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里的水含有特殊物质。”坐在办公桌前的怪物医生看着检查报告下结论。
身侧的光板把祂的眼镜打得反光,瞳孔亮着,让他看起来不为病痛担忧,还有股激动劲:“对于这个弱小的人类来讲,会对体内产生有害影响。”
厄琉森皱眉,看向光板上的人体影像:“物质多久能查明?”
医生摇头:“目前医院病理库没有这个物质,得上报,看看医药研究部门是否知道。”
厄琉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眼神锐利:“这么麻烦?”
“是啊,”医生挠了挠头,“我们尽力查,新物质也有研究价值,内容物已经采样了,但还需要抽一点这个人类的血……”
祂面露询问,毕竟这个人有所有者,必须按照规定走。
厄琉森在同意单上签字。
祂对人类的躯体有过了解,也知道报告里说的有害物质“影响”是什么,要弄清楚就必须需要诊治流程。
签字落定,医生眼里的急切更加直白,像是抓住了一只可以尽情研究的小白鼠。
询问被同意后,祂竭力克制,有些事情还得讲明白:“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这个人类没有做过类别登记。”
厄琉森抓着笔的手指顿了顿,跳起眼皮盯住医生。
“我是不会去举报的。”医生的触须颤抖了一下,生怕厄琉森发怒,拿过就诊单,上面写了沐桥的身体情况和大致生活坏境的记录。
祂点了点单子:“之前拍卖行的登记信息为A级食物……但各项体征上看,你显然不是把他作为食物在养。”
厄琉森眉心的痕迹更明显了些。
“食物的登记最容易,是个没有病的人类就行,”医生解释,“同时用药方面也批不到什么好的。”
祂笑了一下:“你知道的,养殖人类最终是屠宰,药物很少,除了大型养殖场,很多都养不到他们生病。”
“宠物方面的治疗药剂就会更好些,但效果一般,他显然需要更好的,而且你对他的行为……有些过火了。”医生的眼里泛出一丝狡黠。
怪物们如何对待人类,任何行为造成诸多后果,医院来来去去接诊不计其数。
医生也见过很多,都不见怪。
祂只是叹了口气,故作苦恼:“如果你的需求是交/配或者繁殖,这个人类目前的身体状况应对起来很吃力,药物的需求需要更好的。”
祂点点报告:“而且,如果以后真要成为繁殖对象,他是男性,也缺少附件。”
不过医生搓搓手,目露喜色:“现在研究发展很大,你不用担心,男性人类能够移植附件、或者改变性征达到生育能力,很多同类都给自己心爱的小人做过多次手术了,只要做更完备的登记,任何事情都能解决。”
“不过这个人类的身体真的需要养起来才行,“祂再次强调,“营养药物和适应药剂都需要打,你也得做一些准备,这些药剂不是随便就能批到的。”
用钦瑞克家族的权利也不行。
一本书和一张单子被医生拿出来,上面分别写着《人类孕育怪物后代基础学》和“登记表”。
“对了,繁殖类人类需要特殊的身份证件,这个人类需要合法才能生育怪物,这是一笔大价钱,”医生提醒,“没有进行登记的人类不会批到任何繁育类药物,以后各种生养津贴也得不到,还会被祂们收回的。”
祂指指门边的墙壁,上面写着:禁止非法饲养。
沉默了许久的厄琉森终于张嘴:“我知道。”
谈话结束,祂用触须卷起书和登记表,走出医生办公室。
沐桥躺在病房的床上,手臂上扎着针。
胃部遭到一些损坏,伴随严重脱水,他需要输几袋营养液。
从昏过去就没再睁开眼睛,他沉睡着,偶尔说两句模糊的呓语、时不时不清醒地说两句疼。
厄琉森伸出一条触须,想要碰沐桥的脸,但这个人类被潮湿的触须靠近,就算没有知觉,也会扭动身体躲避。
厄琉森:“……”
祂强硬地把触须伸进被子里,看沐桥不开心的皱眉。
登记表有三个选填栏,厄琉森对着最后一个栏悬停笔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沐桥,落了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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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洋洋洒洒地闯入病房,把沐桥的眼皮晒得滚烫。
他缓慢睁眼,看到洁白的墙壁和窗外巨大的绿色叶片。
屋子里静谧,他产生自己已经进入天堂的错觉。
但很快,阳光下光色奇异的植株满是生命力,让他认清楚现实,自己还身处嶙峋的怪物世界。
楼下有个怪物正推着一位眼神呆木的黑长发女人。
女人的眼瞳很沉,沐桥看到她小臂颜色和身上的皮肤颜色不一样,是带着亮闪的粉色,手肘出还有突出的鳞片,阳光下灿灿的。
病房门被打开,过于专注的注意力被切断,他快速看向门口,一脸戒备。
沈澜生走进来,说厄琉森又被领主叫走了。
沐桥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现在实在是不想看到怪物们。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沈澜生问,“想喝水吗?”
