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他们好像都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这样走着，心里却也觉得安稳。两个人似乎都需要消化身份已然不同的事实，施明敕在观望，楚浮生在沉思。

他们也不知道叶纪行还有没有等着，只是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房间。

施明敕送楚浮生到门口。

“明天，我就和经纪人一起离开了。”楚浮生舔了舔嘴唇，看着施明敕的眼睛说。

施明敕恢复了师善的神态，向前一步，靠近楚浮生，嘴贴着他的脸颊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楚浮生看了他一眼，又向旁边叶纪行住的那扇门撇了撇，没有避开，而是“嗯”了一声。

各自回房。

像是分开一分钟都等不及一样，楚浮生的手机立刻收到消息，“好好想想我的提议。”

什么提议呢？

从花园离开时，施明敕站在他的背后，握住他的肩膀，大义凛然要帮他对叶纪行这个渣男虐身虐心。

“不如试试我的虐攻套餐？”

“什么？”

“和我交往。”

“......别逼我揍你。”

“我是说和师善交往。逻辑之神不是也说了吗？移情别恋才是制胜法门，这样保准让他痛不欲生。”

“唔，让我想想。”

想想？

楚浮生躺在床上，是需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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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像是飘过无数泛黄的广告纸，鼻子里的香味被令人恶心的泔水味替代，他面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一间间狭窄又昏暗的屋子，里面的人骨瘦如柴，呆呆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蝉鸣好像还黏在盛夏的窗棂，初雪就已经掩埋了地面的污迹，但随即又被无数双脚踩得更黑更脏。

楚浮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楼房，听着旁边人用粗粝的声音小声地喝骂，“他妈的，这群狗娘养的龟爹生的没有□□的傻叉，把咱们的地又给占了，我真是日他施家全家！原来我们的地那么多，西边全是我们的地，结果他们跟占山头一样这边占一块，那边占一块，也不怕哪天被我们围了。”

旁边的旁边又有声音传来，是个尖细的嗓音，“他们厂里用的还是咱们地盘的人，给了这么多人工作，咱们就算围了他们那打的还是咱们的人。”

“哼，我看那些人迟早要叛变！他们以后敢给那边交税，我就掀了他们的厂。”

楚浮生只是愣愣地看着，奶奶和他过去的家就这样被其他人接管，他们因为他不是户主，而且近期未在此处居住，不让他靠近。安小街和唐玄想冲到里面去抢东西，但那些人是吞海帮的，他们是长鲸帮的，本来就不和，差点就要动起武来，被楚浮生拦住了。

那两人正因为这事愤愤不平，破口大骂。可他们俩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学校上不下去只能进个帮派找点活干混口饭吃，所以虽然说得凶狠，但其实也不敢真的和那帮人打起来。

楚浮生看着吞海帮的那些人虽然暴躁，但行事却非常麻利而不混乱，他们只是在安装围栏，并把院子周边的垃圾场给清理出来，并没有拖出房屋里的东西。

可能他们今天白天不会扔东西呢？那就晚上再来拿吧。

楚浮生当然可以选择硬闯，也有能力硬抢，但他受了金藤桢的恩，金藤桢帮他救了奶奶，给奶奶付了医院费，奶奶最后支撑不住去世的时候也是他支付了丧葬费，买了墓地让老人家死后有个宽敞一点的地方居住，不像生前那么拥挤。

金藤桢也救了他。

他现在是长鲸帮的人，他就要为长鲸帮考虑，他因为过去的战绩在两个帮派已经小有名声，因此只要他一有动作，就会被判定为“开打”，而如果他真的打起来，那么很有可能演变成两个帮派的殴斗，他不能这样做。

这样想着，在院子周围干活的人全都停了下来，安静又恭谨地看着一辆棕色的车缓缓驶来，停在院前。

车窗先打开，里面的人竟然直接看向了站在街边的楚浮生。

楚浮生也认出了那个人，是施家名声在外的三公子施明敕，也是他曾经的校友。

很多人都是后来才知道施家和吞海帮的关系。

那个人在高档的汽车中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淡淡开口，“可惜了。”

