏居然丝毫不惧,还一副豁出去不活来的架势,又补上了好几句狠话:
“哼,你们不要忘了,官府早就给下了分宗文书,咱们现在是两家了。我家的事,你们可管不着了,我今天来,是给你们做脸,既然你们不要,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这一宗的事,现在只有我有资格管。我想立谁做嗣,我就立谁;我家的孙女,想招赘谁为婿,就招赘谁。
你们这别人家的长辈,可不是我们家的,可没资格指手画脚的,好吗?!
我来这里,就是看在老四的面儿上。不然,你们以为,我会搭理你们这群衣冠禽兽?
还敢给脸不要脸,真拿自己当盘菜,拿捏起来了。
你们以为,我李胜男,还是当年那个要忍辱负重养儿子的小媳妇,任你们这群人面兽心刻薄寡恩的畜生欺负啊?!
那我这三十多年的苦,也白吃了。
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里:老四的坟,今个儿,我还迁定了!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有什么关系。”
颜李氏是真的受够了这群狠心烂肺的戏精了,既然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她现在没有任何软肋了。
所以,何苦还要陪他们演戏,何必还要继续委屈自己?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要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啊。
怼完、发泄完,果然心情舒畅。
不是夸张啊,这一口心中存了三十多年的恶气一出,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以后,自己定然能多活至少十年八年的,抱上兰兰生的小崽子,哈哈哈~
“阿婆小心!”
一个茶杯飞在半空,正朝着颜李氏的面门而来,白玉兰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