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落山之际，七化碧指挥佩剑落在了一处村脚下。
“能把御剑使得百般熟练，白暮弟，你果天资聪颖。你是不是拜了一位民间师父？”
方才还是沉稳师兄的陆向，此时已经挽着白暮的脖子称兄道弟。
“谢陆兄肯定。”白暮笑嘻嘻道，“不过我如此聪颖，需要拜师吗，修仙讲究的是天赋。”
“……”陆向默默松开手，刚刚燃起的激情尽数散退。
“这就是浅湾！”七化碧加大音量：“各位都打起精神来。”
苏云玖吃惊地看向上方的木牌：浅湾村。
“记得小镇的人说过，浅湾的杏仁饼在古时是只有皇帝才能享受的，原以为是多么繁大的地方呢……”苏云玖忍不住吐槽。
樊心站在身旁，为她解释：“其实说的也不错。浅湾在从前也是大都城，不过落寞才成这样，它的地形比方才的镇子还大了一倍。”
“没错。”七化碧道，转身朝陆向低语几句。
陆向微微点头，面向众弟子：“你们跟我进去找客栈。”
“是。”弟子们应道。
出于好奇，苏云玖也随着七化碧一同到河边。
七化碧先是在空中画个符咒，然后显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蝴蝶。
她一改先前浮躁的样貌，语气认真又正经：“师尊，我们已经成功到达浅湾。还有，路上结了对不错的道友。”
话音刚落，荧光蝴蝶便轻飘飘地扇动翅膀，慢慢消失在天际。
“看吧，我们秋峰门的专属联络工具，一般是不给外人看过程的。”她注视蝴蝶消失的角落。
苏云玖下意识捂住脖子，往右挪了挪。
七化碧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只是玩笑话，小玖。”
不过确实有将他们收入门中的意愿。
她们走于街上，只有寥寥几盏灯在发光，到处是荒凉的痕迹。
“为何这么大的地方，没人住？”苏云玖注意到好几个摊子随意摆放，已经落上厚厚的灰尘。
七化碧叹口气，说：“这个地方经历过战乱，百姓被杀了大半。如今又有怨魂侵入，大半百姓被迫背井离乡。”
苏云玖默默注视被遗弃的房子，仿佛看到他们连衣裳都来不及拿就匆匆逃命的画面。
七化碧拉了下她，将她的思绪唤回，“到了。”
苏云玖抬眸看了眼面前的高楼，红色檀木印着金底的大字——莲台。
整座楼虽然充满破败的痕迹，根据雕花的繁多，还是能透过历史，窥见从前的繁华。本该是佳人在桌前谈风月，诵诗歌的场地，却如此衰败。
馆里已经放好酒菜，实习弟子占了一桌，他们坐在靠墙的位置。樊心是女弟子的缘故，与苏云玖坐在一桌。
苏云玖进去时先扫视一圈。莲台第一层还是很大的，摆满桌子。只不过大部分都落了灰，废弃了，整个一楼就只有前台的老板娘。
“奔波许久，各位今天好好吃饭。”七化碧大声喊道。
“谢谢师姐！”
那群少年欢呼雀跃，纷纷端上一坛坛烈酒。
“明天还要调查情况，不该这么放纵。”陆向带着些嗔怪看她。
“不急这一时，放松几天又何妨？不过是区区怨魂罢了。”七化碧摆摆手，灌下大口烈酒。“师兄，你是跟师尊越来越像了。”
苏云玖撑着下巴打量碗里的透明液体，问一旁的白暮：“这酒跟我们酿的一样吗？”
白暮朝它努努下巴，“尝尝不就知道了。”
“你先。”她把碗推到白暮前面。
白暮僵了僵。
仔细注意他的苏云玖狡诈地笑笑，她知道白暮的一个致命弱点——一杯倒。
可他喝醉就会像小孩子那样抱着她撒娇，真是……呆萌至极。
白暮不动声色，缓缓把碗推回去，“男女授受不亲。”
“好你个白暮，这时候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刚才别抢我猪蹄呀？”苏云玖鼓起腮帮，瞪他。
白暮不为所动，托住下巴，歪头盯着她，浮起一抹坏笑。
“小玖尝尝，他不懂欣赏，我们喝。”七化碧端着酒杯，贪婪地长吸一口：“好酒啊。”
苏云玖很是鄙夷地斜一眼白暮，端起碗一口闷了。
看看，这才叫有骨气的妖。不就是酒吗，哪有什么喝不喝的。
下一秒她就打了脸。
“咳咳咳！”
这酒跟谷中谷的完完全全不一样，没有醇厚的花香，除了辣还是辣，苏云玖不停地抹眼泪。
“哎呀，小玖还是太小。”七化碧摇摇头，侧身伸手把陆向头揽过来，语气豪迈：“师兄，喝！”
