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虽小,可这处仅有他三人,雁萧关当真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瞪大眼,几乎以为是自己听岔了,转而看向绮华。
绮华对他点点头,示意他未曾听错,雁萧关倒抽一口凉气,这世上居然还有女子恋慕女子!
他只觉得惊雷劈过,可不等他多想,赫宛宜已大着胆子走了过来,牵着他袖子不松手:“我不要在赫府待着,自从外祖走了之后,赫府来了许多旁支长辈,吵吵嚷嚷的,我应付不了。”
雁萧关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被她话声打断,他回神:“交南天高路远,你受得了这苦头?”
赫宛宜连连点头:“我可以的。”
绮华过来牵起她的手道:“自心和灵珑留在了天都,殿下身边得用的人除了宫里出来的,就只剩下从南,他是男子,许多事情考虑不够周到,有我们在身边总归要好些。”
两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雁萧关无奈颔首。
携家带口的一行人不可能急行军一般赶路,经过近两月的慢行,他们距离昌州只剩不到一日路程。
从天都到交南,可行陆路,也可先经陆路再行水路。
水路能节省近半月的时间,他们自然选择第二种方式。
只有庆州码头有直达交南的大船,要去庆州,可以经官道途径顺州直达庆州码头,也可先转去昌州小码头包一艘船,将他们送去庆州。
两月行路,精力旺盛的神武营士兵也露了疲态,乘船赶路虽有波涛,比一路颠簸到底还是要轻松些。
半月前,在通往顺州和昌州的岔路口上,骑马绕着长长的队伍跑了一圈,见他们神情委顿,雁萧关当即改变行路方向,先去昌州。
前方探路的士兵回来,高声道再有一个时辰便能赶到昌州青城郡城,瑞宁听见,松了口气,随即喜笑颜开往后吆喝:“再有一个时辰我们便能好好休整,大家再坚持会儿,加把劲,快些到也能早些歇息。”
士兵闻言皆露出一个笑来,大柱扬声回答:“得,听您的。”
瑞宁曾是冷宫总管,没什么油水,可他心地好,将冷宫的弃妃照顾的极为妥帖。不止如此,宫里许多得罪贵人被罚的太监宫女,他也是能照顾便照顾,只是,他一人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雁萧关便是趁他不注意悄悄摸进冷宫,在冷宫里呆了大半月,他才发现冷宫不知何时多了个孩子。
瑞宁见他行为怪异,胆战心惊的同雁萧关说了大半日,雁萧关却迅雷不及掩耳抢了他手中早已冷透的馒头。
从那之后,只要饿了,雁萧关常会去同瑞宁要东西吃,冷宫孤寂,有个孩子陪着,瑞宁觉得日子好过了不少,他从未打听孩子身份,往来他这处的太监宫女也有志一同保守着这个秘密。
在冰冷的深宫中,他们成了一家人。
日子好过后,便轮到雁萧关照顾年龄大的瑞宁和其他没有生活能力的太监和宫女,他出宫建府后,更是直接将瑞宁等人带进了五皇子府安置。
瑞宁照顾人习惯了,什么都考虑的妥帖,赶路时神武军从他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同他甚是亲近。
快马加鞭往前赶了半个时辰路,顺着辽阔的原野望去,已能远远看见一座城池坐落在原野上。
围着城池十里远处散落着几个村落,雁萧关勒住马,将手挡在额上,没有太阳刺目后,他看得更清楚,村落间居然没有一丝炊烟。
此时可正是该做饭的时辰,他心中升起一抹怪异。
正在此时,马蹄疾驰的声音越来越近:“厉王殿下,前面有匪徒在追杀一对男女,还请殿下示下。”
听见这话,雁萧关愣了愣,他们自天都出发,队伍里的车马足足三十多辆,其中绝大多数装的都是金银珠宝等贵重之物,这还是雁萧关费心精简之后才减到这个数目。
弘庆帝与母妃送给他的贵重之物都在车里装着,五皇子府里一些不好携带的家当绝大多数都被他换成了银票随身携带。
如果不需要养身后跟着的这么多人,只雁萧关一人花用,够他做几辈子的富贵人。
其他马车除了供瑞宁、绮华等人乘坐之外,装的都是不太紧要的东西。
几十辆马车一眼便能看出车辆沉重,车辙深深压入官道,莫说是有眼力见的土匪,就是寻常百姓也知马车里装了不少好东西,他们一路行来,却没人敢对此动心思,全在于身后跟着的足足六千披甲持刀的神武军。
除了赶路辛苦,此行颇为顺利,莫说是歹徒,就是赶路的行人撞见他们都得绕远些。
愣过之后便来了精神,为了队伍里瑞宁一众老人和几个妇孺,他们这行冗长的队伍行路颇慢,一天能走个三四十里都是算快的。
雁萧关几乎要闲出病来,黛谐贤特意为他准备的马车成了摆设,为了打发松散的筋骨,日日骑马近身打猎,野兔野鸡都是小的,野猪也时不时来上几头。
