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敕一直觉得楚浮生很奇怪,作为金藤桢的最强物理外挂,他一直很关注他。楚浮生按理说得是一个冰冷的杀人机器,张口闭口就是“大哥对我有恩”的狼狗才对,但他太有人味了。
小说前期描绘金藤桢,说他“最重情义,最有人情味儿,不像是一个从小浸染在强大帮派里的男人,他对亲人是温和的,对普通人也是温和的。这样的人,总是被大家怀疑,怎么能做到帮派的顶峰?直到他在面对敌人时,施展雷霆手段.......”而楚浮生总是一言不合就要把说过、骂过、嘀咕过、伤害过金藤桢的人统统干掉。
但施明敕觉得,实际上,和金藤桢相比,楚浮生才是那个最有人情味儿的人,也不怪他被帮派里的其他高层偷偷嘲笑。
他越招惹楚浮生就越发现,这个人和小说里描写的并不一样,他完全有自己的思想和人格,他会做一切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会欺男霸女,反而有时候更像个正义骑士。
那天晚上他还记得,总是心神不宁,问逻辑之神也没有得到回答,毕竟他已经要退出这些危险的任务了,逻辑之神对他经常爱搭不理。
终于,在书房里又看完了一份文件,已经是凌晨两点。就在他起身准备去卧室时,手机略带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宋峥沙哑的声音传来:“老大,观察兰岛市的埋伏点......被发现了。”
他揉着山根的手顿了顿,冷声问:“伤亡?”
“呃。”宋峥支吾了几秒,“没.......也不能说没有,是有人受伤,抢了咱们的车,然后正在往回开。”
施明敕脸色更阴沉了,“你们让别人抢了车?”
宋峥觉得施明敕下一句话大概就是:“这么废物那你们也别回来了!”于是他连忙抢着说:“是楚浮生,是楚浮生,今天有两个人被从龙虎市送出来,应该是长鲸帮的人暗中卖给销金帮的。不是从咱们这边走的,我们没看见。后来我们就听到枪响声和喝骂声,再然后就看见楚浮生背着个麻袋飞速冲过来,抢了我们的车。他应该提前就看好我们的车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们要抢回车把他扔下去吗?他受了伤,被枪擦破了腰间,看着也流了不少血,应该不是我们几个的对手。”宋峥试探着问。
施明敕闭上眼,声音冷冽。“都让人发现埋伏点了还这么自信?被抢擦伤而已,就算是贯穿伤,把你们几个撂倒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他抢你们的车,就意味着他不想往长鲸帮走。不用担心,直接给他指路我这里。”
停了停,施明敕又说:“让兰岛市场面混乱点。”
“好嘞!”宋峥放了心,和吞海帮的几个人都带着面罩向后面开着枪。
楚浮生染血的手指扣着方向盘,但他的神情恍如根本未曾受伤一样,看不到丝毫虚弱。子弹擦过车尾,他猛打方向盘,皮卡在山崖边缘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在这过程当中,他还能拿着枪借着后视镜向外射去,直接把后面一辆车的挡风玻璃射出了蜘蛛网纹路,那辆车立刻就猛打方向盘,和后面的一辆车撞在了一起。
宋峥信了刚才老大说的话,心有余悸地看着楚浮生杀神一般的脸。
他用自己最柔和的语气说:“老大说先往东开,把暴风帮给叫起来,让场面混乱点。”
楚浮生一个漂移转向东边,开到听见枪声不明所以的暴风帮露了个面,扔下空空的麻袋,从别的山路迅速地又跑了。销金帮的人被打成重伤,好半天才有后援追上来,只发现暴风帮在那里摆弄麻袋,他们早就失去了理智,立刻红了眼要找暴风帮算账,但暴风帮当然不认,于是双方又起了一阵冲突。
楚浮生一路咬着牙开到了龙虎市,还没进市里,他就踩了刹车,拉了手刹,按住了自己的腰间,“我视线有点模糊了,你开吧。”说完未等宋峥回应,就开了门,灵活地跳了下去。
宋峥确定楚浮生刚才听到他打电话了,也听到施明敕说要把他带到施家去了,但是楚浮生没有提出异议,还让自己开,那看来他确实不想现在回长鲸帮。
楚浮生上皮卡的时候依然非常利落,上了车后就用纱布面无表情抿着嘴唇一圈圈缠紧自己的腰,继而躺在了座位上。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长鲸帮参与拐卖,他的表情相当冷峻。
宋峥沉默地把车开会了施明敕的宅子,没有惊动吞海帮的其他人。
因为连续几晚潜伏再加上失血过多,楚浮生到施宅时已经提不起精神了。施宅玄关的水晶吊灯映射出他踉跄的身影,光线让他不舒服地闭上眼睛,却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他这才发现施明敕就在门口的等着,而且这人一见面就把自己的黑色上衣给撕了。
施明敕把楚浮生按到沙发上,血液立刻就渗进了沙发高级的织料中,蜿蜒着向下渗透。
施明敕抬手鼓掌,掌间也有血迹,“哇,真是英雄啊!单人跑到丧心病狂的毒贩窝里去抢人,给自己提前订口棺材了吗?你那老好人金大哥知道吗?为了不让你那大哥难做,你宁愿来我这个敌人这里,不怕我把你们全杀了啊。”
楚浮生虽然虚弱,但仍然很清醒,他半眯着眼睛说:“你不会的。”
施明敕把染血的手放到楚浮生的下巴上,逼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楚浮生又睁开眼看他,他的眼神稍微有些涣散和迷茫,这种极少见到的眼神让施明敕只觉身上的血液也逐渐沸腾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确信?”他的声音很低沉。楚浮生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跟金藤桢去听音乐会时见到的大提琴。
他叹了口气,竟然还带了丝笑, “你也一直在保护这些人不是吗?你又是什么坏人了吗?”
