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歌,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冷宫暗室底下的那段日子?”
她呜咽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轻声说着:“我知道,你不想再回到过去的日子,我们也不会再任人宰割。只是我不会忘记,是你带着我逃出来。”
“玖歌,如果没有遇见你,我这辈子都会烂在那里,那时的我毫无生念,是你让我重新有了盼头,我无比的希望你可以活下去,而我也被你带离了苦海。”
猴八咽着苦涩的泪水,“明明是你背着逃出来,若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了。”
他俯身拭去她的眼泪,却是笑道:“是,我们一起逃出来了。可于我而言,只要这道枷锁还在,我就没有彻底逃出去。他要我屈辱的活在这世上,提醒我所遭受的一切。”
元僧抱住她,笃定道:“这一次,我想彻底逃出去,更想光明磊落的活下去。”
浦予珂待在外头,过了许久,猴八拉开房门。
“告诉我该怎么做。”
浦予珂拿出一幅图纸,“我在古书上曾见过这类机关图,但机关术变化万千,此锁未必与图纸上一致,你需以气探路,寻到唯一的解法。”
猴八迟疑道:“倘若解不开,当真无法挽回?”
“一旦发动便无法停下,若是不成亦会触动机关,他也必死无疑。”
他拿出一罐药瓶偷摸塞到她手中,小声嘱咐着:“这药可令他失去痛觉,睡梦中察觉不到痛苦,万一不行……他也能少遭点罪。”
猴八攥紧掌心,沉声道:“我知道了。”
浦予珂点上香炉,默默退至屋外。
“切记,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合上房门,屋里再度陷入沉寂。
周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元僧平静的坐下来,仰头看了看她。
猴八摊开掌心,低声问着:“你吃不吃?”
元僧低头看了一眼,心里清楚是什么东西。
他接过药瓶放至一旁,拉着她的手贴在脖子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手已比她宽厚许多,掌心布着一层茧,一点都不像个教书先生。
猴八深吸一口气,轻拢着他的脖颈,眼中不再犹豫:“你可别后悔。”
“无悔。”
他合上双眸,渐渐感觉到一股力量牢牢圈住自己,气流挤压着颈部,一时有些难以呼吸。
猴八屏息凝神注入内力,掌心凝出一道细长的真气,既要比针尖锐又要化柔于无形。
真气探入锁扣,刚入几分就遇到死路,猴八不断在细小的机关中迂回,处处碰壁,仿佛回到冷宫之下的囚笼中,他们一次次寻找出路,一次次失落的返回,无论如何挣扎,怎么逃也逃不出命运的枷锁。
猴八急得真气有丝紊乱,可她不能乱,一但真气扩散更是死路一条。她只能赢不能输!一定要让元僧活下去!!活下去!!
元僧察觉到她的不安,动了动干涩的喉结,缓缓说着:“玖歌,这几日来到江南,我总会想起在空桑寺的日子。其实我一直不敢回想,关于空桑寺的回忆早已剩下漫山遍野的尸首。”
他顿了顿,继而道:“可我差点忘了,在空桑寺的那段岁月,也有同你一起的回忆。那时的你时常与我玩闹,我却对你避之不及。你可不知,我每回去小院见你都得念辟邪的经书壮胆,如今想来倒也好笑。”
他说着勾起嘴角,“我不曾想过,后来还会遇见你,我们一起经历这么多事情,可我们也都变了。你在南疆是南风家的家主,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但在这里,你多了几分笑容,难过也会表达出来。我仿佛又见到了过去的你,爱哭爱笑,无拘无束,这才是真实的你。”
猴八听着他的话,焦灼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却是湿了眼角。
她吸了吸鼻子,“闭嘴,谁爱哭了。”
元僧无声的笑着,檀香渐淡,升起的青丝缓缓消散。
方才不知不觉间竟已快探到头了,还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压大!”
“赌小!”
“赢啦!!!”
“输了……又输了……”
赌场的喧嚣刺入耳畔,此屋隔绝外头的噪音,但猴八天生耳力过人,仍可听见聒噪的声音。
猴八再度心跳加速,命运与她开了无数次玩笑,这一次却是真正掌握在她手中。
她不想输,凭什么输!