口唇干涩,但沐桥的胃还不好受,他摇头,浑身无力。
“医生说你喝了不干净的水,”沈澜生凑过来看他,很担心,“是翡旺酒店里泳池里的水,原来怪物世界和人类世界一样,公共泳池都不咋干净,下次要小心些。”
沐桥回想起自己掉进泳池的情景,厄琉森的追逐让他脚步慌乱,有人推了他一把。
王斌的力气很大,下水前他看到很多黑漆漆的触须冲向自己。
沐桥咽了咽几乎没有的口水,声音艰涩:“我知道了。”
沈澜生赶紧拿床边的水壶:“润润嗓子,这是从厄琉森那拿来的水,很干净。”
厄琉森没有选择让他食用医院里的任何东西。
沐桥被硬拽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东西。
一条食指宽的皮质项圈缠绕在他脖子上,很贴合皮肤,但松紧很合适,一点也不勒,还坠着一小块牌子。
他拧眉,看到沈澜生的脖子上也有这个。
“这是少爷给的,”沈澜生摸摸,“在这里有这个,别的怪物就不敢轻易动人类。”
沐桥很不习惯,原本身体就不舒服,被这样圈着脖子更难受。
他想取下来,却被沈澜生拦住:“你别取,有这个才会安全一些。”
沐桥:“……”
他记得王斌的脖子上都没有这个,嘟囔:“像狗牌。”
沈澜生的耳朵红起来,抿唇:“确实像人类给狗狗戴的,但怪物世界对这些好像不太一样。”
说着他眼睛亮起来:“今天我戴着这个,来的路上,管家说不送我,也没有怪物敢靠近!”
沐桥纳闷,沈澜生的样子更喜悦了些:“这或许是一种保护呢?”
沐桥摸摸牌子,上面有突起,刻着一串怪物的字体。
沈澜生的也有,但它是一个倒三角的图案,沐桥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从未见过。
他不觉得这是一种保护,怪物强悍,有极其强烈的占有欲,这不如说是套上一层标志——这是厄琉森的所有物。
“厄琉森比我之前遇到的那个怪物好很多,”沈澜生在边上坐下来,“祂让我只做事,没有其他麻烦。”
麻烦都在我身上,沐桥努力压着胃部的难受,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沈澜生继续劝他:“像之前那样逃跑肯定不行,我们需要计划周密,或许让厄琉森更宠爱我们一点,越自由,离开的希望越大。”
钦瑞克家在怪物世界里,至少在翡旺巢穴中,有一定重量和话语权。
沐桥不认为厄琉森会给自己自由,但足够听话的话,也许会相对自由。
沈澜生见他依旧不说话,劝:“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很危险,跟无头苍蝇一样乱闯没用,现在这样吃苦头多难受?”
