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樊心，出去走走吗？”
苏云玖举手叩门，朗声问。
不一会，屋内传来樊心的声音，“我今日头疼，你们去吧。”
“那你照顾好自己。”苏云玖关心道。既如此，她直接下了楼，白暮正站在大堂。
“樊心身体不适，我们逛吧。”苏云玖简言骇语。
白暮面上一喜，不做声点头。
“公子等等！”
正准备出门的二人被女童拦住，她双手捧住一封信，递上去。
白暮背靠门框，微挑眼尾，“什么东西。”
苏云玖捏着信封，翻转查看，“不知道，谁能给我们送信。”
女童低垂头颅，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支支吾吾道：“是、是一个陌生人给我的，她、她说要亲手交到你们手里。”
“行，我们收到了，你走吧。”白暮随意挥手，好奇的目光移至书信。
吩咐道：“打开看看。”
苏云玖拆开，拿出一张白纸。纸上只记载了寥寥几句，而他们却在看到的一瞬纷纷愣住。
【家人远行，心念已久。即回小春山，佳肴已备，郭婆婆留。】
苏云玖已经泪眼婆娑，拿信的手颤地使字摇成黑影。她仰头望向白暮，他也是瞳孔骤收，万般震惊的神色。
“怎么会……郭婆婆不是……”
在一百年前就死了！
要说苏云玖与白暮的经历，实际具有神话色彩。
他们出生的小春山，并不是妖族居住地，而是在一座毫不起眼大山内，用结界设立起的世外桃源。
而郭婆婆，自他们诞生那一刻，便出现在这里。没有预兆的，不带理由地，照顾了他们两百年。
她教他们识字写字，夜夜摸黑为他们缝制从小到大的衣服，她不会说话，只会在他们玩闹完和蔼地指着饭菜，用眼神招呼他们吃饭。
那段时光，是苏云玖白暮过得最幸福的日子，他们不用担心饱暖，可以肆无忌惮地四处撒野，因为天塌了还有郭婆婆在。
彼时的他们，还不知道生死，以为所有事物都能一直存在。直到他们两百岁，一直吵闹到黄昏的苏云玖和白暮回到小屋，看到了倒在地上，永远闭上眼睛的郭婆婆。
在没成年的年纪，第一次见识到死亡。他们魂不守魄地守了她七天，可即使耗尽灵力也没能唤醒她。
看到尸体腐烂的一刻，他们总算明白了，郭婆婆永远都不会再苏醒。
这是郭婆婆的字迹，绝对错不了。
他们相视，各自面目凝重，良久没再作声。
“郭婆婆是我们亲手下葬的，这事错不了。”苏云玖反复观看信纸。
“可是……”
究竟是谁，故意模仿。又或者，真的是她？
苏云玖说不下去，时隔一百年，她真的想相信这就是郭婆婆的信，她真的在小春山等他们。
“九星，我想回去。”她擦拭泪水。
白暮没说话，即使不愿承认，这封信也有极大可能是圈套。
“好。”
也罢，不管陷不陷阱，他只要保护好她便可。还有，他心底也期待，或许郭婆婆还活着。
苏云玖感激地看着他，也就只有白暮能够始终站在她身边。
“我先告诉樊心一声。”
她上了二楼，跑到樊心房门外。
“樊心，我和白九星忽然有急事必须离开秋峰门一段时间，请你回门派时代我们向凌肖墨尊请示一番可好？”
心下着急，苏云玖只匆匆敲几下便开口。
樊心端坐桌前，刚沏好的茶升起白雾，她启唇吹散，轻抿一口。
眸子流光宛转，那信上面下了禁制，需特定之人才能观看，所以她并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能让他们如此着急，即刻出发。
她道：“好，你们放心去，都交给我。”快些才好，省的时间越拖越久，更容易暴露。
“谢谢樊心。”
门口的脚步渐行渐远，樊心撑住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小春山地处南方，他们简单收拾一番，便跨上柳叶直窜最南。这一路日夜兼程，也行驶几近七天，才到达他们下山时的山脚。