施明敕猛地松开了手,看了一眼楚浮生腰间的伤口,拿过一旁医用酒精泄愤似的浇下,伤口被稀释了的血液冲刷着,逐渐浮现出狰狞的面目。
楚浮生终于闷哼一声,收了笑容,头微微向后仰起,露出闪着冷汗的喉结,身体也极细微地颤抖着。
施明敕扔开酒精,语气依旧阴狠地说:“我确实可以救那两个小姑娘,但我可以只杀了你啊。”
楚浮生闭着眼睛,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在最初的疼痛缓下来后才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回答已经变得近乎气音,带着难以言说的暧昧,“你能做到的话就杀吧。”
施明敕猛地站起身,看着带私人医生赶过来的宋峥,恼羞成怒地说:“他什么意思?觉得我杀不了他是吗?”施明敕指着楚浮生。
宋峥看楚浮生那吓人的伤口,连忙跑过去握住施明敕的手指,“哎哎哎,不要闹误会嘛。您确实不想杀他,是想救他呀,而且杀人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嘛对不对........”看着施明敕要吃人的眼神,他连忙扑倒在楚浮生身边,“快救吧,再不救就真要死了。”
楚浮生被他吓得差点起来,他无奈地把手放到自己额头上,“是快被你们俩折腾死了。”
施明敕一甩手,“他命硬得很,可没有这么容易死。”但他却给私人医生让出了空。
私人医生给楚浮生处理了伤口,止了血,包扎好,对施明敕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跟着宋峥去看客房里的两个女孩了。
楚浮生已然困极,睡了过去。他的衣服上都是血迹,施明敕嫌弃地把他衣服都给扒了,就剩个内裤在身上,他先是毫不避讳地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才给他盖了个毯子。
空气里一股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楚浮生就算睡着也是眉间微皱,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可怜。
施明敕知道楚浮生难做,但他不会可怜他,他只觉得生气。
这个人发现了帮内有人在跟兰岛市有来往,不明着调查,因为害怕查到金藤桢那帮亲戚身上,让金藤桢不好做,但又不想放任自流,只能通过各种信息判断时间,还要自己潜伏蹲守着,以便及时拯救。
他肯定提前就发现了施家派过去的车,早就想好了离开的途径,毕竟他确信自己一定能从那些人手中救出人来。
让人愤怒却又有着无比吸引力的强大和自信。
“我也被算计在其中吗?”施明敕的手轻轻刮着楚浮生的脸,力道和他刚才捏楚浮生下巴的时候相比简直天壤之别,这是轻柔的,怜惜的,不忍的。
“你怎么是一个这样的人呢?”施明敕问。“你还不如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那样我顶多也就是被你的长相吸引而已。”
楚浮生像是感受到了他手指间的柔情一样,无意识地蹭了蹭。
施明敕终于笑了,他将毯子盖到了楚浮生的下巴处,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解脱的......现在就好好睡一觉吧。”
第二天,宋峥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老大还是昨天的衣服,从客厅出来,眼下是黑眼圈,不禁震惊地喊:“老大,你.......”
施明敕上前捏住他的嘴,送上自己最凶狠的眼神,“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猜。”
宋峥连忙乖巧摇头,待施明敕松开手后,才轻“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想问老大你没吃早饭吗?”然后迅速地把后面的话说完,“并不想说老大您是不是衣不解带辛辛苦苦亲自照顾病患自己一夜没睡.......哎呦!”
施明敕抬手狠狠敲了宋峥的脑袋一下,才矜傲地说:“我只是在有血腥气的房间里睡不着罢了”。
宋峥低头摸着脑袋,心想:骗鬼呢,血海里您都能睡着。越是敌人的血您睡得越香才对呢。
可是他妈的,楚浮生到底还算不算敌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