他挥了挥手指，门前就有人赶忙过去，那人点头哈腰，和施明敕冷淡矜傲的表情倒是相映成趣，结果那人却向着他们这三个走过来。

虽然眼神仍然非常不耐烦，但嘴上还是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楚少爷，我们少爷请您去拿您想拿的东西。”

安小街和唐玄高兴地看着楚浮生，毕竟还是少年，心里想什么面上都会显露出来，就算对面是对手帮派的人，他们也难以压下笑意，两个人故意高傲地说：“看来你们还是知道我们的厉害的，哼。”

那人当然不愿意被两个毛头小子说，可是他更不敢违背身后的那尊大佛，他只能摇摇头，“我们三公子心善。”

楚浮生又向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施明敕的车已经开进去了，他问面前的人：“是只能今天去吗？”

那人回答：“不是啊，这一段时间都可以。这院子是我们三公子买来当旅馆用的，本来也是在现有基础上进行改造，过去住在这里的人如果选择在这里工作，那么他们还可以住员工宿舍。我们三公子出了名的好人。”

那人倨傲地走了，安小街和唐玄冲着他悄悄踢腿，但还是高兴地转过头看着楚浮生，“怎么样，楚哥？你不是要拿回奶奶的遗物吗？你进去拿，我们在这里等着。虽然他们不会是你的对手，但万一他们用了阴招，你一直不出来，我们就抄家伙进去打。”

楚浮生却冷冷一笑，“不会的，他们不会当那个直接制造殴斗矛盾的人，尤其是在施明敕在的时候。”

他们两个不明所以，但楚浮生和施明敕在高中就打过几次交道，这个人在学校里就整顿校园霸凌，减少暴力，学生会里几乎全是他的人。这个人不会挑起暴力冲突。他只会笑眯眯地用各种方法阴你。就算真的打起来，也一定是对方挑事，他会始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在他离开高中去外省上大学之后，施家的其他人继续把持着学生会，延用他的老办法，后来一些惯常利用初中和高中学生补充人力的帮派受不了，要抢占学校，结果被一直修养着的吞海帮给团灭，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吞海帮已经变成了施家的地盘。

楚浮生自然知道吞海帮和长鲸帮之间的仇怨，但他不得不承认施明敕的厉害之处。施明敕早就发现帮派之间的斗法只是内耗，无法让龙虎市更加强大起来，因此他现在做的是保住人才，培养人才，留住人才。

因此安小街和唐玄说起来高中生活时完全不如楚浮生当时那样惊心动魄。

“也有打架的，但是打得不厉害。说实话，学生会那□□才狠呢，不管你是哪个帮派的，出了校门他们不管，但只要在学校里你敢扰乱纪律就把你往死里打。你要是敢欺负爱学习的不惹事的好学生，那你就更惨了，直接给你吊旗杆上吊几天，反正学校跟个监狱似的，我不喜欢。”唐玄曾摆着手心有余悸地说，好像学校给他留下了深重的阴影。

“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些找事的其中一个吧。”楚浮生吊着根烟笑。

“楚哥！咱都是四肢发达，头脑不行的人，学习太难受太痛苦了，你应该能理解吧。不过，真的，我最佩服的还是你楚哥，你在当时帮派最混乱最爱斗殴的时候，竟然一个帮派都没加入，作为一条独狼你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啊，太牛了，我最服的就是你。”

楚浮生吐了一个烟圈，在烟圈里看到了那时的自己，他浑身都是伤口，双腿灌铅，肺部灼烧，但还在拼命跑。他躲在垃圾箱的后面，没有蹲好，向后坐倒，手触碰到潮湿的地面，黏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这时才开始闻到腥臭味。

他叹了口气，重重拍了唐玄的肩膀，“没什么好服的，最后像个丧家之犬。如果不是因为我，奶奶也不会这么早就过世。”

唐玄听到这里，抿着唇低下了头，也跟着叹了一口略显粗壮的气。

他知道楚浮生因为得罪了一个帮派联盟，被多个帮派联合追杀，那些人找不到他，就上门把他奶奶敲晕了，想要带走，结果被他发现，据说他当时发狂把去的十来个人全部打趴下，但又在外面碰到别的帮派乱斗，还是金藤桢出面救下了他奶奶，只可惜最后还是导致奶奶身体虚弱，没多久就去世了。