“上次来时，还是荔枝结满园。”
苏云玖感慨道。
“一路奔波，我们先找家客栈休息一夜。”白暮带领她在街上寻找，小镇虽小，灯火阑珊，也有一家酒楼。他付了钱，顺便点几道菜送入房内。
“上回我们还是身无分文，这次可算不用流落街头了。”白暮半是玩笑道。
“可不是，刚下山连盘缠是何物都不知道。”苏云玖忍不住咯咯欢笑。
他们点了两碗面，连带两道小菜，不一会儿小二陆续端进来。
“饿死了饿死了。”
苏云玖迫不及待拿筷大口咽下。
这几日都靠干粮度过，许久没吃热乎的饭。
她嘴不空闲，小菜面条一并送入，不消多时一大碗面直接下肚。
碗啪地放置桌上，她捂住肚子满意叹气：“饱了……”
睁眼一看，对面白暮的碗内还剩大半，且对方吃相极雅，跟她这面的狼藉形成对比。
苏云玖：…………
她表示内心受到极大的创伤！
白暮放下筷子，文雅地擦嘴。“饱了。”
苏云玖再次受到重创：“你是不是故意的？”
白暮眨眨眼：“有么？”
苏云玖：非常嫌疑！
她张嘴，准备道出可疑之处……
“早些休息，明早赶紧上山。”
白暮摆手，下了逐客令。“顺便帮我叫小二上来收拾。”
“……”
现在知道了，绝对故意的！
好在苏云玖现今疲惫不堪，没有精力与他吵闹，她只是愤愤瞪眼他，然后大步走向隔壁，啪嗒关门。
“我的小二——”
白暮喊一声，无奈摇头，“还得靠我自己。”
……
清早。天未大亮，还在被窝的苏云玖被白暮吵醒。
她睁开惺忪睡眼，白暮一身柳绿坐在桌沿，手撑桌面，神色自若。
“呦，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苏云玖眨巴眼，还想继续睡。
“日出了，快起，谁说的要早去的？”白暮似笑非笑，起身一把掀开她的被子。
骤然的冷气使她瞬间清醒过来，她弹跳而起，手指着白暮，退到床角：“你你你你！”
“快点，面不吃就坨了。”
苏云玖顿住，探头，才看到白暮身后还有一碗白面。
“……你下的？”苏云玖谨慎问道。
“不是。”白暮不耐烦地将她扯下床，“就算是又怎样？”
“没，你做的好吃，我怀念怀念。”苏云玖嘿嘿道。她站立，有些犹豫：“要不你先出去？”
她现在只穿了里衣，男子实在不方便在这。
白暮昂首，叮嘱她，“赶紧吃，凉了不好。”
苏云玖连连点头。
她这次换一身刚下山穿的那种款式，依旧是不变的垂挂髻，系好发带。
她看向铜镜中的少女，微顿的下颌，水光的鹿瞳，白皙脸庞配上迎春花发饰，唇角一勾，
这才符合她花妖的身份嘛！
吃饱喝足，她去找白暮，刚下楼梯，一抬眼，便见白暮歪着身子斜靠外门，周围水泄不通围着一群姑娘。
距离过远，苏云玖只能看到白暮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群姑娘瞬间爆发一阵娇呼。
苏云玖：……
她也不着急过去，就站在三尺外，静静看着白暮如何作妖。
“……那公子，我怎么样？”
人群内，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
白暮往那一瞥，懒洋洋道：“比黄豆白点。”
于是这群又激动尖叫。
“公子可有婚娶？”
一位姑娘大胆道。此话一出，她们再次欢笑推搡，纷纷把目光移至那少年。
“我？”
白暮漫不经心，视线越过她们，频频扫眼楼梯口。收回的瞬间，他注意到不远的苏云玖，眼眸忽的一亮。
“抱歉，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白暮从姑娘堆中脱身而出，跑向苏云玖，喘气低笑，“下来了不找我，在这站着干什么。”
“当然是看你有多受欢迎啊。”
苏云玖嗅到他身上沾染了胭脂味，语气不自觉带些揶揄。
