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长风携水汽扑入密林，满捧湿润汽掼碎在叶片缝隙，轻薄水汽自缝隙中蒸腾，倏地凝成大片薄雾。

窦野从林中一间小屋转出，整理着袖口径自走入那片浮动的薄雾，身影由清晰渐渐转为模糊，最终倏地消失不见。由数十块长板拼做的木门很快被从内推开，阎壑和冉秋蝉低声絮絮，往那片薄雾去。

半掩的门内搁着两把摇椅，江袭和萧垂熙各捡了一把，挨着小煤炉盖着毛毯，手上各自捧本书。

小煤炉上煮着壶茶，咕噜噜叫得相当欢实，隐隐有外溢趋势，萧垂熙眼疾手快伸手揭开壶盖，立时被扑面的奶香冲的往后仰了仰：“嚯，这是放了多少。”

江袭头都不抬：“托你的福，放了五大勺奶块。”

萧垂熙咂舌：“你对象未免太实在，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江袭终于抬眼分给他个眼神，萧垂熙满脸无辜，举手做投降状：“说错了吗，要不等他们回来我改口喊嫂子？”

江袭：“你试试。”

萧垂熙乐不可支，挪着摇椅往江袭边上蹭：“他们这回去三天，能刷几个本？”

江袭合上书：“常祠已经在同寿村里边儿待了六天，仙人抚我顶能过一次，出来之后生死门能过两次，三天三个全S本。”

萧垂熙扫了眼江袭手腕上抖动不止的莫比乌斯环小光标，又撩起袖口看看自己手腕上同样乱抖的存在之轮，目露怜悯：“看系统抖的，快要气疯了吧。”

江袭笑了声：“算它倒霉。”

他们从采生镇出来之后第一个到了桃源乡的安全屋，休息五天后正式开始了全队刷分计划，迄今为止已经过了一个月。

冉秋蝉的技能每月只有7次自选机会，开始的二十天月相并没有启用“抉择”。阎壑、冉秋蝉依江袭所说，高效过了六个全S单人本，江袭、萧垂熙、窦野和孙常祠过了七个全S单人本。

一周前，江袭安排冉秋蝉第一次使用技能“抉择”，孙常祠在安排下进入仙人抚我顶度过开集的几天，临到村子关集，将要供油时将刚出个人副本的窦野用抉择率先送入副本“生死门”，卡在将要过关时不再继续，等待其他队员。

同样刚出副本的冉秋蝉、阎壑在窦野进本之后用技能选择“仙人抚我顶”副本，因组队原因，他们两个必然会被拉入孙常祠所在的同寿村，待到冉秋蝉、孙常祠、阎壑出了“仙人抚我顶”之后，三个人再动用“抉择”，进入窦野所在的“生死门”。

一天冉秋蝉、阎壑、孙常祠过仙人抚我顶，一天过冉秋蝉、阎壑、孙常祠、窦野过生死门。还剩下一天，冉秋蝉用“抉择”，带上江袭和萧垂熙再过一次生死门。

三天后，月相六人的个人面板都会出现13个评级为全S的副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用再高强度刷分，只需要保持正常下本频率就能稳坐世界榜第一。

茶壶里的奶茶凝了层奶皮，皱皱巴巴的边缘糊在壶壁。萧垂熙拎着小木勺舀出那层薄薄的皮儿，语气很是随意：“你那技能用的还顺手吗。”

那枚光标在江袭手腕抖得更狠，江袭点开面板，看着技能名称后边儿的五个问号弯了弯眼睛：“非常顺手。”

【技能：鬼树？？？？？

伴生技能：？？？？？

技能评级：？？？？？】

江袭动了动手指，他的指尖很快抽条出几枝苍青树枝，枝头缀着几片边缘锋锐的幽绿色叶片。

萧垂熙捧着小碗喝奶茶，撕下口奶皮抿在舌尖：“你的技能评级是乱码，冉秋蝉的抉择怎么没有评级？”

江袭收起面板：“评级也是系统新优化的栏槽，等他回来问问他。”

萧垂熙：“我什么时候能有技能。”

江袭起身：“下个正式本的战术布置留给你，摸个全新过本方式就能拿。”

萧垂熙叹气：“好麻烦。”

一碗奶茶见底，外边儿缭绕的雾气尽数散去，江袭挽了挽袖子，踱入密林。

桃源乡的副本触发条件比起金州不遑多让，踩到片腐殖层都会传送副本。唯一可圈可点的地方就是安全屋要比金州的酒店套房大的多，是一整片森林。

早间的阳光不算刺眼，鸟鸣婉转，叶片缝隙里隐约能窥见鸟群蹦跳，风里混着股雨后土腥气，直往人鼻腔钻。萧垂熙和江袭两相缄默，鞋跟碾在堆叠过高的枯叶层，踩出阵细碎的响。

一只红嘴蓝鹊从树梢飞下，稳稳落在了江袭左臂，江袭揉了揉它脊背，半垂着眼：“桃源乡和金州都太小，不适合。”

