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安格的银发顺着头颅两旁垂下，火堆闪光时给它渡上一层金边，同时也反射光线，显得他外露耳垂上的红色更加鲜艳，几乎跟火焰的顶端呈现一个色泽。

陈了了摸了摸安格的耳垂，然后惊奇地发现它更红了。

天呐，所以安格真的会对他人夸他漂亮这件事感到开心并且羞耻。大魔王也有这么反差萌的一面吗？

如果他之前见过他恶劣的一面，他会以为这是个纯情少年——

“嘶，痛。”

陈了了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什么尖锐的事物抵住了。

锋利的长指甲在眼前闪烁光芒，安格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晃动的光线，用他的指——或者说爪尖，勾着陈了了的脖颈，压出一点红痕，似乎再多一刻，就要穿透而入，挤压出鲜血。

他的另外七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展开，张牙舞爪地落在肩背后面，手与身体连接处，严严实实地遮盖在破烂黑袍里，看起来很像衣服里藏了很多个装作猛兽耀武扬威吓唬的家伙。

安格的声音低哑，方才的嘶吼，似乎对他的人身也产生了不轻的影响。

“你觉得我这样好看？”

陈了了眨眨眼。

“恕我直言，你这样把爪子放在我脖子上，还要我夸你好看，是不是不太人道。”

他在安格面前的话变多了起来，因为目前来看，眼前的安格情绪比大魔王平稳，人比大魔王纯情，还有一颗拯救万民的慈悲小心脏——总结，比较好对付。

“……”

于是那只手又悄悄缩了回去，回到跟其他爪子一样的阵营——当然，一样张牙舞爪的姿态，一幅声势浩大的模样。

陈了了觉得他把每只手掌上的五个指爪齐齐张开的样子，委实很有趣味，他想起之前打游戏遇到的小怪，有的也长了这么一副模样，一面对攻击，很快就会迅速反应，缩起身体，向玩家露出多只爪掌，但看起来并不可怕。

嗯……或许本身它们确实很有力量，但待在在这样反差萌的安格身上，起码已经丧失了一段时间的震慑力。

化身小怪物的安格坐在陈了了身上，安静地看着他，似乎有些紧张，身体十分僵硬，陈了了感到他的眼神似有期待，仿佛在说：我在等你的答案，你在等什么？

陈了了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快活地说：“是的，小怪物，你真的很漂亮。”

或许是被陈了了的回答戳到了某根神经，安格耷拉在地上的、已经等比缩小的翅膀在地上忽然扑腾了一下。

但是他在面对刺激时面瘫的属性似乎也和固执一样无论何时何地，一样地根深蒂固。

因此他表情凝重地说道：“我并不漂亮，如果你此时的言语出自真心，那么你有必要调整自己的审美。”

陈了了并不在意自己的审美被损，他锲而不舍，并且单调地继续夸奖道：“不，相信我，你很漂亮，尤其是眼睛，还有那几对大翅膀，像是皮革一样的亮纹，看起来就很舒服。”

“几对翅膀？这几对黑色的……丑陋的，像怪物一样的翅膀？你在开我的玩笑吧，从刚刚开始你就在笑……你很开心？”

陈了了心中警钟乍起。

“不不不，我只是习惯于这样，保持开心的情绪，平时我也不笑，但是，你让我放下了包袱，因为你漂亮又善良。”

他不遗余力地胡扯，成功看见对面龙僵硬的身躯又稍稍松懈下来，同时方才一直存在的那股自厌的、感觉马上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气息又翻涌而上。

他连忙又找补道：“而且你看，假如没有翅膀，你方才怎么能救那么多人？这分明是力量美的体现！”

安格蹙眉，突兀道：“是吗，那假如我用翅膀把你杀死了呢？”

黄金瞳一睁一闭，伴着话语，显得有些冷冰。

陈了了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你你……你要杀我我也没有办法，只不过……翅膀是不是不太好杀人。”

他想象了一下两只翅膀像剪刀腿一样揽上自己的头部，然后咔嚓一下——总觉得翅膀看起来很薄，并不好控制。

“好杀，它很锋利。你要尝试一下吗？”

“……不了，谢谢，我依然怀着生的希望。”

打扰了，安格现在虽然或许不如那么看透世事，但是喜欢口头吓人的缺点苗头已经初步显露，他不愿沾染霉头。

还是转移话题吧，比如说，吃点什么之类的。

将注意力从某只龙身上转移回现实，陈了了忽然意识到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他感到饥肠辘辘。此刻按照小说剧情，此刻他应该去山坡上抓点野兔什么的吃一吃，不过由于那位大哥说过山坡上烤焦的肉类可以捡走吃，所以他想，不需要他走弯弓拿兔之类的流程了。

谢谢大哥无意中的提醒，求生技能究竟不合格的一问题再次被解决。

如此想着，他忽然听见坐在他身上的安格再度忽然开口。

“那手呢？”

“嗯？”

陈了了一边幻想着烤野兔酥脆表皮，一边轻声回应。

“这些手……这些畸形的手……你不讨厌吗？”