“我可没做什么，是她们自己围上来的。”白暮慌忙解释。
“我们现在动身。”苏云玖当然知道白暮不会沾花惹草，换副正经脸色。
“好。”
他们躲开人群，来到城外无人处站在柳叶上，嗖的一下沿着山飞。
他们要到达山顶，在大山背后，有一处神秘的入口，那里便是小春山。
具体地址至今保密着，它说不上来也无法形容。只能说柳叶从果园飞过，与鸟翱翔，然后在雁子扑腾翅膀的瞬间消失不见。
前方景物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处平原，涓涓溪流一如碧绿的绸带，从山谷后面蜿蜒而下。山谷后面种植一颗大树，它的叶子近似枫叶却又不是，它是白暮的诞生地，也是他们经常的玩耍之地。
在这平静似镜面的小流旁，建立一座飞檐小屋。介于时间久远，棕色木头上长满苔藓。
然而，烟囱却喷吐出滚滚浓烟。
怪，太怪了。
怪异到就像一颗枯白的树上面却突然长出绿叶，而它的树干依旧是空心的。
苏云玖拽拽白暮衣角，“怎么办？”
白暮反手捞住她的手，握在手心，双眼依旧目视前方：“我怕，你保护我。”
手被滚烫的热感包围，苏云玖经不住脸颊一红，故作镇定：“行、行。”
“那、走？”
“嗯。”白暮依旧面无表情。
苏云玖吞口唾沫，手自动握紧，向小屋迈腿。
小屋的房门上也生长了苔藓，推门的时候因为太久没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苏云玖看到，正对门的石桌上摆满饭菜。正是郭婆婆做的那几道菜。野菜，清水鱼，兔子肉，每一道菜，她都鼻口能嗅，闭眼可观。
她再也冷静不了，松开相握的手，站在石桌前。身旁响起窸窣声，苏云玖偏头，看见一位深色身影。
那道身影一如既往地站在她经常站的地方炒菜，令人熟悉的背影，她正把蘑菇切成片，倒入锅中。
正如那千千万岁月的平凡一幕，郭婆婆还在那灶台为他们做饭。
一滴眼泪滑落脸庞，苏云玖不知何时早就潸然泪下。
她向那背影小踏一步，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哽咽，“阿婆。”
那背影一顿，缓缓转过身，正是苏云玖思思念念的面孔。
郭婆婆弯起双眼，包含风霜的眼里满是柔光，她微笑着点头，手中做着动作：
先去吃饭吧，孩子。
苏云玖再也忍不住，晶莹泪珠豆大地落下，她朝前几步，双手紧紧搂住她，哭声压抑不住。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郭婆婆的手放置她后背，轻轻拍打，每回当苏云玖哭泣时，她都会这么做。
苏云玖在这一刻好像回到那个时光，所有受过的委屈受过的伤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只想安心地窝在她怀里真真正正做个小孩。
她苦累后，总算从郭婆婆身上起来。她揉揉眼，抱歉地瞟眼被泪水浸湿的肩头。
郭婆婆为她拂去泪珠，指尖象征性地点两下她的额头，眼里充斥无奈。
傻孩子，菜烧糊了吧？
“我真的太想你了。”苏云玖吸鼻子，差点又掉眼泪。
郭婆婆熄了火，拉着她坐到石凳上。
手里比划着：
这里还有很多，可以吃完。
说罢，她将头转向一直站在门口的白暮，粗糙的手挥了挥：快来吃饭，傻站着干什么。
白暮一哽，他沉默地低头，掩去眼尾的红丝，坐在他从前常坐的位置。
石桌上早就摆好餐具，白暮常吃的菜摆在他面前，米饭也盛好。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熟悉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