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壹瑜接到杨吴新的电话时，苏绪唯还在睡觉，她看着那串陌生的手机号码，心里生出几分不安。

走出房间，犹豫了好一会，才点了接通。

苍老的声音传来，江壹瑜刚开始还没认出电话那头是谁，等他说出贺纪泽三个字，她已经能够确定是杨吴新无疑。

“壹瑜，我是贺纪泽的舅舅，我们见过。”

江壹瑜心跳加速，她不清楚为什么杨吴新要突然给她打这通电话，难不成是贺纪泽出了什么事？

“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问题问出，杨吴新却忽然沉默了，能让人窒息的沉默维持了好一阵，她才听他开口说道：“这段时间，实在是抱歉了，我替他和你道歉。”

忽的鼻尖发酸，江壹瑜没再说话，眼眶微微发红，心头像是有人拿着大头针在扎，刺挠的疼，隐隐约约的酸楚。

杨吴新最终还是没能和江壹瑜说，怕这孩子压力大，她应该还不知道，她父母已经过世了，想来贺纪泽应该就是用这个才得偿所愿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他要是真的坦白全部，贺纪泽会恨他吧？

*

江壹瑜这几天都没见到贺纪泽，他也没有给她发消息、打电话，仿佛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了真实世界。

乔犹大说，他去外地参展了，近段时间她可以在贺家待着，也可以回原来的地方住。

之前的那套房子还给了李维平，江壹瑜没地方住，又不愿意待在贺家，最后落脚在了苏绪唯家。

一晃就快过年了，江壹瑜不敢相信这一年过得如此之快，快的没什么实感，贺纪泽不在的日子里，的确轻松不少，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她也已经很久没能听到关于父母的消息了。

苏绪唯年三十那天要去电视台采访参加春晚的明星，然后要飞去南城接着跑下一趟采访。江壹瑜那天放假，可当天早上还是要留在电视台里工作的。

江壹瑜早在前几天就完成了今日的大部分工作，一天下来其实没多少工作内容。

因为除夕夜，公司楼下的很多餐厅都闭门休息了，连她和高夏最常去的那家餐厅也大门紧闭，零星开着的几家餐厅味道都很一般，这种情况下，点外卖是最好的选择。

江壹瑜去拿外卖的时候，乘着电梯下楼，电梯在中途停下，银色的门敞开，李维平径直从外头走进了电梯。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江壹瑜。

江壹瑜本来是望着电梯屏幕一点点减少的数字在发呆，此时此刻也将手机从口袋中摸出，不动声色的低头看手机。

李维平站在她前面，电梯到达一楼，她等她离开有段距离了，才走出电梯门。

看样子李维平是要去楼下那几家餐厅吃午饭，江壹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恍惚想起了大学校园里的一个午后。

当时李维平作为优秀毕业生返校，离演讲还有半天的时间，他趁着空闲就和昔日同学在大学校园里散步，感慨缅怀一下逝去的青春。

江壹瑜吃完午饭，便想着先去拿快递再回宿舍。

那个时候刚刚开学，快递驿站里人山人海，快递堆积如山，江壹瑜也买了一大堆的书籍日用品，好不容易从人堆物山里挤出，要把这些快递搬回宿舍也是一件难事。

抱着满怀的快递包裹，跌跌撞撞走了好长一段路，怀里的快递掉了不下五次，江壹瑜走走停停，一边走一边掉一边捡起，狼狈的她在寒风瑟瑟的天气里出了身热汗。

李维平是在这时出现的。

一个巴掌大的快递盒从小臂处滑落，滚到了马路边，江壹瑜连忙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去捡，可她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跑那么远，去捡一个将要面临汽车碾压的盒子。

就当她以为新买的钥匙扣要被碾碎时，有人从旁边经过，快速将盒子拾起，并且走到了她面前，把它完好无损的送了回来。

“这是你的吧？”

江壹瑜感谢万分，边点头边道谢，李维平说她太客气了，只不过帮忙捡个东西而已，其实那天的李维平更加客气大方，不仅帮她捡了东西，还和同行的人帮她把快递搬到宿舍楼下。

路过的女生无一不羡慕，以为又是哪对校园情侣，男生送女生回宿舍的戏码。

江壹瑜就连上楼回到宿舍，仍在想着这件事。

下午的开学典礼，看到站在舞台上的李维平，她才发现，原来他是那位老师口中津津乐道的优秀学长。

那天她看见李维平站在舞台中央，笑容浅浅分享心得，他讲得很好，但具体在说些什么，江壹瑜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她知道那那天下午的阳光很明媚。

