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波士顿难得天放晴,阳光顺着窗户投射进楼道。
冬日的暖阳总是让人倍感舒适,孟霜晚收起手机,蹲坐在门前,轻轻闭上眼睛,感受雪天里难得的温暖气息。
于是当沈乔嘉急匆匆赶回公寓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丝丝缕缕的光深深浅浅印在女孩的面庞,下巴抵着合抱在膝盖的手臂,明明是很高一个人,缩成一团的时候竟也怜惜地让人觉得小小一只,像猫一样柔软。
微微抬起的头和利落的侧脸轮廓莫名显出一点倔强,倒是契合她不远千里跑来波士顿的行径。
和她身边放着的大袋小袋,像是忘带钥匙的妻子乖乖等着下班回来的丈夫。
很神奇地,在这异国他乡,看着眼前沐浴在光里的女孩,他好像触碰到了“家”这个字。
楼道里很寂静,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砰砰”。
不知道是因为跑得太急,还是因为眼前的景象。
他按了按似要冲出胸膛的心脏,不舍得打扰这温馨的时刻。
一个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个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还是孟霜晚率先发现了他。
她睁眼时有些眩晕,余光瞥见楼道上有人影,吓了一跳。
手扶着身后的门慢慢站起来,逆光中虽瞧不清模样,但能明显分辨出那人朝着她走来,看样子还是个高大的男人,她心中警铃大作。
她摸出手机假装拨出电话:“Honey, I’ve just bought the knife you said yesterday. Oh, you’re downstairs now? OK. I wait for you at the door.(老公,我刚刚买了你昨天说的刀。哦?你现在就在楼下?好,我在门口等你。)”
“哪来的老公,嗯?”
一道调笑的声音传来。
孟霜晚呼了口气,神经像是紧绷的弦突然被拧断,身体有些站不住地顺着门往下滑。
沈乔嘉本来还在感慨这姑娘的自救意识强,但看到她瘫软的模样,才察觉到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赶紧上前扶住她。
然后怀里多了一个抽泣的姑娘。
腰被紧紧抱住,他呆呆站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被眼泪唬得手足无措,只僵硬地慢慢顺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猫。
“好好,不哭了不哭了,我在。”
“是我在,别怕了。”
看着怀里姑娘一怂一怂的肩膀,沈乔嘉暗骂自己该死,上楼前怎么就不出声,把人吓成这样。
好不容易哄着人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他打开门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购物袋上了二楼。
随手把袋子放在地上,把惊魂未定的孟霜晚带到沙发上坐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柔地问:“我问你在哪的消息怎么没回呢?电话也没接?”
“啊?”她还陷在愣神中,“什么消息?”
他无奈地拿起她的手机,用她的面部解了锁:“下午三点四十三,我回复了你的消息,问你在哪里呢?半个小时后,我又给你打了两个电话。”
她慢慢从愣神中抽离:“哦哦,那时候在发呆,没看手机。昨天睡觉给手机开了静音,今天忘记打开了。”
他的声音里饱含歉意:“对不起,我以后会提前吱个声的。下次你要去哪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好吗?”
孟霜晚刚哭过,鼻音还有点重:“嗯。”
沈乔嘉其实有点奇怪,她平时看起来不像胆子小的,况且这个后劲是不是太大了?难道不是第一次遇见?
不过看着她茫然无助的模样,他完全放弃思考了,她这个样子心疼得他没法深究。
他拿湿巾轻轻给她擦脸上残留的泪痕,给她讲冷笑话转移注意力。
孟霜晚双手抱着腿侧靠在沙发上,慢慢地回神:“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寓?”
他耐心解释:“昨天你说怕耽误我让我别送你回去,今天天气又还好,再加上你问我在实验室吗。我就猜你是不是自己来了,结果没钥匙进不去公寓,就回来想碰个巧。”
她听是半路跑回来的,连忙问他:“那你的实验做完了?现在还要回去吗?”
“做完了,实验报告在家写就可以。”
她有点怀疑,试图从他话语里找出说谎的痕迹:“真的吗?”
他叹气,这傻姑娘,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他:“真的,不然教授能让我走?”