走了两月,神武营许多士兵反倒胖了些,倒是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的瑞宁等人看着颇为憔悴。
雁萧关扬手,冗长的队伍转眼停了下来。
他扯着马唤来陆从南:“你在此护着大家。”
随后便点了几个人,骑马往斥候来的方向扬长而去。
雁萧关并没有直直撞上去,他们过来的官道往前不到半里路便有一处拐角,拐角往上是一处斜往里的山坡。
他们从天都一路走来,山间越来越绿,除了松柏,许多草木花枝招展,若非是为了赶去交南,此行与郊游无异。
枝繁叶茂的树林方便了雁萧关等人隐蔽身形,站在一处灌木丛后,雁萧关从枝叶间往下看去,只见一行约三十来人的大汉挎刀骑马,边吆喝着边挥着刀向前追逐。
距离他们不到十丈远处,一对男女脚步踉跄奋力奔驰,边跑边往回头看,那对男女体力显然已快用尽,说是跑,连平常人快步走的速度也及不上。
这么点距离,莫说是骑马,只凭双脚,多几步就能撵上前,那群歹人显然是在逗弄他们。
好一幅瓮中捉鳖的场景。
猖狂的笑声遥遥传来,雁萧关挑了挑眉,还在天都时,他曾听说庆州繁荣,尤以郡城青城为最,青城郡守是个干实事的人,将治下治理的欣欣向荣,百姓日子过得不说及得上天都,也是大梁朝百姓中数得上号的好过。
看来传言怕是有误,不然在离郡城这么近的地方,怎会存在如此猖狂的歹徒,胆敢光天化日猎杀百姓,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游骥站在他身后半步,压下挡住视线的树枝,眉头紧皱:“我曾听父亲说起过,庆州郡守官相旬世代居于庆州,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每逢天灾立即便会开仓放粮,若是不够供给百姓,他就算开自家粮仓,去豪强家中要粮,也得将百姓护着,为官勤勤恳恳,若非他不愿远离故土,早该升官了。”
“这么看来,此地怕是有异。”后面的士兵之中也有人曾听说过官相旬的贤名。
游骥微微颔首,面上疑虑横生:“若是官相旬仍为青城郡守,底下横行的匪盗应不敢靠近郡城才对。”
前面的雁萧关不可置否,他们站在山间静观其变,底下骤变突生。
那一直被女子搀扶着的男子捂着胸口,或许是彻底跑不动了,他一把甩开女子扶着他手臂的手,将女子往前一推,张口喊道:“你快跑。”
随后,他弯腰从路旁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回身横在胸前,死死瞪着身后赶来的一众匪盗。
女子被他推的疾步而去,没几步她停了下来,回身犹豫着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男子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举动,严厉急切道:“你快去叫人来救我,若是你也留下,我二人今日都逃不掉。”
闻言,女子咬唇往后退了两步,随即一转身,拼命向前跑去。
显然方才她是被男子拖慢了速度,此时只她一人,跑起来时翻飞的裙摆高高扬起。
动如脱兔,不外如此。
那群匪盗吆喝着骑马上前,绕着男子转圈,嘴里不干不净道:“官小少爷,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怜香惜玉,不愧是闻名庆州的谦谦君子。”
匪徒大笑,一人笑着道:“官小公子这是想牺牲自己,好让小情人逃跑呢,不过,官小公子怕是如不了意。”
“先让那小娘们跑一会儿,带我们收拾了你,她也没气力挣扎了,到时就乖乖回去给我们当婆娘。”
“哈哈哈……”
污言秽语声声入耳,官修竹咬紧后槽牙,又一次深恨自己为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若是他懂些拳脚,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仍毫无反手之力,不仅不能救下家人,还要连累种姑娘。
为首的歹徒笑着骑马上前,他颊上一道疤痕横穿至耳际,疤痕深刻,再入内分寸便会将脸颊刺穿。
他笑得猖狂,伤痕像是爬他面上的蜈蚣渐渐扭动起来,看起来丑恶又让人恐惧。
官修竹是个文弱公子,平日里出门游玩离不了牛车,马车对他来说都太快了,此时跑了这么久,他面色煞白,急促起伏的胸膛半晌也平缓不了,可他握着木棍的手指却坚定有力,丝毫不惧歹徒的恐吓,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歹徒的动向,唯恐他们穿过自己去追已经跑远的种略红。
他知道,今日他是保不下住这条残命了,这批歹徒的目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