李维平走出电视台的大门，一路走到餐厅里，直到坐下，他才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他当然也看到江壹瑜了，都在假装没注意到罢了。

他记得第一次约江壹瑜出来，也有那么一幕场景。

不知第几次重返校园了，有时是为了学校组织的活动，有时却不是。

江壹瑜早上有课，两人只好约在下午，一起去吃学校附近新开的甜品店。

甜品店在学校附近的商业中心三楼，扶梯正在维修，两人只好选择乘坐电梯。

李维平是第一次约女生出来，表面上的镇定自若和身为学长散发出来的成熟气质那都是伪装的，他不知道江壹瑜会不会紧张，但是他清楚，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仿佛是老天爷的安排，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或许是因为紧张，两个人都垂低着脑袋玩手机，一直到电梯门完全敞开，李维平才敢去看江壹瑜。

李维平特地选了个靠窗边的位置，那里的光线好，能清楚看见江壹瑜的一举一动。

能看清她把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能看清她挽起鬓角头发时，那一缕头发光泽，能看清和她闲聊时的一颦一笑。

那天江壹瑜穿了件白色吊带裙，上半身披着件香芋紫开衫，长发及腰，整个人温柔的像拂过春日百花园里的暖风，带着迷人的花香，柔和温婉。

“学长之前在学校会不会焦虑以后的就业。”江壹瑜问他问题时，沾着奶油的唇角跟着字眼浮动，看的他很想伸出手替她擦拭那抹奶油。

可还是太唐突了，最后李维平中把叠成三角的餐巾纸递给她，并指了指唇边以做提醒。

摆在面前的柠檬蛋糕到最后，他只吃了寥寥几口而已。

当他得知江壹瑜会到电视台实习时是无比喜悦的，当他收到她的回礼时，他觉得未来的人生一片光明，当他听到她说“你爸爸的事与你无关”时，他就已经知道，他的世界里不能没有她。

可，当她亲口承认，她和贺纪泽在一起之后，李维平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跟白水煮白菜一样，无聊无味，之前构造的梦幻未来，好像在某个瞬间崩塌了。

*

除夕夜当晚，江壹瑜一个人回到了苏绪唯家，她从来没觉得原来一个人是这么的孤独。

肯定是周遭的热闹氛围放大了心中的孤寂，她看着电视机里的春晚想。

今年的春晚依旧无聊，才看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始犯困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把她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扯回了现实世界。

江壹瑜迷迷糊糊的接听了电话，电话那一头传来的久违男声不免让她怔愣了半晌。

“你在哪？苏绪唯家吗？我回来了。”

江壹瑜听到贺纪泽的这番话，一时间各种情绪和心情都涌上心头，百味杂陈，甚至单拎不出任何一种单独的情绪，也描述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贺纪泽的车停在楼下，他坐在驾驶座上，身形看起来比离开那天消瘦不少，车内昏沉沉，他今天穿的又是黑色的毛呢大衣，整个人，像是融进了无穷夜色之中。

江壹瑜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上，整个过程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有讲话，也没有弄出很大的动静。

她忽然觉得身旁这个人好陌生，她在陌生人面前，向来都是拘谨的。

因为不知道贺纪泽来找她的目的，也不清楚车子要开往哪个方向，提心吊胆，贺纪泽问她话，她也是听了两遍才听清楚他的问题。

“吃饭了吗？”

“嗯？什么？”

“吃晚饭了吗？”

江壹瑜摇头，“没吃。”她本来打算点份外卖当年夜饭的，还没来得及点，贺纪泽就来了。

“想吃什么？”

贺纪泽将方向盘往右打转，问话的口气，居然带着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温柔，好像真在关心她。

“随便吧。”江壹瑜是真的无所谓，很早之前她就已经将对新年的期望放的很低，现在忽然有人能和她一起吃年夜饭，已经是很幸运了，尽管这个人是贺纪泽。

贺纪泽偏过头来对她笑笑，“好，那我们回家吃。”

江壹瑜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惨白的可怕，比那天发烧生病的状态还差。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她不禁有点怀疑起乔犹大的话。

贺纪泽没回答，而是反问说：“你是在关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