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的分身在自言自语中分崩析离。

杨戬于是继续纵光术赶路。

水镜外，众人有些不太能理解。

另一个世界的杨戬明明对于这个世界的天条，无论新旧，连一眼都还没看过，为何可以张口就来的忽悠【玉帝】？而且还忽悠在了核心部分？

而【玉帝】似乎还真的就陷入在这所谓的“大爱”“小爱”和“平衡”中拔不出来？

纵光术赶路极快，杨戬转瞬已经来到了他的目的地：封神台。

封神台的八面，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个方位，各立有一面硕大的黑色魂幡，幡上五色宝石闪着光芒，仿佛一张张饥渴的眼睛。

封神台正中央，怨气翻腾着，与先前在地府【地藏王菩萨】身处的血池中所见极为相似的黑雾在中心盘旋着。

与计划中和【太上老君】约定好的不一样，此时的封神台，俨然已是一座祭台。

而祭品。

半路拦截的【玉帝】分身已经给出过答案了，是【杨戬】的肉身。也或许还有他并未完全言明的【杨戬】的元神甚至杨戬的魂魄。

这里本是杨戬和【太上老君】为【玉帝】选择的葬身之处，可【玉帝】不仅仅是识破了【太上老君】的想法，更是很可能早在那之前，便已想着要利用这里做些什么。

这一点，就连水镜外的人都已经能够看得明白。

此时杨戬最应该做的是远离那高台。

可他却更进一步的，来到了封神台边缘，来到了【玉帝】真身的身边。

因为杨戬来得足够快，【玉帝】依然还陷入在之前“大”与“小”的思考之中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杨戬看了看那“祭台”，神色中，透出些许了然。

“人祭，在我们那里，即便是凡间，也算得是恶习了。昔日武王灭商，以礼乐教化世人，灭除了这人祭的陋习。你们这边，封神台作为那场大战之后的神圣之地，竟被用来做这种事，当真是有够讽刺。”杨戬的表情颇为感慨。

【玉帝】这个无心无情的法器并不着恼，他只平淡的叙述道，“古神终究还是低估了生命好利重己，轻人贪嗔的本能，低估了众生身上极恶业力给三界带来的破坏，你已看到了，这片天地，处处皆是瑕疵和破损。”

“只是我不明白，【陛下】为何以为，以区区一具肉身便可以补了的这瑕疵和破损，而天道却不行？”

不等【玉帝】回答，杨戬又问，“是【陛下】认为天道不行，还是不肯为了三界舍身？”

“陛下自认身负‘大爱’，何以连凡人都能做到的舍生取义这条途径，竟都不敢正视？”

“您所谓的大爱，究竟爱的是什么？是自己么？”

灵魂三问。【玉帝】又一次陷入了思考。

他没有真正的情绪，并不会为了杨戬这些话而着恼，他只是在思考这些话中他所在意的东西。

天道能消弭业力，这一点【玉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天道若出，必须要撕裂封住天道的法器，即【玉帝】本身。

而神王创造他时，给他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保持自身的存在不被毁灭。

但这一切，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三界永续。

现如今，如果不考虑自身的存在，献祭【杨戬】可以治标，放出天道可以治本，很显然应该选择的是后者。

如果加上了确保自身存在这一条之后，天道这个选项就被彻底抹杀。

他的存在，成为了选择“最优解”的阻碍，那么他，真的还应该坚持自己的存在么？

……

水镜外，众人惊讶的发现，【玉帝】的本体似乎也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在他的额间，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纹，类比来看，竟有些像是【杨戬】的天生神目。

水镜中，杨戬绕了半天等的可就是这一刻，旁人不明白，他却清晰的感受到，【玉帝】额间裂纹中，正从淡薄到浓郁的，飘出了天道的气息。

杨戬催动全身法力，开启神目，额间银芒大作，强大的传承自盘古的神力，自神目而出，直指【玉帝】额间裂纹。

【玉帝】从瞬间的失神中醒悟过来，当下也催动死灭之力与抗，金银两道光芒碰撞出剧烈的波动，整个封神台开始向下塌陷。

水镜中的画面剧烈震颤着，水镜外，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崩塌的高台。

怨气和业力仍在空中盘旋，巨大的坑洞之下，杨戬趴伏着的地面上，一滩血迹正在逐渐扩大，不知是伤到了哪里。

一旁的【玉帝】情况也不太美妙，他额间原本的裂纹已经变成一块黑色的坑洞，青色的光芒从那坑洞中挣脱而出，将坑洞越撑越大。

杨戬撑着身子从血泊之中站起身来，“看来，是你输了啊。”

