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娘只能带着芳娘去参加游学宴了，出发时她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却又生了几分不舍出来。
这游学宴也没什么意思，宴上都是她不认识的人，还不如留在府里陪容夫人呢！自从开始上学，这大半月里，她与容夫人日日都能相见，这乍一离开就要三日见不着了，还真是不习惯。
听着外面的声音，是何玉莲的马车非来和她抢道，要走在前头，又吵又闹，真是烦！
就连何玉莲身上的香粉味道都透过车帘散了进来，呛人得很。
苗娘连打好几个喷嚏才缓了过来，只觉得周身都是甜腻腻的花香味，实在难受。
虽有鸣泠给她撑场面，但苗娘兴致缺缺，干脆随她去，让车夫跟在何玉莲身后走。
两辆马车一路穿出京城，来到城郊的山脚下。
“娘子，下面的路小的们就上不去了。”马夫的声音传来，苗娘点点头，下了车。
此处的山并不险峻，只要在午时前到达山顶便可，山脚聚集的学子们成双结对地凑成一团，相伴而行。。
自然是没人会主动和苗娘成队的，苗娘也不意外，和芳娘分了一个包袱亲自背在身上，三人慢悠悠地往山顶走去。
何玉莲则躲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直到黎月琳的马车赶来连忙气呼呼地迎上去：“你怎么才来！”
黎月琳悠悠然下了马车，嗅到何玉莲身上的甜腻花香忍不住皱了皱眉捂住口鼻：“那香粉你放在她身上了？”
何玉莲骄傲地昂了昂头：“那自然！”
“出府的时候我故意将那香包扔在她婢女身上了，她们今日必死无疑！”
何玉莲声音里是满满的恶意和狠毒，她接过黎月琳递来的驱虫粉倾洒在袖间，又在黎月琳没防备间扑了黎月琳满头满脸的香粉。
她留了个心眼，并未全然信任黎月琳，藏了一部分香粉以防万一。
黎月琳面露薄怒。
何玉莲冷哼一声，将黎月琳方才给她的驱虫粉递还回去：“希望你给的驱虫药是真的好用。”
与虎谋皮自然要小心被它反噬！二人对视一眼，黎月琳没好气地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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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娘带着芳娘和鸣泠沿着山间小径慢慢走着，她往常总是被困在府中，少有这种外出游玩的经历，看什么都稀奇非常。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苗娘走不动了，招呼二人在山泉边坐下休息。
刚停下来喝了一口水，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何玉莲和黎月琳带着几个侍女赶了上来。何玉莲脸上带着几分倨傲得意，而黎月琳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淡然模样，眼神漠然地扫过，又飞快地收回。
她们一行人并没有停下来搭话的意思，瞧见苗娘一行反而加快了脚步离开。
瞧着她们着急离开的身影，苗娘皱了皱眉，心中隐隐不安。
何玉莲什么时候和黎月琳这么熟了？
她们这么急着走是为何？何玉莲脸上那得意的神情，分明是想出言讥讽几句，却不知为何又止住了。
苗娘有些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小声道：“我们也快走吧。”
她当然不想与何玉莲、黎月琳等人同行，但心头的不安让她加快了脚步。
“苗娘，你这么急是做什么？去会情郎吗？”何玉莲心生恼怒，见甩不开苗娘一行，故意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是满满的挑衅和厌恶，“上梁不正下梁歪，生母自甘下贱当外室，生的你也和男子勾勾搭搭、不三不四！”
苗娘不为所动地低下头，任她骂。反正她脸皮厚，这些话何玉莲翻来覆去地讲，她又一遍一遍地听，早就不会感到羞愧了。
倒是芳娘实在听不下去，伸出手拽了拽苗娘的衣角，拉住她。
苗娘看看气红脸的芳娘，再看看脸黑的鸣泠，到底是没再厚着脸皮黏着何玉莲、黎月琳走。
何玉莲冷哼一声。她瞥了一眼苗娘，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随即加快了脚步，带着黎月琳和侍女们从苗娘身边擦肩而过。
苗娘看着她们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她总觉得何玉莲和黎月琳今天都有些不对劲，尤其是何玉莲黎月琳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气，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她站定，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亦是被二人腌入味的花香。
“这味道——有些奇怪。”她喃喃道，却在鸣泠看过来时住了嘴。
“娘子，我们走慢些吧，别跟得太近了。”芳娘小声道。
苗娘点点头，揉了揉发酸的腿，放慢了脚步，与何玉莲一行人拉开了距离。
走了约莫一刻钟，苗娘三人来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山坡。
山坡上长满了野花，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艳丽。苗娘忍不住停下脚步，俯身摘了一朵小花，放在掌心轻轻嗅了嗅。
“这花可真好闻，我要摘一些带回去，给容夫人！夫人困在将军府里，定是无趣极了！”苗娘来了兴致，一双圆眼亮晶晶地看向鸣泠。
鸣泠看着遍地的野花，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苗娘子这般用心，他定会很感动的。”
苗娘不好意思地笑了，她钱袋里空空如也，一衣一履都来自容夫人的赠与。她早就知道，自己此生无论如何也是报答不了容夫人了，但还是想尽自己所能回报。
苗娘摘的仔细，每一株都细细挑选。芳娘手脚利索，一眨眼的功夫就捧了一大把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就在几人笑闹着放松警惕的瞬间，忽然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无数只蜜蜂正朝她们飞来。