金藤桢帮助他处理后事，给了他长鲸帮的人，将之前那些围捕他的帮派给围剿了，还因此惊动了政府，他们出面调停才没有造成血流如何的局面。而且政府对这次事件非常气愤，毕竟那些帮派也要交税的啊！

楚浮生当时不是长鲸帮的人，就算金藤桢一力保他，但他还是被送进了监狱。十八岁的少年从学校离开，奶奶去世，一身伤痛，三年徒刑。

但因为金藤桢的关系，楚浮生还是一年就出来了。他整个人都变得沉寂了很多。

金藤桢告诉他，帮派联盟的后续事项他都处理了，就是联盟的老大——乱刀帮一把手，也就是下令追杀楚浮生的人却消失了。很多人说他逃到了外面，没法找了。

但楚浮生出来几个月后，在长鲸帮发迹地涌鲸寨寨前，有一个麻袋装的物体被一辆车抛了下来，寨里的人一开始还以为是仇家扔的炸弹，小心翼翼很久，结果发现竟然是被打断了腿的那个乱刀帮一把手。上面还留着吞海帮的一张帮派名卡。

长鲸帮的人一直以为是吞海派在示好，还挺得意，毕竟这些年在龙虎市，长鲸帮的名头一直压在吞海帮之上。

但金藤桢却相当严肃，他知道吞海帮一直以来神神秘秘地韬光养晦，藏锋敛锷已经到头了，他们要出山了。

吞海帮的出山和某个人的回归有着直接联系，那就是读完大学回来的施明敕。

他们以土地侵占为理由将一些小帮派吞噬殆尽，又把许多帮派赶到了边缘地区，长鲸帮自然也不甘示弱，因此二者争着斗着，小帮派越来越少，原本乌烟瘴气的地方却逐渐建立起来厂房和公司，总是在街上一言不合就要砍几刀的人也越来越少，大家都开始进行武力威慑而不是武力制服。

长鲸帮这才发觉原来节奏一直都被吞海帮带着。过去的发展方式已经不再合适，只能在吞海帮的进攻下开始慌张地进行改变，而金藤桢就是改变的主力，是长鲸帮最有前瞻性也最幸运的人，基本上想做什么都能做成。吞海帮蛰伏那么久才实现的宏业，长鲸帮改着改着就实现了。

于是后期，长鲸帮和吞海帮的斗争在隐隐中变成了金藤桢和施明敕的斗争。

而楚浮生在几次帮派群殴和长鲸帮内斗的时候大显身手，甚至不可思议到一个人可以抵抗一个帮派的人，即使身负重伤也能越战越勇，身体恢复地还很快。大家都说楚浮生是金藤桢找来的战将，想动金藤桢就得先弄死楚浮生，可是楚浮生实在不好弄死。他的传言也越来越多，甚至添加了一些神异色彩，大家就更不敢挑战他。

吞海帮的人自然也恨他恨得牙痒痒。

唐玄看着身旁的楚浮生，这是他除了金藤桢之外最钦佩的人。他对金藤桢的感情更多的是下对上的尊敬和畏惧，实际上对金藤桢并没有多少了解，但他和楚浮生接触最多，因为楚浮生身上完全没有帮派其他战力强大的人那种高傲好斗，眼高于顶的态度，也不贪恋权财，反而更喜欢和他们混迹一起，每天跟着到处检查，到处帮忙，在帮里生活的普通人也都认识他。

相对于他在帮内和帮外的那些响当当的名号，他对于普通人而言好像更像是一个壮劳力，安全隐患排查员，拉架好手，倾诉对象。

因此楚浮生和帮内的很多高层关系一般，却和这些普通人关系很好。

唐玄和安小街原本也是普通人，他们因为年龄小被克扣工资，讨薪的时候又被打了一顿，楚浮生在码头边看到了他们，听到了他们的话，帮他们要回了工资，还让他们加入了长鲸帮，使他们受到了庇护。

长鲸帮里和他们一样的还有很多人。

大家都把楚浮生当成庇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