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几许面色淡淡:“是,交南一年四季,每隔数月便会有几处地方发生疫病。”
说完,他似笑非笑看向雁萧关:“听闻殿下封地乃是交南最西边的赢州,恰与夷州临近,交南疫病常见,年年都会有数千人殒命于疫病,赢州自然也是如此。”
听闻他此言,雁萧关面上神情一言难尽。
当初他一时脑热,选了交南州府作为封地,可挑来捡去,偌大一个交南,居然只有赢州还没有刺史。
原因便在于,在整个交南之中,唯有赢州最偏远,人口最少,百姓几乎与蛮民无异,更有许多蛮民与汉人结合的混血居住在此,脾气蛮横,不服管教。
且赢州一面临海,三面临山,几乎没有什么土地可供耕种,百姓之穷困可见一斑,没有一点油水供官员私吞。
曾经倒也有一任刺史,穷到与赢州的百姓去海滩上争捡海货吃,却受不住海中食物刺激,不久便一命呜呼。
自那以后,天都百官可谓是闻赢州色变,尽管刺史乃是一州之长官,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却无人再敢去赢州。
到了现今,名义上赢州仍归属交南,归属大梁朝,实际上不过是听之任之,随其发展,无论是上面的土地还是百姓,没人将他们放在心上。
雁萧关自己放的话,他又不愿自打嘴巴要换一处地方,就这么犟着脾气定下赢州为封地,这也是当时百官几乎要额手称庆,连他封王都丝毫未曾阻拦的原因之一。
看明几许打定了主意要看他乐子,雁萧关板着脸:“既然当地百姓能活着,我不信就这么巧合能轻易要了我性命。”
明几许轻拍掌称赞道:“殿下好胆色。”
不等雁萧关听出他话中的古怪,他又道:“殿下放心,若是殿下到了赢州后需要我,我定会从夷州赶去赢州帮忙,我虽为蛮人,可蛮族医术对疫病倒也有些用处。”
经他这么一说,雁萧关才想起眼前这人可是有一手古里古怪的毒术和未知深浅的医术,毒术他亲身经历过,医术也在闳予珠身上见识过。
如此看来,在这里遇见明几许倒是称得上是机缘。
他站起身,立即便道:“别等去赢州了,现下青城便需要你的医术相助。”
明几许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听风就是雨,少不得一愣,随即便笑道:“可青城乃是大梁朝子民,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帮他们有什么好处?”
雁萧关狐疑的打量着他眼中的似笑非笑:“你要入城去救族中子民,若她也感染疫病,难道你也不管不顾?”
明几许淡淡道:“若她感染疫病,我又来不及寻到她,因疫病而死便是她的命数,我蛮族人自古顺天而为,到时我将她尸骨带回去,也不算白跑一趟。”
雁萧关一时语塞,确实如明几许所言,青城百姓是大梁朝子民,他身为大梁朝皇子,自然不可放任不管,可明几许又有何责任要帮助他们呢?
正苦恼间,他忽然瞧见明几许隐在眼底深处的笑意,他脑中一闪,当即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又在……”
他想了半晌,才想起一个词:“逗弄我。”
明几许脸上笑意扩大:“殿下真是冤煞我了,我怎敢逗弄当朝厉王殿下?”
看他言笑晏晏,雁萧关彻底放下心,两人对视一笑。
明几许这才道:“只是交南疫病自古有之,本就有经验应对起来自然不难,青城城中疫病我却不熟悉,到底能不能诊治,还需亲眼见过感染疫病之人的症状方可确定,殿下也别抱太大期望。”
“自然,等将城内豪强解决,会有其他医者与你一同解决疫病。”雁萧关也没想着完全将希望放在明几许一人身上。
说到这里,雁萧关又回想起系统奖励,看着停在陆从南肩头却往绮华那边翘首以盼的眠山月,天天只会吃,临到用时一点用处没有,都已过了几月,奖励居然还没出来,不会是要等到他真的去往赢州,接任赢州刺史之后,才会彻底将这个奖励给他吧?
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明几许点点头,还欲再说什么?就见前去青城外打探消息的士兵跑了过来。
“殿下。”
雁萧关肃着神色看向他:“情况如何?”