萧垂熙捋着红嘴蓝鹊尾羽，若有所思：“我猜，花都和马戏之家你也看不上。”

江袭笑了声：“对。”

他们在这一个月走过了六个中转站，在各个安全屋内辗转。老朋友金州的套房住六个人绰绰有余，但江袭嫌弃太小；马戏之家的成员宿舍虽然是一人一间，但窄□□仄；玩转六面骰的安全屋是家赌场，由神寓主系统把控，入场费按等级计，玩家等级越低，缴纳的积分越高。

与其他中转站的安全屋会预留给榜单第一或价高者得不同，玩转六面骰的安全屋缴纳积分就能进入，不论等级高低。只要肯缴纳一定积分入场，就能过一段安生日子。

低级玩家入场费400积分，中级玩家入场费200积分，高级玩家入场费100积分。等级按世界榜个人排名比例划分，前10%为高级玩家，10-60%为中级，其余为低级。

越高级的玩家花费越低，在赌场中受到的待遇越好。月相进入赌场时受到了八十八个人形npc的夹道欢迎，红毯铺出去了十八米，场面之夸张可以载入影史，记为夸张幽默的典范。

他们现在所处的中转站是桃源乡，已经在这儿待了很长时间，安全屋的范围是一整片森林加一座独立小木屋。

江袭一抬手臂，那只红嘴蓝鹊借力猛地一蹬，扑扇着翅膀高飞：“这几个中转站都不好。”

萧垂熙捻住片落下的灰蓝色飞羽，绕着指尖缠了两圈：“自由之地不错，但太自由。”

六个中转站中，或许只有自由之地最符合大众印象——整个中转站都没有传送副本的点位，整个中转站都是绝对安全的。

自由之地有一座古堡，古堡后是一片庄园。只要玩家下本频率达到系统要求的两月一次，就能在自由之地长住。

但自由之地不禁技能。

在其他几个中转站，个人面板除了添加好友、组队、查看榜单和交流之外，所有具备攻击性的图标都是灰色。道具槽内一切带有危害性的道具都无法取出，系统商城里的攻击性道具兑换后也会直接锁定，技能栏也处于灰色锁定状态。

如果在其他几个中转站产生冲突，一旦动起手，站点会直接传送冲突双方进入不同副本。但自由之地不同，自由之地的隐性规则允许一切形式的冲突与暴力存在。自由之地内技能与道具槽开放，系统商城一切伤害性道具开放。

自由之地的古堡口有三根约半人高的石桩，石柱上立着三盏灯，灯面实时计数中转站内淘汰玩家最多的前三名玩家，在次日零点时奖励三名玩家各100点积分。

也因此，自由之地的冲突从未间断。

如果说玩转六面骰等五个中转站是在用隐形规则逼迫玩家下本冲击高级玩家，那么自由之地就是在明晃晃地鼓励玩家之间自相残杀，赤|裸裸的对玩家进行淘汰。

江袭想寻找一个驻地，这个驻地需要足够大，能够让月相的成员在驻地内进行训练活动，也需要足够安全。

但其他五个中转站都被否决，最后只剩下一个混乱的自由之地。

“自由之地太乱。”萧垂熙道，“在自由之地的都是帮通缉令熟面孔，真的要去那边？”

江袭拨了把耳垂。

他耳垂上的黑色耳钉微微晃动，在日头下折出道细窄的光。江袭看着不远处一只蹦过去的兔子，拍了拍萧垂熙的肩：“按我们的配置，乱不是正好吗。”

萧垂熙挑眉，依旧不大赞同：“反正你的鬼树不受中转站限制也能用，做什么非选那里冒险。”

江袭鬼树在系统内评级失败，不受系统的辖制，在任何中转站内都能自如使用；冉秋蝉的“抉择”天然就是只能在副本外使用的技能。虽然月相全员还差着一大半人没拿到技能，但靠着这两个bug般的存在也根本不怵。

自由之地的玩家淘汰太快，月相当时只在那里待了六个小时，短短六个小时内，第三盏花灯上的人已经淘汰了17名玩家。

“垂熙，”江袭道，“没有秩序，刚好是最适合我们的秩序。”

萧垂熙话头一顿。

他后知后觉地和江袭对视，两双瞳色浅淡的眼拥有同样尖长的眼尾，自上而下睨着人时也是如出一辙的凉薄。

萧垂熙明白了江袭的意思，登时吹了个口哨：“酷。”

“袭神。”萧垂熙道，“你要圈地啊。”

江袭掸去袖口两滴露珠，淡淡应了声。

“适应别人的规则太麻烦。”江袭道，“让别人来适应我制定的秩序，比较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