半柱香将要燃尽,香炉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彻底化为灰烬前,手中发出沉闷的响声,霎时烟消云散。
“咔哒。”
猴八紧闭着双眼,浑身僵硬得无法动弹,一阵耳鸣充斥,她突然像个聋子一样什么也听不见,只感觉到掌心微微发痒,既而手中空荡荡的。
她不敢睁开眼确认,发颤的收拢手心,试图想抓住点什么,却又不敢触碰。
一双温热的手突然扣入十指,紧紧握住双手。
猴八顿时屏住呼吸,更是止不住发颤。
元僧站在她面前,低头吻过湿润的眼角。
她缓缓睁开眼,解开的机关锁半搭在他肩头,元僧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嘴里戏笑着:“还说你不爱哭?”
猴八瞬间卸下紧绷的神经,无力的靠在他身前大哭:“呜哇!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元僧抱着她安抚着,既觉得心疼又是好笑。
浦予珂掐准时间进来,一推门撞见这一幕,尴尬的退出去,又探进来。
“恭喜恭喜,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呐!”
猴八收起眼泪,“阿僧,你先歇会,我还有事同他说。”
她转眼看向浦予珂,拉着他到外头去。
浦予珂还怪不好意思的,“别呀,这倒显得我不懂事了,我是这种人吗?”
猴八没同他开玩笑,质问道:“你知道阿僧与老妖的关系,也知晓我因何而来,更晓得这些年我在南疆发生的一切,是也不是?”
浦予珂尴尬的挠了挠头,“这有何奇怪,我与南疆素有往来,你的事也不难打听。”
“好,那你可知我还为了一件事前来?”
他抿着干裂唇纹,“屠夫?”
猴八望向底下的南疆面孔,“这些人从何而来?”
浦予珂倚在围栏上,若无其事的说着:“自然是从浦予瑶手里抢来的。”
“是你救了她们?”
浦予珂摆摆手,“害呀,谈不上救,我就是要跟浦予瑶对着干。”
猴八不解,“你既有能力救她们,为何不阻止浦予瑶?”
“哼,这就是木浦家的报应。”
他收起玩笑,冷冰冰的说:“你可知我兄长因何丧命?当年南疆那群屠夫就曾找过木浦家,妄图借道生财。我那父亲虽是贪财,但也不至于做贩卖人口的勾当。没曾想到,他们竟因此记恨上木浦家,害得兄长惨死!”
猴八甚是诧异,“当年绑架你们的竟是南疆屠夫?”
“不错。”他收起眼中的憎恶,转头看向猴八,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风玖歌,我见过你的父亲。”
猴八愣住,听他说起往事。
那件事发生后,凶犯早已逃回南疆,一旦涉及南疆事情就变得更为复杂,木浦家不愿因此牺牲家族利益,堂堂江湖世家的嫡子死于蛮人手中更被视为耻辱。
木浦家不愿此事外传,只对外宣称遭到仇家报复,以此维护家族最后的颜面,真凶无人审判,而族人却将恨意归罪于浦予珂身上。
只有他记得兄长因何而死,是他独自找上南风家为兄长报仇,在他孤立无援时对他伸出援手之人,正是风廷骁。
浦予珂惋惜道:“你父亲在南疆之时,那群屠夫还不敢这般兴风作浪,后来楚风插手南疆之事,南风家渐渐也无暇顾及。”
“你为何现在才说?”猴八拧着眉头,竟是不曾细想他与南风家之间的关系。
“对不起,你父亲的死我也有责任。”
浦予珂难掩愧疚,“我本该随你一同前往南疆,可那时老妖突然昏迷不醒,我不放心留他一人,只能假借机关塔之事留下。若我当时与你一同前往南疆,兴许风廷骁也不会死……”
“你去南疆之前,我暗中传了不少消息给你父亲,本以为他已知晓你的存在,后来才知都被风少磬从中拦下。”他自责的垂下头,“对不起,那时南疆的局势远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是我自作聪明误判了。”
猴八冷笑着摇摇头,“你想多了,就算你一同前往南疆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在南疆经历了那么多事,深知其中的复杂,他一个外人又能如何。
只是她本以为自己早已看清他的为人处世,却也一次次被他所糊弄,时至今日,他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浦予珂,我当你是朋友,但有时候,我也不知到底该如何信你。你究竟是何种人?”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浦予珂从未像今日这般诚恳的同她讲话:“我只是想告诉你,南风家有恩于我,是风廷骁帮我给兄长报仇雪恨,此恩铭记于心。无论你信不信,我早已在你父亲面前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会背叛南风家,我也定不会背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