【玉帝】讶异道，“你回来了。”

“是。说明天道现世已成定局，放弃抵抗吧，【陛下】。”

水镜外。

【龙四】眼眶微红，“是我们的【真君】，是他。”那孤寂清冷的感觉，不会错的。

【龙八】：“是因为天道现世，所以他们终于成功的换回来了？”

【哪吒】：“好像是的。”

【沉香】盯着水镜中的【玉帝】，似是生怕他突然来一个鱼死网破，拉着【杨戬】做个垫背。

【哮天犬】嗅到了他【主人】的味道，忙不迭从黑袍的纹饰中飞出，落地变成人形，也是警觉的将【杨戬】挡在身后，直勾勾盯着【玉帝】。

然而【玉帝】却在说完那句“你回来了”之后，似是失去了所有抵抗的意志，原地裂开。

那青光便彻底得到了解脱，“轰”的一声直冲霄汉。

【杨戬】被这一下冲得站立不稳，【哮天犬】连忙扶住他，却听他闷哼一声。

【哮天犬】感觉手上触感腻滑，他颤抖着放开，原是沾了一手的血。

“【主人】……”【哮天犬】担忧着。

【杨戬】封住穴道止血，又给【哮天犬】施了个清洁术消除掉了他沾了满手的血，这才伸手摸摸【狗子】头。

嗯……熟悉的手感。

【哮天犬】激动的落下泪来。

【杨戬】看一眼那边已经碎成一堆渣渣的【玉帝】，朝【哮天犬】安抚一笑，“没事了，都结束了。”

【哮天犬】擦擦眼泪，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梦境。

【杨戬】本想带着【狗子】飞出这片坑洞，却突然顿住，他从袖里乾坤中唤出一样东西。

是他原本的肉身。

【杨戬】嫌弃的看了看它，指尖冒出一簇火苗，屈指一弹，火苗蹿至那形容枯槁的肉身上，瞬间点燃了那躯体。

水镜外众皆骇然。

水镜中，那火不是普通火，破败的肉身才只几息时间便已燃烧殆尽，变成一捧灰烬，灰烬之中有什么金灿灿的东西在闪着光。

【杨戬】施法将那物召至掌中，原来是枚金锁。

这曾是他极为珍视之物，可如今拿在手中，却觉得不过是块金疙瘩，没什么特别的。

【杨戬】知道那是什么。

这便是斩断亲缘线的结果。

然而此刻他原以为会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却并没有。

【哮天犬】凑过来，“主人，我们现在去哪？”

【杨戬】攥着那枚金锁，“去和过去告个别。”

……

在水镜外众人一片迷惑的沉默中，【杨戬】带着【哮天犬】飞出了被两股力量砸出的巨大坑洞，来到了原本该是封神台的上方。

那原本盘旋在这里的怨气和业力，似都已被冲天的青光击散，不见踪影，天地之间，一片清明，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他俩并未停留，直奔华山方向。

来到已经落成的圣母宫。

众人不知他所说的“告别”究竟是要怎么个“告别”法，都很迷茫。

【杨戬】带着【狗子】寻到【三圣母】的雕像，他抬眼看了看，伸手自怀中摸出那块随了他三千年的金锁，施法，将金锁埋入雕像后的墙壁内。

“它于我已无意义，就让它这样陪着你吧。”

……

与此同时，众人眼前的水镜陷入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百花】：“这……就完了？不是说看完就能出去的吗？”

【沉香】：“许是要等到我们进来之前的时间节点？”

他话音刚落，水镜仿佛是听到了他所说的，闪了闪，又出现了画面。

画面似乎是从墙壁这边的角度，透过墙壁展示着圣母宫大殿中的情形。

然而众人等了一天一夜，这水镜中的画面除却白天黑夜的变化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影出现过。

等待的时间里，他们偶尔也会交谈两句。

无外乎是对之前一连串的变故，【玉帝】的突然湮灭，【杨戬】的突然回归，那埋入墙壁的金锁……这些的猜测与解读。

时至今日，他们仍未知晓究竟为何会被带进这片空间，许是天道所为吧……

直到天又再度亮起，日上三竿，众人看到，进入这片空间之前，还没看到过那许多真相的，心中只有结伴出游的欢喜的自己，一个一个的，出现在了水镜之中。

同一时间，整个空间开始崩塌，众人被甩出空间，重新回到了圣母宫大殿。

一切似乎都和进去那个空间之前相同，可一切又变得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