沈乔嘉还真没说谎,他这个人性子急,前几天idea上来了,熬了好几个大夜直接做完,今天去主要是为了跟教授对数据,顺便赖几天清闲陪陪孟霜晚。
她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结果她还真傻里傻气地伸出小拇指:“拉钩。”
他无奈地陪着这个幼稚鬼“一百年不许变”。
孟霜晚看了眼钟,从沙发上站起来:“快五点了,我去给米下锅,今天给你做好吃的。”
沈乔嘉本想她今天吓着了就别做了,转念一想,让她转移转移注意力也不错。
于是撸起袖子跟在她后面:“我给你打下手。”
“少爷,你还是去写实验报告吧,”孟霜晚推着他的肩膀,往书房方向走,“厨房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他耍嘴皮子:“孟老师,您要做导师,得改名叫周扒皮了,我好不容易找个借口逃离一下实验,还被您赶回去。”
她恼羞成怒地轻踹了他小腿一脚:“不写就不写,还把我这个督促你积极向上的美少女形容成周扒皮,你讨厌吃什么,我今晚做。”
他得意地晃晃头:“我什么都爱,那今晚岂不是没得做了?”
孟霜晚看着他,“啧”了一声以表嫌弃:“滥情的男人。”
显然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挑食还成毛病了。”
她高傲地抬头“哼”了一下,然后转身留下一句:“当然,你们这些单细胞生物。”
沈乔嘉跟在她后面,气极反笑:“你们是谁?还上升到无差别群体攻击了。”
小猫傲娇地回怼:“我乐意。”
他尾音拖长地说“好”,透着点“只能惯着呗”的意味。
经过这一次打下手,孟霜晚发现,沈乔嘉是真的厨房废柴,她要收回之前放出的“伶俐”二字。
有他在,效率下降了二分之一不止。
叫他切菜,一根黄瓜被他切得像是刚被大炮轰烂的,大块小块七零八乱地躺在砧板上,汁水横溢。
叫他剥蒜,几瓣蒜头被抠得坑坑洼洼,病殃殃地死在碗里。
叫他把按比例调酱汁,“问题小孩”就没停过:“一勺盐是平勺还是满勺?”“少许糖是多少?”
孟霜晚被烦得不行,一次次想轰他出去,但都被他可怜巴巴的语气迷惑了:“老师,我第一次做,不会很糟糕吧?”“老师,你不会嫌弃我的吧?”
息怒,息怒。她一次次地深呼吸,安抚自己别暴走。
最后实在嫌他笨手笨脚,再这样被捣乱下去,到八点他们都吃不上饭,于是哄着他在一旁别试图动手实践了:“你先旁边看着我做,下次再动手好不好?”
“也行吧。”沈乔嘉有点恋恋不舍,虽然刚开始是为了犯贱一下转移她的注意力,但现在对做饭也有点不亦乐乎了。
所以他虽然被禁止动手了,但仍旧在一旁孜孜不倦地发问:“孟老师,这个菠萝咕噜肉的菠萝为什么也要放进去炒?我以为是出锅时放上去点缀就好了。”
孟霜晚刚开始还会敷衍他一两句:“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后来干脆闭嘴装死不理他。
他也不觉得无趣,兴致勃勃地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看。
所幸厨房够大,不然杵着这么个碍事的她真是要维护不住自己温婉的形象了。
没了沈乔嘉的帮倒忙,孟霜晚很快就出菜了。
无所事事的男人终于在上菜时有了用武之地。
等到两人都在餐桌前坐下时,孟霜晚抬头看了眼钟表,七点半。还好,比预计的快一点。
忙着的时候心情尚可,一闲下来,刚才的情绪又反扑上来了。
她索然无味地扒拉了两下米饭,无意识地开始发呆。
沈乔嘉注意到了她的安静:“怎么啦,真做了自己讨厌吃的?”
“啊?”她回神,假装胃口大开地又扒了两口米饭,“哦哦,没有没有。”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没再发问,只给她勺了碗汤。
他不急,等她愿意说。
孟霜晚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猛喝了一口汤,还差点被呛到了,咳了几声。
沈乔嘉赶忙走过去给她顺背:“虽然很好喝但也不用喝这么急吧。”
她顾不上自己发痒的喉咙,转身拉着他的手腕,抬头看他:“沈乔嘉,今天,你有没有觉得我很麻烦?”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不是调笑的沈老师。
认真且可怜。
他本来以为她还在后怕,没想到是在愧疚这件事。
他慢慢地单膝下蹲,仰视般认真地回望进她的眼睛:“孟霜晚。”
“如果你说的是我没出声把你吓哭了,那该是我表示愧疚。如果你说的是你来波士顿是否打乱了我的学习工作计划。”
“在偶像剧里,男主角可能会告诉女主角没有。很可惜你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偶像剧男主角,也不是偶像剧演员,你更不是没有判断力的傻白甜,我不想骗你。”
“我承认你的到来确实让我改变了我的计划进度,但调整在实验中本就是正常的,我能确保这些调整对团队其他同事、对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任何影响。”
“很遗憾我不是机器人,所以对我来说,人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用效率来衡量。”
“所以,孟霜晚。”
他又一遍喊了她的名字。
“你从来不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