陈了了眨眨眼。

“并不讨厌啊，只是我比较好奇，那八只手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究竟有什么样的医学构造？”

这个世界的解剖工具也不知道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能不能很好地解剖人体……陈了了想着想着又开始走神，直到被安格的回应重新抓了回来。

“……长在身体上而已。”

“但如果他长在你的，呃，胸前的某个点位上，那那个点位岂不是直接消失了？”

“……并没有长在那里。”

“哦，那还是蛮幸运的，毕竟自然界大多数雄性生物保留了那个位置。”

陈了了有些木楞地道了一声，眼睛盯着那八只手与衣袍链接的位置。

内心隐隐有个声音在说，要是能看看构造就好了，他真的很好奇。

但另一个没那么寡廉鲜耻的声音又阻挠着他——你绝对不能提出这么变态的要求，安格真的会用翅膀把你绞杀的。

“……你在看什么。”

陈了了抬头，发现安格脸上的表情相当微妙，耳尖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紫红紫红的……

他尴尬地轻咳两声，道：“呃，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要吃些什么。你饿吗？”

“不。”

这句话刚刚落地，陈了了就听见一声腹鸣。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虽然胃酸翻涌，但并没有很大的反应。

于是他抬起头看向安格。

安格面无表情。

“……”

“好吧，或许你只是刚才不饿，现在饿了。”

陈了了试图显得坦然。

安格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似乎陷入某种迷思。

陈了了权当默认。

“我打算去捡点食物，你吃什么？”

“……鹿生菜。”

“好的——或许需要我给你治疗翅膀？刚刚就想治疗，结果你把我压下来了，需要解释一下，我并不是什么皇家法师，刚刚只是糊弄他们而已，为了救你，而且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见到你——等下再说这个，你先起来，吃饭重要。”

陈了了已经躺很久了，背也被硌了许久，他想，是时候解放自己可怜的躯体了。

况且他们的姿势其实一直相当尴尬，安格直接坐在他的腰腹上，双腿放在两侧，陈了了被他严严实实坐着，腹部压力巨大，嗯，这样的坐姿还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些不合时宜的场景，只是现在，时间、地点、人物，每一样都太合时宜，安格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需要尽快起来，好让陈了了给他好好治疗一番，顺带帮他这个素食主义者去刚刚被烧完的大地上找野菜。

“我没有理由相信你。”

“可是，你看我像是能伤害你的样子吗？你一只手就能把我掐死诶。”

安格没有回答，依然看着他，神色宁静。

陈了了与他对视着对视着，忽然理解了他的意思：“你不会是在想，究竟要不要掐死我吧？”

安格移开了视线。

陈了了气结。

他冷静了一下心绪，开口道：“你杀了我，以后就不会再遇到我了。”

安格：？

“其实我是从未来来拯救你的，而且未来我们是伴侣，你不要不相信，我都能说出你最喜欢的魔植是什么，还知道未来你身边会有一只鹦鹉，我还知道你从小被女王养大，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指不定之后就要孤寡终身了！虽然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你身边，但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原本只是口嗨一个可能性转移安格的注意力，但陈了了此刻由于饥饿，大脑格外活跃，干脆多费点唾沫，直接将安格的脑回路往这方面引导。

安格神情茫然，很快转成怀疑，脸色又臭起来。

“你不要这副表情，没有用处。假如我是以肉身穿过来，那么未来的我此刻便不复存在，现在我在这还有机会能回去，我们还能在一起，如果你杀了我，我就在任何时间线上都不复存在，你未来真的会守活寡的！”

安格似乎听懂了，但依然怀疑。

“你是从哪里听来我的身份的？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女王陛下养大？”

“从未来的你自己身上！我还知道你会审判之法，知道你有对空间法则的掌控能力，未来你……”

陈了了为了证明自己的歪论，巴啦啦论证了一大堆，说得口干舌燥，看到安格的表情从疑惑转到渐有动摇，他脑子一抽，决定下最后一剂猛药。

有些东西，并不存在，也无法论证。

但他可以瞎编啊！

“……知道你喜欢的花种是玫瑰，我……我还知道我们深入交流的时候最喜欢什么样的姿势！”

一连串说完，他重重喘了几口气。

安格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迷惑地看着他。

“深入交流是什么意思？”

陈了了一时半会儿也愣住了，他想了很多安格的反应，但是没有考虑到他会不懂什么叫做深入交流。

所以深入交流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陈了了感觉自己失去的理智正在逐渐回笼，他方才的话语在脑中不断回荡。

“所以是什么姿势？”

什么姿势……姿势……势……

陈了了有点木然地看向安格，像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一秒，两秒。

他的脸，噌的一下。

红熟了。

天啊，他刚才说了什么——

安格不解地看着他：“所以究竟是什么姿势？交流需要什么姿势？……等下，你说……姿势？”

安格的声音逐渐开始卡壳。

耳尖的温度又逐渐开始稳定升腾，甚至蔓延到整个面部。

轰——

又熟了。

于是两个熟透的苹果脸在火光映照之下面面相觑。

火光活跃地跳动，嘲笑着两个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