白暮用手将她下巴的泪珠擦拭掉，轻拍她的背，“对不起，玖玖。我给你道歉。”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苏云玖却敏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脑里莫名闪着另一画面。
两人同样的坐姿，脸却被白兰花屏风挡住，朦朦胧胧。男子的背影，确实像白暮，另一位女子也是像她一样在哭。
可是她惊奇地感到了陌生。
苏云玖睁开了双眼，白暮依旧盯着她，乌黑的眸子里闪着光，“好点了？”
是熟悉的戏谑，却让她松了口气。
苏云玖起身。
“这里闷得慌，我出去透透气。”
由于喝了酒的缘故，她有些喘不上气。刚才的幻觉可能也是这个缘故。
“去吧，别走太远。”陆向嘱咐。
“我也走罢。”白暮打个哈切，趁机起身，绿色衣摆风一样扬起，几步蹿上楼。
樊心也放下筷子，“那我……”
“樊心，你可不能再走了。你看看，还有人吗？”七化碧拉住她，半是玩笑道，“陪师姐喝喝酒。”
樊心盯了二楼许久，重新拿起酒杯。
“……嗯。”
苏云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游荡。不知走了多远，她停在一座房子边歇歇脚。
今晚的月亮格外亮，她仰头看得入迷，突然察觉有人在拽她裙角，顺着看去，对上一张惨白的面孔。
是一位大约五岁的小女孩，拽住苏云玖衣角，眼泪汪汪看着她，声音带着胆怯：“姐姐能帮我一个忙吗？”
苏云玖脑袋还很晕，下意识问：“什么忙？”
“我的姐姐掉井里了。”
“啊？”
她顾不上问原因：“在哪？”
“那里。”
女孩指向房子背后。阴云密布，遮住了月亮，树林漆黑一片，恍若无底黑洞，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人吸进去。
苏云玖觉得奇怪，这么晚会有人去树林里？她带些犹豫地看向那女孩。
“求求你了姐姐！”那女孩抽着鼻子，带着哭腔。
苏云玖连忙蹲下，安慰她道：“我这就去，你别哭。你在这等着。”
她揉揉发胀的额角，抬腿进去。
树林里果然如外面一样伸手不见五指，苏云玖凝出一盏迎春花灯飘在身侧。
她左右张望，并没看到什么井。
“早知道问问它的具体位置了。”她暗自懊恼，张嘴喊道：“喂！有人吗？”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前方传来细琐的声响。听声音，像呼救。
苏云玖边朝声源处跑，边喊：“你坚持住，我马上来！”
没跑几步，一个长满青苔，破旧的老井映入眼内。微暗的明灯照耀下，更显出它的阴暗。
那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救……救……我。”
像被水浸泡的阴冷感。
苏云玖环顾四周，只有杂草丛生。她把头探向井口，里面漆黑一片，也只能听见那阴冷的声音。
“你怎么样了？”苏云玖问。
“好冷……救救我。”
“你是怎样掉下去的啊？”
“采……药……”
“你的药筐呢？”
井里安静片刻，又传来颤抖的声音：“井里……救救我……”
苏云玖趴在井口，迎春花灯飘在肩侧。她摆弄淡色发带，带着天真的语气：“姐姐你的声音真好听，今年娶嫁了没啊？”
井内一片寂静，就算它再蠢，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呀？”苏云玖笑眯眯地撑住井沿，盯着漆黑的井里。
“我只是收敛了妖气，我可不是人类。”
苏云玖捂住鼻子，皱着眉，语气像是娇纵的小姐：“这么浓的鬼气，看来真当我是傻子。”
“你是……妖？”井里的东西总算开口了，“竟和修真之人呆在一块，你不怕被识破吗？”
“谁叫跟着他们有肉吃呢。”苏云玖扬起手臂，空中瞬间出现三团莲火，她笑容得意：“怨魂，看我怎么收了你领报酬！”
“怨魂？”井中的鬼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你确实是伶俐，不过，还不够聪明。”
“什……”
苏云玖没来得及问，只感到背后一阵推力，她瞪大双眼的瞬间，只瞥到一抹红色。
是刚刚的小姑娘。
她就知道，她又被算计了。
本以为只有一只鬼，没想到数量远不及此。那么……井里的怕也不是怨魂。
“就算你是妖也无妨。”水鬼尖声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