沐桥只是看着自己手指,像是听进心里了。
手臂上的液体输完,怪物护士们过来拔针,嘱咐他可以吃点食堂里的低刺激食物,并且给了他们一张食材单。
这些完全用不着,厄琉森叫了专门的怪物送餐。
但沐桥吃不下,一直拿着勺子戳盘底。
前来送饭的怪物们就在床边等着,渐渐地开始无法等,催起来:“饭菜快凉了。”
沐桥把手撒开,躺进被窝里拉紧被子。
有个怪物只好出门联系厄琉森,没多大会便回来,收走所有的东西,把沈澜生拖出去叮嘱。
沐桥没等到病房进人,胃里好了一点,药物发挥作用,他只是想拒绝怪物注视,没想到就这么躺睡着了。
他梦到很久以前,大概是小的时候,因为视线很低,只能看到被护士推动的治疗车的横杆。
他被自己妈妈抱在怀里,坐在她的腿上,被撸起一边衣袖。
妈妈身上的气味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还有一些安抚的哄声,拍后背的手力道也是轻柔的,十分温暖。
但他还是畏惧,看着护士拿出针和蘸了碘伏的棉签,浑身发抖。
触感冰冷,还没等针扎进胳膊,沐桥就被疼得一抽,醒过来。
胃部又开始难受,如果之前像是有什么阴沉沉的液体堆积,现在就是有火在肚子里烤。
或许是胃正在被腐蚀,他被灼烧得很难受。
跌跌撞撞到卫生间里,他吐出一口黑乎乎的血水,仔细看,还有凝固的血块。
沈澜生也醒过来,帮他披上外套,看到血赶紧去找医生。
怪物医生取了液体,反而没有多紧张。
沐桥多少懂一些,血乌黑还凝结,胃部应该已经止血了。
他被叫到床上躺下,喝下保温杯里的温水。
直到这时,沐桥才被温暖的液体舒缓掉胃部的难受,他还带着困意,懒懒地靠着枕头看窗外的月亮。
现在月亮的月牙大了不少,很明亮,他眼睛里的湖水轻轻晃了晃
但没过多久,值班的护士推着治疗车推开病房门,帮他挂上液体。
沈澜生揉着眼睛,很惊讶:“这么晚了还要输液吗?”
袋子里的液体透明,沐桥也看不懂上面杂乱的文字。
怪物护士解释:“是医生刚刚开的临时液体,只有一小袋,很快就能输完。”
最多不过半小时,但沐桥表现得抗拒。
或许是那个突如其来的梦,他想起小时候抽血,每次自己哭闹都搞得很不愉快。
他清醒时,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但每次莫名其妙地,都会平静地接受治疗带来的刺痛。
现在他拒绝接受治疗,护士很苦恼,叫来了一起值班的同事。
怪物的触须比人类的胳膊力量大,灵活,祂们将不听话的人类缠起来,让他露出需要穿刺的部位,也不会被挣扎影响操作。
沐桥被按进被子里,冰冷的针扎进皮肤的时候绷了绷,最后只好放弃抵抗,咬住牙关。
但他还是没有被解除束缚,护士们离开时用一小节触须把他的手臂套在床沿。
沈澜生无可奈何,在边上小力抚摩他的肩膀:“只有顺从才能好过一些。”
沐桥看着触须,偏过脸看窗外冒出光的叶片。
不知道液体什么时候输完,沐桥再次被胃里的不适吵醒,手臂上已经没有延伸针液了,去卫生间呕吐。
这次沈澜生已经睡沉,他动静不小也没醒过来。
沐桥看着池子里粉红色的物质,困倦和难受折磨着他,撑着洗手池脑子里一阵一阵发白。
口腔里弥漫着腥味和药味,他用洗手池坚硬的外沿抵住肚子,试图缓解。
他肩膀靠着墙,抵抗沉重的眼皮,想把最后一点难受劲吐出来。
脚踝下开始发凉,沐桥听到细小的响动。
现在已经是半夜,很多微弱的声音在他耳朵里放大,一下瞌睡醒了。
有东西在向病房靠近,但一点也不偷摸。
沐桥看着镜子前的自己,眼皮下有点发青,蓝色的眸子里全是疲惫,脖子上的牌子倒是折射了灯光。
他看到牌子上的文字了,是“eusn”。
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来不及弄明白,沐桥打开水龙头,把血水胡乱冲开,赶紧打开门要去床上装睡。