“娘子，小心！”鸣泠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苗娘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惊异地看向芳娘的身后。
芳娘跑来的步子一顿，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芳娘身后是一群狂蜂如同乌云般席卷而来，直扑苗娘三人。那些狂蜂似乎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疯狂地朝她们飞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快跑！”鸣泠大喊一声，拉着苗娘就往山坡下跑去。芳娘紧随其后，一边跑一边紧紧抱住怀中的花束。
然而，狂蜂的数量实在太多，芳娘很快就被几只狂蜂蛰中，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张牙舞爪地扭动四肢，试图将身上的狂蜂扫开。
“芳娘！”苗娘回头看到芳娘被蜜蜂蛰中，心中一阵揪痛，想要回去救她，却被鸣泠死死拉住。
“你做什么！你想死这里吗！”鸣泠的声音中带着冷意，眼神中划过一抹不忍，但她还是紧紧拉着苗娘，不让她回头。
这种时候，多犹豫一秒，都是死。
苗娘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鸣泠说得对，但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芳娘受伤。然而，电光火石间，蜂群越来越近，她们根本没有时间犹豫。
就在这时，芳娘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蜂群，大声喊道：“娘子，快走！别管我！”
她已被狂蜂蛰得四肢麻-痹，痛得浑身抽搐，胸膛中居然生出一股子孤勇，用怀中的花束不断抽打蜂群，尽力阻拦。
苗娘的心猛地一沉，然后便空了。一时间两眼茫然失去了所有的思绪，只是麻木地跟着鸣泠继续往山下跑去。
蜂群很快将芳娘包围，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蜜蜂中。苗娘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耳边仿佛还能听到芳娘最后的痛呼。
“娘！我好疼！”她痛极了！
不知跑了多久，鸣泠终于带着苗娘来到了一处温泉旁。温泉四周被茂密的树木环绕，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鸣泠纵身一跃拉着苗娘跳入温泉中，温热的水瞬间将她们包裹，跟随着她们的蜂群在温泉上空盘旋了片刻，最终因为水汽的阻隔而逐渐散去。
苗娘瘫坐在温泉中，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温泉水。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芳娘被黑压压的蜂群裹挟的身影，耳边是芳娘撕心裂肺的尖叫。
“芳娘……芳娘她……”苗娘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她死了！她痛得很！她到最后疼得叫她娘亲！
苗娘干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沫，眼泪如珠般留下。
她又后悔又自责。
早知如此就不来这中秋游学宴了！早知如此当时芳娘离开的时候，就不该再叫她回来！
若是她好好地待在府外的铺子里，学上两年当个小管事，有着老太太贴身婆子的娘，她能过得很好！
“都怪我！都怪我！她明明能去府外过好日子的！都怪我！”苗娘嚎啕大哭，像一只失了母亲的幼兽。
鸣泠紧紧抱住苗娘，她心里也不好受，但看着苗娘几乎昏厥过去的惨白脸色，她连忙道：“娘子，娘子，刚才的事定有隐情！山间学子众多！那狂蜂怎就只追着我们三人？”
“娘子！快振作起来！”
苗娘眼中一片血丝，她心痛至极，竟也能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那个总是默默跟在她身后，为她挡风遮雨、如姐如母的芳娘，如今却再也回不来了。
“鸣泠，我们去看看芳娘。”苗娘含恨道。
二人在一棵树下寻芳娘的身体，她应当是痛苦之下跌倒后滚到了这里，她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面目肿胀，到处是青紫血渍和狂蜂的尾钩。
苗娘轻轻地将芳娘的身子翻过来，她身子单薄，一碰就是血。
苗娘忍不住，又要哭了。
只见翻过来的芳娘手中，还死死地勾着那束花的花茎，花瓣皆已败落，只余染了血的花茎、
苗娘只觉自己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是心痛芳娘致死还捏着那花，又是难以置信：“难道、难道是因为我们摘了那花？是我让她摘的······”
鸣泠连忙打断，冷静道：“不是的！娘子，你看她腰间的香囊！”
只见芳娘的香囊上满满扎着狂蜂的尾钩，至今还有些失去尾钩的狂蜂疯狂得撕咬那香囊。
鸣泠挑起那香囊，虽然已被狂蜂撕了非常多的口子，但里面浓郁的香粉气味还是闻得出来。
苗娘一下子想起方才何玉莲、黎月琳路过时身上同样浓郁的花香。
“是她们干的！”她喃喃道，“可是，可是为何那蜂只叮咬我们？”
“她们身上有驱虫的药水味。”鸣泠惭愧地跪下。
方才和她们遇上时鸣泠便立刻闻出来了，但当时想着到山间抹点驱虫药也正常，是以她并未发觉一丝异样。
苗娘怔怔地听着，湿漉漉的衣裳黏在身上，山谷里的冷风刮来，心头是彻骨的冷。
“怎么能怪你呢？”
最该怪的人，明明是她自己。
最该死的人，明明是她自己！
“芳娘，我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让她们去地下陪你，可好？”
鸣泠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看着苗娘面上痛苦之色，透出几分狰狞。
倒是像、像太子在狱中得知陛下故意放任三皇子一派构陷于他时的神情。
一样的痛苦，一样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