士兵满脸严肃:“青城城门大开,来往百姓却寥寥,其间守卫严密。”
游骥与陆从南也跟着走近,闻言同时看向雁萧关。
雁萧关蹙眉:“不可能直接率兵打杀过去。”
他虽有自信就算青城城内兵力数倍于神武营,他也能将青城打下来,可如此行事,虽能除掉为祸青城的首恶,可城内还有许多无辜百姓,牵连百姓非他所愿。
更何况,城内兵力几何,他全然不知。
明几许看他:“殿下不愿直接与青城的豪强短兵相接。”
雁萧关点点头,说了心中顾虑。
闻言,一旁游骥与陆从南面上都带上忧色。
明几许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这三人都是心性纯善之辈,行事光明磊落,论算计是远远及不上明几许的。
他垂了垂眸,再抬起时,眸中一片淡漠:“既如此,我倒有一个想法。”
三人同时看向他,他一字一句问道:“不知诸位可愿亲入虎穴?”
三人都不是笨人,不消片刻便明了明几许话中意思。
游骥蹙起眉看了一眼明几许,不明缘由的,他总是对眼前人保有一分警惕之心,不过见雁萧关没有意见,他也没有多话。
陆从南倒是没有多想,只是他也有些不愿:“殿下千金之躯,若是伤了可如何是好?”
雁萧关一挥手,不容置喙道:“无碍。”
随即,他又看向明几许:“你细细说来。”
听他这么说,明几许的神情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半晌,他笑得意味深长:“就是需要殿下受些委屈。”
他话音才落,雁萧关心中立即闪过一抹警惕,可已由不得他拒绝了。
随着明几许的轻语,他脸色逐渐变得古怪,他与明几许不是已经和解了吗,明几许怎么还要坑他。
可他一时也想不出比明几许所说更好的办法,只能满脸憋屈的同意。
与往日繁华热闹的景象相比,青城此时堪称凋敝萧瑟,城门大开,可半晌也不见一个进出城门的行人。
这日,守卫城门的兵士面色谨严,本以为今日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又是冷清寥落的一日,没想到日头才翻过山头,远远就能看见一行车马正越来越近。
为首的士兵脸色一转,心中提起一抹警惕,站直身遥遥往车马处看去。
待看见随行队伍中厉字旌旗时,他眼中先是闪过疑惑,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眼中涌出震惊之色,他连忙回头招来一位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便满脸微笑迎了上去。
他身后,士兵匆匆忙忙往城里跑了。
不需他去通传消息,城里人早察觉来人的动静。
自青城起疫病的消息传出之后,便少有人往来青城,此时骤然来了这么长一行车马,有心人早注意到了来客,不过,一开始苏六奇并没将其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商队,还用不着他费心。
等士兵将消息传上去,苏六奇当即震惊起身,落脚时膝盖一虚,差点跪在地上。
他身边的家臣连忙走近扶住他:“老爷,你没事吧?”
苏六奇稳了稳慌乱的心跳:“真是厉王殿下来了?”
家臣也是心惊:“不是都说往顺州去了吗?怎会突然来此?”
他面上忐忑不定:“莫不是青城的消息传进了他耳中,他来清缴……”
苏六奇立即打断他的话,摆了摆手,说道:“不会,他们直接入了城,若是来清剿我们,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听士兵来报,他们怕是途经此处,想来城里修整。”
家臣捋了捋胡须:“既如此,这样一来,怕是要将城内事情瞒好了,绝不能让厉王知晓城内变动,若他真如传闻所言,到时我们怕是都要被他砍杀了去。”
苏六奇皱眉,背着手在房内转了一圈:“可此时官相旬早不知死活,就算他还剩了口气,也绝不可能让他出面。”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你去郡府官署一趟,同赵百泉说一声,让他出面招待厉王殿下。”
家臣一愣,随即笑道:“老爷好主意,若是厉王殿下觉得官相旬轻慢于他,自不会放下身段主动去寻官相旬,若是他问起,赵百泉也可在厉王面前给官相旬上上眼药,到时厉王更不会理会官相旬,等厉王一行人休整好后,立马就会离开青城。”
苏六奇得意的勾起唇角。
家臣见状拱手行礼,退出去准备按计划行事,他才走出两步,苏六奇就叫住他:“对了,你再多遣些人入山,定要将人看守好,待里面的人死尽,便一把火烧了,绝不能出差池。”
家臣立即道:“是,属下定让人多加注意。”
说完,他便走出门去,才跨出房门,抬头险些和一道人影撞上,见到来人,他唇角一抽,连忙低下头,隐去脸上的怪异之色:“大少爷。”
“我爹在里面吗?”男人问道。
家臣回道:“在。”
“行,你先下去吧。”说完不等他反应,男人便大步走了进去。
队伍刚进城门,便有一行人迎了过来。
陆从南带着几个人上前,那为首的穿着官袍的人当即拱手行礼道:“臣乃青城郡府主簿赵百泉,携属下参见厉王殿下。”
他说完便听见马蹄声响,声音停在他眼前,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